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莲开验骨北宋宣和六年的霜降刚过，汴京城里的糖葫芦摊子刚支棱起来，验尸房里就飘出股子比糖葫芦核还膈应人的味儿 —— 那是福尔马林混着隔夜饭，再搁点深秋潮气沤出来的酸馊气。
苏若雪捏着银镊子的手没抖，眼睫毛却被这味儿冲得颤了颤，案板上躺着的礼部侍郎老张，此刻正张着嘴冲她 "笑"，嗓子眼儿里卡着半片墨色花瓣。
"得，您老这是临走前还整了出行为艺术？
" 苏若雪嘟囔着用银针戳了戳花瓣，指尖刚沾上点碎屑，后颈突然泛起针尖扎似的痒。
她当仵作三年，验过的尸体比汴河上的船还多，可这么离谱的死状还是头回见 —— 老张昨天还在朱雀街跟人拼酒，醉得把腰带系脖子上，今儿个就首挺挺躺这儿，胃里泡着朵根本不该长在这年月的莲花。
要说这莲花，墨色里泛着幽蓝，跟某宝买家秀似的，实物和图片严重不符。
花瓣边缘卷着金箔似的纹路，苏若雪对着天光瞧了半晌，突然想起上个月在大相国寺撞见的波斯商人，那家伙脖子上挂的琉璃珠子，反光的样儿跟这莲花纹路一模一样。
可波斯离汴京八百里加急都赶不到，老张一文官咋能跟波斯扯上关系？
验尸房的木门 "吱呀" 响了声，穿堂风卷着几片梧桐叶刮进来，苏若雪眼皮子都没抬："王班头要是又来催结案报告，麻烦告诉他，我苏若雪的验尸报告比他写的公文还严谨，少一个标点符号算我输。
""不是王班头。
" 头顶突然飘来个带点青竹香的男声，苏若雪手一抖，银镊子差点戳到自己手。
抬头就见房梁上挂着个人，月白长衫下摆垂下来，跟个刺客似的倒挂着，腰间玉佩还晃悠晃悠打她脑门上晃。
"我去！
您这出场方式挺别致啊，比瓦舍里的杂耍艺人还会吊威亚。
" 苏若雪往后退半步，手悄悄摸向腰后的柳叶刀。
那人倒挂着冲她笑，月光从窗棂缝里漏进来，照见他青竹纹的袖口沾着点朱砂粉，像是刚偷喝了胭脂铺的口脂。
"在下赵墨宸，画院待诏。
" 那人说话间突然一个旋身落地，半点声响都没有，苏若雪瞅见他鞋底绣着的卷云纹，心道这怕不是宫里哪位贵胄家的公子，跑验尸房玩 cosplay 来了。
"赵待诏大驾光临，是来给尸体画像的？
" 苏若雪把柳叶刀往桌上一磕，刀柄撞出 "当啷" 一声，"不过咱们这儿规矩，看尸体得先挂号，您要么去前头交三文钱挂号费，要么..." 她扬了扬手里的银镊子，"跟我说说，您咋知道老张胃里有莲花的？
"赵墨宸的目光落在案板上的莲花残片，指尖轻轻划过桌面，留下道淡金色的纹路，跟莲花上的金箔纹路分毫不差："苏姑娘可知，这莲花叫 墨渊莲 ，上回在人间开花还是建隆年间，距今刚好六十年。
"苏若雪挑眉："建隆年间？
那时候我爷爷的爷爷还在穿开裆裤呢。
您这是想说老张吃了朵 古董莲花 ？
按您这说法，我该给尸体开个 跨世纪美食测评 的结案报告？
"赵墨宸没接茬，从袖中掏出半幅绢画，展开来正是《清明上河图》的局部，汴河上的货船画得跟真的似的，船舷雕花竟和莲花上的纹路一模一样："六十年前，这画里的船出过一次事，带走了汴京一百零八个人。
如今莲花重现，怕是..." 他声音突然低下来，"船要回来了。
"苏若雪盯着绢画上的船，突然想起上个月在城西乱葬岗看见的无主尸体，那些人身上都有类似的灼伤痕迹，当时她以为是被雷劈的，现在看来，倒像是被这金箔纹路烫出来的。
她忽然凑近赵墨宸，鼻尖差点碰到他的衣领："您咋知道这么多？
难不成您是画院的 卷王 ，把《清明上河图》研究得比自己户口本还清楚？
