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把五千块钱摔在餐桌上时，我正在啃的韭菜盒子差点噎住喉咙。
皱巴巴的钞票用橡皮筋捆着，沾着菜市场鱼腥味的纸币间，夹着张写有"601318中国平安"的便签。
"你的压岁钱。
"母亲用擀面杖敲了敲股票代码，"明天开盘价买入，记住要分三次挂单。
"她说话时正在包饺子，肉馅在砧板上剁出密集的节奏，像极了***竞价的倒计时音效。
我盯着便签上的数字，突然发现母亲剁肉的频率和昨天沪指分时图的成交量波动完全同步。
"为什么选平安？
"我捻着钞票边缘，纸币上的油渍在日光灯下泛着奇异的光。
"你看这个。
"母亲突然揪下一块面团，手指灵巧地捏出公司LOGO的雏形，"寿险业务的市场占有率就像饺子皮，要能包住所有馅料。
"面团在掌心翻飞，我竟真的看出个缩小版的平安大厦模型。
第二天早自习，我躲在课桌下打开炒股APP。
中国平安的日K线图像心电图，母亲让我在9:25***竞价时挂单。
当看到卖一档的3686手压单时，突然想起昨晚她包饺子时说："主力压单就像捏饺子褶，要数清楚有多少个褶皱。
"手指发抖地挂了三次买入单，每次价格都比前一次低两分钱。
成交提示弹出的瞬间，教室后排突然传来尖叫——张明浩把手机摔在地上，他偷偷用父亲的账户全仓了创业板妖股，此刻正跌出第西个跌停板。
"这叫金字塔建仓法。
"当晚母亲检查交割单时说，她手里的毛衣针正指向K线图上的支撑位，"记住，买股票要像腌酸菜，分层次加盐才能入味均匀。
"我偷瞄她锁着的抽屉，铜钥匙在裤兜里发烫。
趁她下楼倒垃圾时，我摸出钥匙捅进锁眼。
抽屉里整齐码着二十三个蓝皮本，最上面那本封皮写着"2015年杠杆记录"。
翻开泛黄的纸页，6月12日的记录让我血液凝固："沪指5178.19，清仓所有两融账户，杠杆倍数归零。
"这个日期比股灾爆发整整早了七天！
纸页边缘有干涸的血渍，和母亲虎口的疤痕形状吻合。
楼下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
我扑到窗边，看见那辆沪A黑车里钻出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他手里拿着印有"泽熙投资"的文件袋。
母亲倒垃圾的身影在路灯下一闪，突然拐进物业值班室，出来时手里多了个快递盒。
"哆哆，来拆新股。
"母亲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快递单上寄件人写着"宁波灵均量化"。
我拆开层层包装，里面是个老式算盘，十二档的檀木梁上刻着奇怪的刻度。
"这是你外公留下的波动率计算器。
"母亲拨动算珠，珠子碰撞声居然和电视里央行的加息公告同步响起，"当年他做多国债期货时......"她突然噤声，因为电视画面切到徐翔受审的新闻。
镜头扫过被告席的刹那，我看见母亲左手小指抽搐了一下，那个位置本该有枚戒指——就像父亲照片里戴着的那枚。
第二天数学课，我盯着黑板上的正态分布曲线，突然明白算盘上的刻度是标准差标记。
课间操时，老赵的煎饼摊前排起长队，他的铲子每次翻面都带起油花，在铁板上浇铸出完美的黄金分割比例。
"丫头，你妈让我捎的。
"老赵突然塞给我个保温桶，桶盖上用红笔画着上升三角形。
我打开盖子，韭菜鸡蛋馅的香气里飘着张纸条："今日T+0操作：中国平安47.6元卖出，47元买回。
"我摸出手机的手在发抖。
早盘平安突然拉升时，母亲发来短信让我持有，此刻股价正在跳水。
距离收盘还有十分钟，分时量能柱突然缩成针尖状——和昨晚母亲用缝衣线演示的"地量见地价"形态一模一样。
挂单买回的瞬间，账户浮盈正好够买十份煎饼果子。
老赵却收走我的手机，在自选股界面输入600585海螺水泥："兰姐说，明天开始观察这个。
"当晚的阳台上，母亲用晾衣架教我画趋势线。
"真正的支撑位不在技术图形里，"她调整夹子的手停在空中，"而在十大流通股东的成本区间。
"夜风卷起她睡衣下摆，我瞥见腰间有道蜈蚣状伤疤，和2015年股灾记录本上的血痕走向完全一致。
半夜我被敲击声惊醒。
母亲站在冰箱前，用冻硬的饺子摆出资金盘口。
第三层冷冻格里，平安的委买队列用虾仁标注，三花智控的卖压则用带鱼段显示。
保鲜盒上的便签更新了："两融余额1.28万亿，预警线以下账户增加15%。
"周日去超市采购时，母亲在粮油区停留了二十分钟。
她对比三家品牌的豆油价格，突然指着货架说："这就是行业轮动。
"当看到金龙鱼和道道全的价差缩小时，她往推车里扔了五桶鲁花："龙头溢价要消失了。
"收银台前的证券报纸头版刺痛我的眼睛：《百亿私募清盘潮来袭》。
配图是某基金经理抱着纸箱走出写字楼，他手腕上的江诗丹顿正在反光，而母亲正把省下的两毛钱硬币塞进零钱包。
回家的公交车上，母亲突然握住我的手："记住，所有技术指标都会骗人，只有现金流不会。
"她的指甲缝里还沾着面粉，掌纹却像K线图般纵横交错。
车窗外掠过巨幅基金广告，代言人正是昨天新闻里破产的张明浩他爸。
钥匙还在我兜里发烫。
当母亲在厨房剁排骨时，我摸出2015年的记录本往后翻。
7月8日那页用红笔写着："接盘泽熙1.3亿筹码，年化利率23%。
"夹页里掉出张当铺票据，典当物是枚钻戒，日期正是父亲车祸后的第七天。
楼下的黑车突然鸣笛。
我冲到窗前，正看见金丝眼镜男在朝我们窗户打手势。
母亲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菜刀还粘着肉末："那是券商的场外业务员，来问我要不要开个股指期权账户。
""您开了吗？
""我让他滚。
"母亲把刀***砧板，刀柄上的油光映出她冷笑的嘴角，"2015年他们也是这么忽悠散户接盘的。
"手机突然震动，海螺水泥弹出大宗交易提示。
母亲扫过屏幕，突然抓起面粉在桌上撒出个坐标系："明天挂单价格在这里，"她点着面粉上的某个位置，"记住要卡住昨日筹码密集区。
"我伸手想擦掉面粉，却发现她撒出的图形竟是标准的布林线通道。
面粉末在夕阳下纷扬，像极了那年雪崩时的融资盘碎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