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的黑棋兵越过楚河时,第一道闪电劈裂了调香室的玻璃穹顶。
姜雪捏着白皇后后退半步,冷风卷着雨丝扑进棋盘,将棋子表面凝的香薰水珠刮成雾气。
周砚突然按住她手腕:“别动,你发梢沾到王冠了。”
他指尖掠过她耳垂的瞬间,远处传来变压器爆炸的闷响,整个创意园区陷入黑暗。
“电路过载。”
周砚打开手机电筒,光束扫过姜雪锁骨下方半寸的胎记——形似松塔的浅褐色印记随呼吸起伏,像蛰伏在雪地的幼兽。
姜雪扯紧披肩:“赌局作废。”
“怕输?”
周砚用美工刀撬开地板暗格,掏出盏露营灯,“国际惯例,停电时棋盘保持原位,复电后继续。”
暖黄光晕里,他推过棋盘旁的热可可:“还是说,学姐在怕别的?”
姜雪尝出可可里掺了白兰地。
这是十西岁冬夜她偷喝父亲藏酒后的发明,此刻却被精准复刻。
周砚擦着滴水的发梢轻笑:“当年某个醉鬼抱着松木盒哭,说要做瓶叫‘家’的香水。”
棋子突然磕出声脆响。
姜雪的白皇后碾碎黑兵,却被他用主教斜刺拦截:“别碰这个,脏。”
她这才看清那枚黑兵棋子沾着暗红污渍——是周砚掌心血渍干涸的痕迹。
“你故意的。”
她攥紧棋子。
周砚转动着被替换的黑兵,底部刻字在灯光下忽明忽暗:2009.7.23 姜雪搬走,小兵开始长征。
暴雨在凌晨两点转为冰雹。
姜雪第西次试图重启恒温箱失败后,周砚从通风管道拽出个铁皮盒:“备用方案。”
盒里躺着二十年前的旧物:褪色的围棋盘、生锈的八音盒,以及裹在保鲜膜里的松木屑。
姜雪指尖刚触到八音盒,机械齿轮突然卡顿着唱起《致爱丽丝》。
“那年我翻墙追搬家卡车,摔坏你的八音盒。”
周砚拆开缠满绷带的右手,“现在能修好了。”
姜雪看着他将齿轮浸泡在广藿香精油里,忽然问:“为什么是国际象棋?”
“因为——”他蘸着血在棋盘画线,“围棋要两个人才能下,而我这十年,都是独自摆棋。”
冰雹砸在玻璃上的声响像倒数的秒表。
恒温箱发出刺耳警报时,姜雪正被周砚按在储物柜上。
他单手护住她后脑勺,另一只手扯过防火毯罩住两人。
五十厘米的密闭空间里,薄荷糖与松木香纠缠成潮湿的网。
“冷库液氮管爆裂。”
他呼吸扫过她鼻尖,“三分钟搞定。”
姜雪挣开他怀抱:“你早料到会出事。”
“但没料到这个。”
周砚掀起防火毯,露出恒温箱后炸开的暗门——成排玻璃罐浸泡在淡蓝液体中,每个标签都是她的字迹:2008年眼泪2012年碎月...姜雪撞翻棋盘。
黑皇后滚进暗门深处,周砚抓住她手腕:“这些不是你做的。”
“是我的失败品。”
她声音发颤,“每次调不出理想气味,就把情绪封存起来。”
周砚用手套包着镊子夹出张泛黄标签。
2010.9.1 松木屑里的血味。
讨厌。
落款日期是他翻墙受伤那天。
“原来我的血是松木味?”
他笑着划开结痂的伤口,新鲜血珠滴进玻璃罐,“要试试新配方吗?”
姜雪抄起灭香砂盖住伤口:“疯子。”
“彼此彼此。”
周砚指向暗角处的密封罐,“用液氮保存眼泪的人,没资格说我。”
雷声碾过天际,姜雪在震荡中踉跄着跌进他怀里。
周砚扣住她后腰的力道像要揉碎骨骼:“当年你抱着松木盒哭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做了。”
许眠的电话在此时打破僵局。
“雪姐!
你上社会新闻了!”
免提里传出主播亢奋的声音:大学生非法储存危化品,或面临退学处分...镜头扫过调香室狼藉的液氮罐。
周砚抢过手机:“园区监控系统半小时前被植入病毒,拍摄角度是B区3号摄像头。”
他快速敲击键盘,屏幕弹出段代码,“举报人IP在美院3号楼,需要查...”“是林南星。”
姜雪盯着暗门内侧的油画颜料渍,“只有他会用普鲁士蓝混生褐。”
周砚脸色骤变。
这是重逢以来,姜雪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近似恐惧的表情。
五年前暴雨夜的记忆汹涌而至。
姜雪在画室撞见林南星用松节油焚烧她画像,少年脚边堆满刻着“姜雪去死”的松木牌。
后来转学、搬家、甚至报考法学院,都源于那晚的110报警回执。
“他假释期刚满三个月。”
周砚调出刑事判决书,“我追踪过他,但...”姜雪按住他发抖的手:“你手腕的伤?”
周砚沉默着解开绷带,蜈蚣状疤痕从腕骨延伸至小臂——那是他高中时试图拦截林南星跟踪姜雪留下的刀伤。
晨光刺破云层时,姜雪在棋盘上排出七枚黑棋。
“这是林南星的习惯。”
她推开被冰雹击裂的窗,“每次恐吓信都附张棋局图,说要让我当‘被吃掉的皇后’。”
周砚突然从背后环住她,手机屏幕亮起刚破解的加密文件:林南星狱中书信。
最新邮戳显示,他在假释前两周收到过姜雪调香室的设计图纸。
“通风管道改装记录。”
周砚放大某处签名,“施工队负责人叫周明辉。”
姜雪如坠冰窟——那是周砚生父的名字。
国际象棋的残局最终被警戒线封印。
警察带走暗门内的玻璃罐时,周砚正用身体挡住姜雪苍白的脸。
林南星站在警戒线外吹口哨,指尖转着枚黑骑士棋子:“小房东,我的新画室就在隔壁哦。”
姜雪突然拽下周砚的助听器。
世界静默的瞬间,她踮脚咬住他喉结:“配合我。”
周砚会意搂紧她的腰,在无数镜头前吻上她唇角的可可渍。
林南星捏碎棋子转身离去时,姜雪贴着周砚耳畔说:“你心跳超速了。”
“正常反应。”
他舔掉她唇角的血丝,“毕竟这次,用了十五年才碰到我的皇后。”
深夜的急诊室里,周砚给姜雪涂烫伤膏。
她为销毁证据徒手拧开高温阀门,掌心烫出两枚月牙形水泡。
周砚突然说:“暗门不是我设计的。”
“我知道。”
姜雪望向输液架上的棋盘投影,“但通风管道图纸是你父亲签的字。”
周砚将止痛药喂进她嘴里:“怕吗?”
“更怕你突然消失。”
她咽下药片,“像十西岁那年...”他忽然掀开衣摆,腰侧赫然纹着串摩斯密码。
姜雪用指尖破译时,听见他说:“这是实时定位,只要你还愿意找,我永远在三分钟路程内。”
雨又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