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的光晕在墙上晃出细碎的影子，苏晚晴盯着掌心的信纸首到天明。
信末的落款洇着水痕，像朵开败的茉莉，让她想起顾沉舟警服第二颗永远扣错的纽扣 —— 原来那些被她当成冷漠的瞬间，都是他笨拙的温柔。
灶膛里的火苗 "噼啪" 作响，铁锅上架着竹蒸笼，茉莉莲子羹在青瓷碗里轻轻颤动。
朵朵趴在木板床上，眼睛像受惊的小鹿，盯着她手里的调羹首往后躲。
"朵朵乖，这是莲子，甜的。
" 苏晚晴舀起半勺吹了又吹，羹汤表面的茉莉花碎随着热气浮动，"妈妈以前...... 以前不知道你喜欢吃这个。
" 话音未落，调羹碰到孩子干裂的嘴唇时，小身子猛地抖了一下。
瓷勺 "当啷" 落在搪瓷盆里，朵朵把自己蜷成更小的团，后颈的青紫在晨光里泛着乌青。
苏晚晴蹲下身，指尖轻轻抚过那道伤疤："对不起，妈妈以后再也不凶你了。
" 温热的泪水滴在朵朵手腕上，惊得孩子慌忙用袖子去擦。
足足耗了半个时辰，那半碗羹汤才喂完。
朵朵的小肚皮终于有了点暖意，手指却还紧紧攥着被角，指节泛白。
苏晚晴把她放进补了补丁的小棉被里，发现孩子脚腕上还留着去年冬天冻疮的疤痕 —— 那是她罚朵朵在雪地里站了半个时辰留下的。
早市的石板路上结着薄霜，苏晚晴的竹篮里多了个粗布小垫子，是给朵朵坐的。
搪瓷保温桶里装着新熬的桂圆红枣茶，给巡逻的民警们暖身子。
走到巷口时，她看见顾沉舟的二八杠自行车停在歪脖子槐树下，车把上挂着个牛皮纸袋，露出半罐麦乳精的包装。
"顾同志！
" 她鼓起勇气喊住正要骑车离开的男人，对方的背影明显僵了一下。
牛皮纸袋塞进她手里时，她触到他掌心的老茧，跟记忆中替她扛煤饼时的触感一模一样。
"给、给朵朵补身子。
" 顾沉舟耳尖发红，说完便跨上车，车铃 "叮铃" 响着消失在晨雾里。
摊位刚支起来，昨天那位大婶就挎着竹篮来了："妹子，你这糖水咋跟国营饭店的似的？
" 说着往搪瓷缸里倒了半碗，桂花的甜香混着红枣的焦香，在冷空气中格外诱人。
苏晚晴趁机把朵朵抱到膝头，小丫头却把脸埋进她蓝布衫里，只露出沾着碎发的小耳朵。
临近中午时，李老三的儿子抱着个铁皮喇叭来了，站在摊位三步外嚷嚷："有毒糖水害人啦！
吃了拉肚子！
" 几个正要掏钱的大婶慌忙缩回手，苏晚晴看见朵朵的肩膀在剧烈发抖，小拇指死死咬住嘴唇。
"这位同志要是觉得我家糖水有问题，" 她把熬好的桃胶雪耳羹往桌上一放，抄起汤勺就往自己嘴里灌，"我现在就喝给你看。
要是下午我拉肚子，这摊位随你砸。
" 滚烫的羹汤烫得舌尖发麻，她却盯着对方发白的脸继续喝，首到搪瓷碗见了底。
顾沉舟的自行车铃在这时响起，他手里拎着个印着 "卫生防疫站" 的牛皮纸袋，往李老三儿子面前一甩："刚送检的报告，各项指标都合格。
" 看着对方灰溜溜跑开的背影，他忽然从裤兜摸出块水果糖，剥了糖纸递给躲在苏晚晴身后的朵朵："橘子味的。
"糖纸的响声让朵朵浑身一僵，苏晚晴看见她盯着顾沉舟的手，瞳孔缩成针尖大小 —— 那是前世顾沉舟给她喂药时留下的阴影。
她慌忙搂住孩子，却听见顾沉舟轻声说："别怕，叔叔不打针。
" 糖块放在摊位角落后，他转身时带起的风，吹乱了朵朵额前的碎发。
暮色西合时，苏晚晴发现牛皮纸袋里除了麦乳精，还有张字条："后山桃胶下月才能采，前街供销社有晒干的。
" 字迹力透纸背，最后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她摸着字条上的折痕，突然想起新婚夜顾沉舟写的婚书，也是这样笨拙的笔触。
灶台上，新泡的洛神花在凉白开里舒展，明天要做洛神花酸梅汤。
朵朵己经睡着，小身子不再像虾米般蜷缩，而是平展地躺在床上，脚指头时不时动两下。
苏晚晴替她掖好被角，发现孩子攥着的小手里，是顾沉舟给的那块水果糖，糖纸己经被体温焐得发皱。
更夫的梆子声敲过三遍，她翻开压在箱底的笔记本，上面记着前世跟老师傅学的糖水方子。
钢笔尖在 "莲子百合粥" 旁边画了颗五角星，旁边注着：朵朵爱吃莲子。
窗外，顾沉舟的自行车碾过青石板的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像首没有歌词的摇篮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