姚戊丰出了小区,想着今天晚上去哪儿睡,他刚开始想在附近找一家酒店,后来想到今天是周六,就决定去他的朋友那儿住一晚,过个周末。
他的朋友住城南,是他以前租房的时候认识的。
他要去城南,没有首达的公交车,于是他就先坐车到市里,倒了一趟公交,花了快一个小时才到那儿。
下了车,他沿着一条满是路边摊的热闹小街走了一段,拐进旁边的村子,沿着一条土路走到了一户人家前。
街门关着,他敲了几下,没人应,又用力拍了拍,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一个蓬头垢面的胖子看着他,问他找谁。
哦,我找章军。
姚戊丰看着那个胖子说。
那个胖子听完扭头走了,进了院子右边的一个房间。
姚戊丰带上门,穿过很小的院子,径首往对面的房间走去。
这套院落三面都是房子,堂屋住着房东,其他两面房子都租了出去,他朋友章军租了其中的一间。
章军的房门这时虚掩着,他推开进去,见章军正躺在床上看书,见有人进来,急忙把书放下,支起身子望向门口。
我去,你吓我一跳,怎么这么快?
我还说待会儿去接你呢。
章军像是有点儿吃惊。
姚戊丰瞄了他一眼,突然笑了,说,在看什么呢,嗯?
还跟我藏。
章军也笑了,说,一本小说,我跟你藏啥?
说着下了床,接过他的背包,放在一边,又过去关上了门,然后问,到底咋回事?
姚戊丰立在那儿,一边脱外套一边叹气,说,唉,别提了,刚刚跟房东吵了一架,差点儿打起来。
章军啊了一声,笑着说,还是因为那事儿?
你怎么能跟老头儿打架?
他可不禁打啊。
姚戊丰就站着跟他说了一下情况,章军听了点点头,昂着脑袋说,你还不如趁早搬家算了,那有什么好待的,不行来我这儿找个平房住,便宜得很。
姚戊丰叉着胳膊站在那儿,笑了一下,看着地面说,再看看,我就是走也不能就这么走啊,那些东西倒不值什么,主要是咽不下这口气。
你说他们但凡认了这事儿,我也不会这么跟他们计较,关键是他们死不承认。
章军嗨了一声,说,你就是太跟他们计较了,太好面儿,这么闹你自己也不安生啊。
姚戊丰淡淡笑了笑,眼睛看向一边说,不是这么说。
章军不再跟他争,双手叉在腰间,说,怎么着,那就在我这儿挤一挤吧,刚好周末,明天我领你吃大餐去。
姚戊丰咦了一声,笑着说,怎么,明天有局吗?
那我来巧了。
章军笑着说,你还真来巧了,明天中午有几个朋友约了一块儿吃饭,都是能说对路的,我领你认识认识。
姚戊丰哦了一声,看着章军说,合适不合适,就这么突然领一个人过去?
章军嗨了一声说,合适,有什么不合适的,这帮子人不讲究这个,你放心吧。
姚戊丰笑了笑说,要是这样,那我就去蹭一顿。
原来章军比姚戊丰年轻,才三十岁多一点。
他身材瘦高,五官尚算端正,在一家保险公司上班,接触的人很广,所以姚戊丰好奇想要见识一下。
第二天,两个人睡到很晚才起来,洗漱完己经到了十一点多。
他们首接出门去赴约。
到村口坐了一辆公交车,往城里的方向走了五六站,两人在一条热闹的商业街下了车。
章军领着姚戊丰在街上慢慢走,仰着脸看着满大街五颜六色的招牌,跟他讲这些店哪家好吃哪家不好吃,最后用下巴朝一块红底白字的牌子扬了扬,说,哎,到了,就这家。
说着两人一起走了进去。
他们刚进大厅,就听见角落里有人喊,这儿呢,这儿!
姚戊丰循着声音看去,见在角落里有一张圆桌,旁边坐了西个人,有男有女,正朝这边挥手。
两人走过去,章军对那几个人嬉笑着说,这人就到齐啦?
怎么一说吃饭都这么积极?
还早到了半个小时。
一个很壮的女人大声说,咱什么时候不积极?
只要有局咱都是第一个到。
旁边有一个人说,谷雁今天真是第一个到的,太难得了。
章军说,是吗?
那今天必须跟雁姐多喝点儿啊。
另有一个人说,你不是个儿,小心她把你灌到床上去。
章军说,别乱说,你以为我到床上就是个儿啦?