"赵墨宸往后退半步，耳尖有点发红："苏姑娘说笑了。
实不相瞒，我祖上曾参与过这幅画的绘制，有些隐秘... 不便多言。
" 他忽然指向莲花残片，"这莲花并非凡物，它的花粉能让人梦见自己的死期。
老张死前想必梦见了画中的船，所以才...""所以才主动吞了莲花，给自己安排了场华丽丽的死亡秀？
" 苏若雪打断他，"赵待诏，您这故事要是拿去勾栏说书，保准能卖个满堂彩。
可我是仵作，只信证据。
" 她突然抓起莲花残片塞进陶罐，封上蜡印，"这玩意儿我得交给枢密院，说不定能换两斤羊肉，给验尸房的炭盆续续火。
"赵墨宸伸手要拦，又猛地缩回手，像是怕碰到她似的："苏姑娘若信我，今晚子时随我去画院库房，那里有完整的《清明上河图》。
您可知，画中船舷的雕花，每六十年就会变一次？
"苏若雪盯着他发颤的指尖，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若雪，以后碰见袖口有青竹纹的人，不管他说啥，先打三棍子再听。
" 可眼前这人虽然神神道道，眼里却透着股子死磕到底的劲儿，跟她第一次验尸时盯着尸体三天三夜的狠劲倒有几分像。
"行啊，去就去。
" 苏若雪把验尸服往肩上一搭，"不过丑话说前头，要是您敢骗我，我就把您塞进裹尸袋，当无名尸体扔汴河里喂鱼。
"子时的画院静得跟鬼屋似的，月亮跟个咸鸭蛋黄似的挂天上，照得廊柱上的朱漆斑斑驳驳。
赵墨宸带着苏若雪从后墙翻进去，她踩着瓦当差点摔个***蹲，心里暗骂这古人的衣服太不人性化，裙裾比现代的拖地长裙还难伺候。
库房的门锁着碗口大的铜锁，赵墨宸掏出枚刻着星图的钥匙，往锁孔里一插，铜锁竟发出齿轮转动的 "咔嗒" 声。
苏若雪挑眉："嚯，您这钥匙比我工具箱里的万能撬棍还高级，怕不是宫里的秘制款？
"门开的瞬间，一股陈腐的潮气扑面而来，比验尸房的味儿还冲。
赵墨宸点燃烛台，墙上挂着的《清明上河图》足有两丈长，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苏若雪凑近细看，突然发现画中汴河上的货船，船舷雕花竟在缓缓变动，原本的卷云纹正一点点变成莲花纹，跟老张胃里的那朵一模一样。
"看见没？
" 赵墨宸的声音压得极低，"每到子时，船舷雕花就会开始变化，六十年前是卷云纹，六十年后是莲花纹，而雕花变完之日，就是船只现世之时。
" 他指向画中船头，那里站着个戴斗笠的人，身影模糊得像团雾，"六十年前，这船上站着的是我祖父，他当年想阻止船只现世，却..." 他喉结滚动，没再说下去。
苏若雪盯着画中逐渐清晰的莲花雕花，忽然感觉指尖刺痛，低头看见刚才碰过莲花残片的地方，正泛着淡淡的金纹，跟画中纹路如出一辙。
她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玉佩，背面刻着的也是这种纹路，当时父亲说这是 "验魂人" 的标记，能看见死者魂魄的去向。
"赵墨宸，你实话告诉我，" 苏若雪转身盯着他，烛火在她眼底跳动，"我父亲的死，是不是跟这幅画有关？
他当年也是验尸时发现了莲花，对不对？
"赵墨宸猛地抬头，眼里闪过惊讶："你父亲... 是苏验丞？
"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发涩，"三年前，苏验丞来找过我，说他验的尸体胃里都有莲花残片。
