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月亮格外明亮，这对于瓦斯洛这座聚集了大量工厂的工业城市而言是极其少见的。
往往不论白天还是黑夜，天空都被厚厚的云层覆盖，难以看见哪怕一丝蔚蓝。
但是这样的好天气反而勾起了诺维不大好的回忆，六年前的最后一个晴天，上任菲斯比伯爵死于一场来自王室的清算。
其罪名为∶“私押皇子”与之连带的还有一批与菲斯比家族亲近的小贵族。
不过出乎许多人的意料，时任国王詹姆斯.威廉姆斯并未收回菲斯比家族的伯爵头衔。
只是将家族封地瓦斯洛收归王室管辖，诺维甚至继承了父亲上议院议员的职位——以一个十三岁伯爵的身份。
收回思绪，灰发的少女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染污尘的双手，同样灰色的眼睛里藏着隐晦的不安。
又是一个月的月底……诺维深吸一口气还未吐出便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
“小姐，该吃晚饭了，孩子们都还在等您。”
“啊……抱歉托利克先生，我在想些东西。”
诺维的双手略有紧张地搁在腿上，她感受到身下的轮椅被人推动。
回过头正好与年迈的老管家对上视线。
“即便在庄园里也要注意安全。”
老管家保持一贯的儒雅，“我亲爱的小姐，下次如果你想来花园记得告诉我，或者叫上一个孩子陪你。”
“我明白，但……他们闲不下来，你也有许多事要处理，不是吗？”
诺维几乎立刻答道。
老管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摇头短叹∶“您总是这样。”
诺维回以微笑。
轮椅最终停在了奥博桑特庄园那座西层古堡前。
老管家忽然绕到了诺维身前，半跪于地，轻轻抓起她的手。
诺维歪头看着老管家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条手帕，细心地擦去她指间的灰尘。
“我依旧是那句话。”
老管家站起身，抚平衣裤上的褶皱，“无论面对谁，都要时刻保持身为菲斯比伯爵的威仪。”
“包括你们？”
“任何人。”
“我明白了。”
诺维笑着点头，显然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老管家不再说话，推开了大门。
橘黄色的灯光撒在了阴暗的外界，裹挟面包香气的暖风缭绕在诺维的发尾，继而消散在空气中，亦驱散了少女心底的阴郁。
屋内因为大门的打开寂静了片刻，而后爆发出更大的欢呼。
“诺维姐姐！”
三西个六七岁不到的小豆丁立刻把诺维围起来推进了屋里，连老管家都被挤到了一边。
小汐娅蒙头撞进诺维的怀里，摇着脑袋往人身上蹭。
“诺维姐姐，你的腿好一点了吗？”
小姑娘奶声奶气地询问。
“好一点了。”
诺维轻轻抚摸汐娅毛茸茸的脑袋，“汐娅呢？
胸口还会痛吗？”
“本来还痛的，但一看到诺维姐姐就好啦！”
诺维嘴角笑意盛，可爱的小朋友永远是最治愈人心的。
汐娅也是笑吟吟地忽然问到∶“那汐娅今晚可以和诺维姐姐一起睡吗？”
不等诺维回应，一道虽然稚嫩但己经有几分威严的男声就破灭了汐娅的幻想。
“不行，今天己经是月末了，汐娅，你要学会懂事。”
汐娅一撇嘴，向着走下楼梯的蓝发蓝眼的男孩比了个鬼脸∶“略略略！
蓝利大坏蛋！”
嘴上这么说，汐娅却是没在纠缠。
诺维被孩子们推向餐桌，刚下楼的蓝利则找到了角落里的老管家。
“晚上好托利克先生。”
蓝利出声打了个招呼。
“哦，蓝利啊……有什么事吗？”
“我找到了一份工作。”
蓝利斟酌着开口，“明天晚上之前就要离开。”
老管家的眉头皱了起来，疑惑道:“你还没有成年，孩子，我会处理好一切，不用为生计担心。”
“不。”
蓝利摇头，“菲斯比老爷己经走了六年，我在奥博桑特也呆了十三年，不能继续什么都不做。”
“而且……小姐的病不能继续拖了。”
“你要去哪工作？”
老管家的眼神瞬间犀利了起来，蓝利的话语让他感受到不安。
“炼金工会。”
“他们那里从来不缺员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老管家越发严肃，“老爷的遗产足够供所有人长大，也可以让小姐快乐地过完一生。”
“况且古维顿公爵在庇护我们，施莫特伯爵也依旧替小姐经营大半产业——”“但您应该明白，他人的帮助不会一首存在，我们需要独当一面。”
蓝利打断了老管家的话。
老管家罕见的沉默了。
“就算那二位大人一首帮助我们，那小姐的病呢？”
蓝利见老管家有松口的迹象，连忙追问，“炼金工会的手段很神奇，万一他们可以治好呢？”
“我……”老管家的嘴唇嗫嚅了半天，只吐出来几个字，“我替小姐还有老爷，谢谢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
“托利克先生！
蓝利！
你们在聊什么？
快点过来吃晚餐吧！”
诺维的呼唤从餐桌旁传来。
“马上！”
蓝利先是回应了诺维，又看向老管家，“托利克先生，我希望您保密我去炼金工会工作的事，我不想让小姐的负担再多上一个。”
老管家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蓝利才刚落座，一旁褐发的男孩德雷尔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正好也打算告诉大家。”
蓝利的回答并不仅仅针对男孩的问题，面对众人好奇的目光，他没有刻意的吊人胃口。
“我找到了一份工作，明天晚上之前就要离开。”
这句话掀起一阵惊叹。
“在哪？”
诺维坐首了一点。
“一支商队，很快就要出发去格里罗兰，我会作为杂役加入他们。”
蓝利的两只手搁在膝盖上微微用力。
——他担心小姐看出他的异样。
诺维也确实发现了蓝利有所隐瞒，但她思虑再三并没有点破，只是问到∶“危险吗？
多久可以回来？”
她选择信任，蓝利是所有孩子里最负责且最成熟的，她知道这个大男孩的一切选择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有几位神秘学家跟随，不会有太大危险。”
蓝利松了口气，他明白小姐不会阻止的，“但估计半年多才会回来一次。”
“去吧，奥博桑特永远是你的家，时刻记得回来看看。”
诺维的声音有难以察觉的不舍。
“会的。”
晚餐在蓝利的发言之后开始，聊天的人不多，却也莫名显得热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