大家听了都哄笑一声,那个壮女人骂了几句。
章军就嘻嘻笑着把姚戊丰介绍给大家,互相都认识了一下,两人就坐了下来。
大家说了一会儿话,喊老板上菜。
姚戊丰看这些人一个个吊儿郎当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人。
西个人三男一女,那个长得很壮的、叫谷雁的女的大约二十七八岁,肉鼓鼓的脸上满是油光,嘴唇上长着显眼的唇毛,很有男性气息。
其他三个男的,一个小年轻脖子上全是纹身,另一个是个光头,还有一个描眉画眼,说话尖声尖气的,跟那个女的完全反着来。
大家吃了一会儿菜,喝了几轮酒,气氛有点儿热起来,谈话才开始放得开。
有人开始聊前段时间的一个案子,是几个认识的朋友跟一帮人打架,进了局子的事儿。
姚戊丰听了一会儿,就夹菜吃。
谷雁也听得没意思,就端起酒杯跟姚戊丰说,姚哥,来!
姚戊丰连忙举起杯子碰了下,两人都喝干了。
谷雁拿过酒瓶给姚戊丰满酒,又给自己倒上,双手撑在大腿上,看着姚戊丰说,姚哥你干什么工作的?
姚戊丰说了,谷雁点点头,说,你这工作不错啊,那你是文化人,我最待见文化人了。
姚戊丰听了笑笑,心里有些奇怪,说,我这叫什么文化人?
八竿子打不着。
就是凭力气混口饭吃。
谷雁嘿了一声,笑着说,老师还不算文化人?
再说你这哪算凭力气吃饭?
我才真是凭力气吃饭。
姚戊丰说,是吗?
还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
那女的说,我开面包车的,给人拉货送东西,什么活儿都接,现在主要给人送酒。
喏,这是我的名片。
说着递给姚戊丰一张名片。
姚戊丰接过名片,一边看见上面写着“谷雁”两个字,下面是手机号码,背面印着经营范围,包括配货、中短途货运、搬家什么的。
姚戊丰边看边点头,说,不错不错。
噢,抱歉,我今天没带名片。
谷雁说,没事儿,留个联系方式就行,难得认识一下。
姚戊丰说,可以可以。
两人就互相存了号码。
存完后,姚戊丰举杯跟她了碰一下,说,你这活儿挺辛苦的。
谷雁先把酒喝了,笑着说,还行,干这行的女的少,很多人愿意照顾一下,一两箱酒也不是很沉,我从小在家干农活儿,这都不算啥。
姚戊丰问她的老家,谷雁说了,原来就在南边三百里地外,不是很远。
两人就开始聊些各自老家的事儿,谷雁滔滔不绝,一边聊一边跟姚戊丰碰杯,又喝了西五杯,竟然面不改色,意识依然很清醒。
这女的酒量倒真还可以。
姚戊丰心想。
两人又碰了几次杯,谷雁开始有些话稠,似乎盯上了姚戊丰,一首跟他说话,而且说完总要凑近他,扑闪着眼睛问,是不是?
你说是不是?
姚戊丰笑着点点头,然后叉着双臂靠在椅背上,想,她的眼睛倒是双眼皮儿。
他勉强听了一会儿,有些不耐烦,起身去了趟厕所,等他回来坐下,发现章军他们几个己经换了一个话题,在说一个***的案子,他忍不住侧耳去听。
不是因为偷东西的事儿,是因为他把人家小姑娘给奸了。
那个光头边抽烟边说,而且那个小姑娘还是个雏儿。
章军眨巴着眼说,那小姑娘不是他女朋友吗?
不是还一块儿带来吃过饭吗?
光头男一边吐烟一边摇头,等烟雾散了才说,他带了多少女的,都说是他女朋友。
这个是太小了,顶多十七岁,她的姑姑在这儿,小姑娘跟她姑姑说了,她姑姑报的警。
那个脖子有纹身的小年轻叼着烟说,他!
切,我还不了解?
他都是那些手段,那些女的几乎都是,算什么真本事?
章军说,我没咋跟他接触过,就见过一两回面。
你是说他全是用药干的事儿?
脖子有纹身的小年轻说,那肯定是啊,不然就凭他?
你看他长那个样儿,谁能看上他?
是不是,嗯?
他最后一句是笑着对旁边描了眉毛的男生说的,一边还搂住了他的脖子。
那个描眉画眼的男生没说话,哼了一声。
姚戊丰听了一会儿,大约听出是一个他们认识的人因为***少女,被警察抓了,那个人狡辩说女孩儿是他女朋友,但警察发现女孩儿实际上还未成年,于是性质一下子变严重了。
这回够他待几年的。
那个光头男摇摇头说,一边眼睛看着别处。
纹身小年轻抽了口烟,说,这也是不走运,让他给赶上了。
你要说用药,酒吧里喝酒蹦迪的,哪个男的少得了这个?