我本想带他来看这幅画，可第二天就传来他坠河的消息..."苏若雪感觉太阳穴突突首跳，父亲的葬礼她记得清楚，棺木里只有具焦黑的尸体，根本看不出容貌。
当时王班头说父亲是查案时遇了水鬼，现在想来，怕是有人不想让他说出莲花的秘密。
她忽然伸手摸向画卷，指尖刚碰到画中船舷，整幅画突然发出蜂鸣般的震颤，烛光 "噗" 地熄灭，黑暗中传来赵墨宸急促的呼吸声："别动！
画里的星斗阵被触发了！
"话音未落，苏若雪感觉脚下一空，像是踩进了冰窟窿，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窜上来。
等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汴河码头上，眼前的货船跟画中一模一样，船舷雕花泛着妖异的金光，船头站着的斗笠人正慢慢转身，露出半张爬满金纹的脸。
"糟了！
" 赵墨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若雪转身看见他正从画中 "走" 出来，衣摆还沾着画中的水墨，"我们掉进画中世界了。
现在子时三刻，船马上就要..."话没说完，码头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十几个举着火把的衙役冲过来，领头的正是王班头。
苏若雪刚想开口，就看见王班头手里拎着个油纸包，正是她白天封起来的莲花残片陶罐。
"苏若雪，你私盗证物，意图谋反！
" 王班头一声令下，衙役们立刻围上来，苏若雪这才发现，他们的眼白里竟泛着金纹，跟画中斗笠人如出一辙。
赵墨宸突然拽住她的手腕，往巷子里跑去："他们是被莲花花粉控制的傀儡！
往槐树巷跑，那里有我设的结界！
"两人在巷子里七拐八拐，苏若雪感觉肺都要跑炸了，古代的绣花鞋硌得脚底板生疼。
终于看见棵老槐树，赵墨宸咬破指尖，在槐树上画了个金圈，衙役们追到跟前突然定住，像被按了暂停键的木偶。
"呼... 你这招 ***结界 挺厉害啊，" 苏若雪靠着槐树喘气，看见赵墨宸指尖还在滴血，突然掏出帕子塞给他，"不过下次能不能提前说声，我这小心脏差点被你吓出心肌梗塞。
"赵墨宸接过帕子，耳尖又红了："抱歉，刚才情况紧急。
现在我们在画中世界，得找到 止舟符 才能回去。
苏姑娘，你父亲当年应该跟你提过 验魂人 的血能追溯魂魄去向，你试试用血液滴在画中船上。
"苏若雪犹豫了下，掏出柳叶刀划破指尖，血珠滴在虚空里，竟凝成条红线，向画中货船飘去。
红线触到船舷的瞬间，整艘船突然发出玻璃碎裂般的声响，船头的斗笠人发出尖啸，化作金粉消散。
"成了！
" 赵墨宸眼里闪过喜色，"苏姑娘，你的血能克制画中的阵法。
当年我祖上在画中设下 止舟符 ，却被人篡改，现在看来，只有验魂人的血才能重启符阵。
"话音未落，周围的场景突然扭曲，两人跌回库房，烛火重新亮起。
苏若雪盯着完好无损的画卷，发现船舷雕花又变回了卷云纹，刚才的莲花纹像是错觉。
"现在离船只现世还有三个月，" 赵墨宸收起钥匙，"接下来我们得找到剩下的莲花残片，阻止他们凑齐 108 片。
苏姑娘，你可愿意跟我一起查案？
"苏若雪看着他眼中的期待，想起父亲棺木上的金纹，想起这三年来被同行排挤时的委屈 —— 性别歧视加职场 PUA，双 buff 叠满，现在终于有人把她当回事儿。
她勾了勾嘴角："行啊，不过丑话说前头，查案可以，工资得算双份。
我苏若雪可不是免费劳动力，怎么着也得混口热乎羊肉汤喝。
"赵墨宸被逗笑了，月光从窗棂照进来，映得他眉眼柔和："没问题，羊肉汤管够。
不过接下来可能会很危险，那些人...""少来这套，" 苏若雪把柳叶刀插回腰间，"比验尸房的尸体还危险的场面我都见过，还怕几个被花粉控制的傀儡？
明天开始，你负责查画院的古籍，我负责验尸，咱们来个 仵作配画师，干活不踩雷 。
"走出画院时，天边己经泛起鱼肚白。
苏若雪踩着露水往家走，袖中父亲的玉佩突然发烫，她摸出来借着晨光看，发现玉佩背面的金纹竟在流动，渐渐拼成三个字："星宿命"。
身后传来赵墨宸的脚步声，他递来个油纸包："顺路买的炊饼，趁热吃。
" 苏若雪咬了口，葱花混着芝麻香在嘴里炸开，比验尸房的味儿强百倍。
她忽然想起刚才在画中世界看见的货船，船头的位置空着个凹槽，像是专门为某人留的座位。
"赵墨宸，" 她突然开口，"你说那船每次带走 108 人，这些人到底是干啥的？
难不成是去画里搞团建？
"赵墨宸脚步顿了顿："根据祖上记载，这 108 人对应天上的 108 星宿，他们的魂魄被带走后，会化作画中的生灵。
六十年前带走的是军人，画中就多了支军队；六十年后带走的是文官，画中就多了座衙门。
而这次..." 他看向东方渐亮的天空，"带走的可能是匠人、商人，还有..." 他突然看向苏若雪，"验魂人。
"苏若雪手里的炊饼差点掉地上："合着咱们现在玩的是 汴京版密室大逃脱 ，不仅要找线索，还得防着被 NPC 带走当 NPC？
行，来就来，本仵作别的不会，就会跟尸体打交道，大不了到时候在画里开个验尸房，照样能混口饭吃。
"两人在巷口分道扬镳，苏若雪摸着玉佩上流动的金纹，忽然觉得这事儿越来越有意思了。
墨色莲花、会变雕花的古画、每隔六十年就现世的货船，还有她那神秘的 "验魂人" 身份 —— 看来这个冬天，汴京城里要热闹起来了。
回到仵作铺，刚推开院门，就看见墙角蹲着个小叫花子，怀里抱着个破包袱，看见她就扑过来："苏姐姐，城西又发现具尸体，跟之前那些一样，身上有金纹！
"苏若雪叹了口气，把剩下的炊饼塞给小叫花子："走，带你去验尸房开小灶。
不过丑话说前头，不许偷拿我的银针，上回你把银针当烤签子戳山药，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小叫花子嘿嘿笑："苏姐姐放心，我这回帮你望风，看见王班头就学狗叫！
"看着蹦蹦跳跳的小叫花子，苏若雪忽然想起赵墨宸说的 "108 星宿"，不知道这孩子会不会也是其中之一。
她摇了摇头，把杂念甩到脑后，推开验尸房的门，扑面而来的酸馊气里，似乎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青竹香 —— 那是赵墨宸袖中带的香粉味，刚才跑太快，竟沾了些在她衣襟上。
"先验尸，再查案，" 她给自己鼓了鼓劲，"管他什么画中世界、星宿劫难，本仵作先把这莲花案盘得明明白白，就算是穿越时空的诡船，也得在我的验尸报告前乖乖现形。
"晨光透过窗纸，在验尸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苏若雪捏着银镊子，盯着新送来的尸体嘴角勾起的诡异微笑，忽然发现，那笑容竟跟《清明上河图》里某个摊贩的表情一模一样。
看来，这场跨越六十年的迷局，才刚刚拉开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