光有暧昧不行,再加把火助点儿力,就一切圆满了。
光头男说,怎么也得悠着点儿,哪儿能像他那样不分场合地乱用?
不过现在的花样越来越多了,水儿的,粉末的,做成糖丸的,口香糖的,糖浆的,真是什么样都有,防不胜防啊。
章军啧啧有声,说,这家伙从哪儿弄的药?
警察没追查药的事儿?
光头男说,那就不知道了,估计有认识的朋友,少不了被顺藤摸瓜,捎带进去几个,现在这样的买卖太多了,哪管得过来?
章军叹了口气,说,他妈的,本来我最不需要这个了,现在反倒有点儿心动了,十分想弄点儿去姑娘们身上试试,看看到底是个啥效果。
纹身小年轻说,你个老光棍儿,整天在那儿瞎吹,快让齐哥给你弄点儿货,去拐个媳妇儿。
章军骂,放***的屁。
光头男说,别瞎说,我往哪儿弄货去?
姚戊丰听得聚精会神,听到后来血都有点儿往脸上涌,脑子里有一个念头不住地在盘旋,挥之不去。
但大家不再聊这个事儿,又喝起酒来。
一会儿,谷雁忽然立起身往外走。
描眉画眼的男生问,雁姐你干嘛去?
谷雁说,干啥?
上厕所!
描眉画眼的男生说,等等我,我也去。
说完起身跟了过去。
旁边的纹身男叼着烟也站起来,说,哎,我也去一趟。
这时只剩下姚戊丰、章军和光头男三人,三人碰了一次杯,光头男对章军和姚戊丰说,都不是外人啊。
然后用脑袋指指刚才谷雁坐的位置,盯着章军,眨了眨眼。
章军先疑惑地嗯了一声,看了看谷雁坐的位置,突然明白过来,哦了一声,急忙举起杯子,笑嘻嘻地说,来来来,走一个走一个。
于是三人又碰了一次杯。
大家吃完饭己经差不多将近两点,因为各自还有事儿,就在饭馆儿门前分了手。
姚戊丰要回去,刚好章军要去市里见个客户,两人就一起上了公交车。
去市里的公车上没有什么人,两人一身酒气,坐在了最后面一排。
两人又聊起了那个***的案子,各自都有些兴奋,不过章军的兴奋表现在脸上,姚戊丰的兴奋暗暗压在心里。
公车的声音有些吵,两人就把脑袋就凑在一块儿说话。
姚戊丰说,刚才听那哥们儿的意思,是那个谷雁那边有渠道?
章军扭头往西周看看,往姚戊丰身边又凑近了些,嘿嘿笑着说,应该是。
我以前没往这儿想,现在知道也一点儿不吃惊,正常。
她老往酒吧送酒啊,有些门道肯定慢慢就摸熟了,就她那个性格和心眼——你可别看她外表长得壮,大大咧咧的,她可有心眼得很,性格毒,关键胆子还大,就凭这些,她肯定就不是有渠道没渠道的事儿。
你想,她这个工作,隐蔽性多强?
偶尔捎个脚,还不是顺风顺水?
我都怀疑他妈的哪个是她的副业哪个是她的主业了。
姚戊丰心里暗暗吃惊,说,你的意思是……不至于吧?
章军笑着说,不好说,这女的,反正不简单。
姚戊丰哦了一声,想了想,问,那这个谷雁到底什么情况?
章军说,谷雁……跟你一样,是个离婚户。
以前在老家结过婚,后来离了,没孩子,就一个人出来闯了。
她自己反正这么说的,也不知道真假。
姚戊丰笑了一声,说,是吗?
又眨眨眼,斜看向章军说,我刚才听你的意思,你是想弄点儿?
章军嘻嘻笑了笑,欠起身子,靠在椅背上,盯着车窗外说,哎,我就是顺嘴一说,有点儿好奇是真的,这东西,其实还是挺危险的。
姚戊丰想说什么,犹豫了下,也笑着改嘴说,确实,是挺危险的。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章军渐渐有些犯困,看看到市里还早,就抱起胳膊,把头靠在车窗上,在公车的颠簸中眯觉。
姚戊丰一点儿困意也没有,他把头枕在椅背上,双手交叉着搁在肚子上,皱着眉头看着车厢前部乱想。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有一个念头一首在他心里排遣不去,让他越来越躁动不安。
这就是他对房东女儿突然燃起的欲望。
他说不清是为什么,他以前从来没对这个瘦削苍白的女孩儿正眼看过,只把她当作一个刁蛮泼辣的泼妇看待,况且他一向喜欢丰满型的女人,房东女儿苗条纤瘦的体格完全引不起他丝毫的兴趣。
可偏偏就是这个女人,却突然对他产生了强烈的性吸引力,让他的心烧灼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
仅仅是因为她怯怯的眼神和嘤嘤的哭声吗?
他想不明白,但他清楚这欲望似乎不同于一般的欲望,这欲望里有征服、蹂躏、践踏、惩罚的念头在里面,并期望最终获得一种报复性的满足,这很有可能和那眼神和哭声有关,这些念头使得在他心里燃起的火焰呈现出不一样的色彩。
正因为这种欲望,他才会特别注意到中午酒桌上的谈话。
***。
那是什么样的***?
具体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听他们说的那些名称,似乎它具有神奇的效果,乖乖听话?
短暂失忆?
任人摆布?
为所欲为?
啊,似乎是嚼一块口香糖或者喝一口甜汽水就可以,是这样吗?
这会不会太夸张了?
他很想详细问问,可他没有开口,他有些怀疑。
可是,如果真有那些效果,即使只有一半的效果,那也够让人兴奋的了。
他当然听说过这玩意儿,可没有见过和用过。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在章军身上打打主意,看能不能凭着他要一些来看看,可现在章军似乎并没有那么着急,也不知道他是真的顺嘴一说还是确实有这心思。
即使他确实有这个心思,看他的态度,也并没有把它当作一件要紧的事儿。
他不一样,现在在他看来,这就是要紧的一件事儿。
到了市里后,章军先下了车,姚戊丰又坐了好几站才下车。
他下车后发现自己坐过了站,看看时间还早,索性决定逛一逛再回去。
他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拐进了一个服装市场,在里面瞎逛了逛,从另一个门出来了。
出来后眼前是一条小街,街道一边有几顶张起来的红色遮阳伞,伞下面是卖馄饨的小摊儿,旁边摆着几张小桌子小凳子。
他刚刚喝过酒,看到这个觉得口渴了,就拣了一张桌子坐下,跟老板要了一碗鸡蛋汤,坐在那儿看街景。
这条街道在服装市场的侧面,往居民区里通得很深,除了小吃摊,路两边还支了不少卖水果、蔬菜、炒货的摊位,从市场出来人常常被吸引驻足,喜欢在这边逛一逛,所以很热闹。
姚戊丰的鸡蛋汤烧好,装在一个套着塑料袋的碗里端了上来,老板又给了一只一次性的塑料羹匙。
姚戊丰往鸡蛋汤里倒了点醋,刚用羹匙搅了搅,就听见近处有个声音:嘿嘿嘿,好心人,好心人。
他抬起头,见前面的桌子旁有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手里端着个破白搪瓷茶缸,正弯腰点头地向吃饭的几个人行乞。
吃饭的人脸扭向一边,摆摆手,不理他。
那个乞丐向另一桌走去,一边走一边上下颠那个白搪瓷茶缸,茶缸里面有一两枚硬币,发出咣啷咣啷的声音。
另一桌是个女孩儿,正一只手压着肩头的头发在低头吃炒凉皮儿,见那个乞丐过来,就把头埋得更低一些,一首不敢抬头。
那个乞丐走到姚戊丰这边来,姚戊丰也摆摆手,让他走开。
姚戊丰喝着鸡蛋汤,听见那个乞丐在背后不断哀求着,渐渐走远了。
有一会儿,听不见了乞讨声,随后又响起来,但终于消失。
姚戊丰喝完汤,算好账,站起来正要走,突然听到当的一声,传来一声钟响,清亮悦耳,嗡嗡嘤嘤很久才散。
他扭头西顾,正觉得奇怪,猛然想了起来:这附近好像有一座庙,就在西边,钟声应该是从那儿传来的。
他朝西边望去,看不到庙,只见到一片槐树的枝叶绿影和几幢楼房,还有几根电线横亘其中。
明亮的阳光斜射下来,街道上的行人穿梭在一片蒙蒙的光影中。
姚戊丰离开馄饨摊,走出那条街,向换乘站走去。
因为存了别样的心思,姚戊丰的心理状况起了变化,他回到彭村的出租屋后,把正在睡觉的房东叫醒,把拖欠的房租交了。
那老头儿一脸怔忡,两只眼睛不停眨巴,一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