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八年前。
阿乐与阿喜虽在冷宫但也天天无忧快乐。
“娘!阿喜又上树了!”顾隋元喊道。
“哥!你就晓得告状!这里有一窝鸟蛋啊……”阿喜嘟囔着。
“喜儿!”
“啊!娘，我马上下来!”
阿喜慢悠悠地爬下树，怀里鼓鼓的。
“阿喜!”声音拖长，像是在质问。
阿喜低下头，又抬起头，汪汪眼睛看了看母亲。
“娘……”略带委屈和撒娇。
“不行。”
“好吧。”阿喜从怀中掏出几枚小鸟蛋，递给了母亲。
女人拿着，轻轻抚摸阿喜的脑袋，一只蓝色的鸟儿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阿喜啊，小鸟是鸟妈妈的宝宝，他们就像你跟阿娘一样啊。”女人的声音很柔，眼角里尽是温暖。
那一刻，阳光洒在了他们的身上。
小阿喜眼中的娘，是那么的温柔，善良……冷宫虽冷，但阿喜阿乐有娘陪着，每一天都很开心…
她教阿喜阿乐读书，认字，写诗……也无数次告诉他们：
“阿喜阿乐记住了，娘是柳家人，娘叫柳欢平。娘的父亲是柳汉卿…娘还有一位兄长…”
“娘找不到公公和舅舅了…阿喜阿乐以后要记得，只要记得就好了，平平安安就好了…”
每每说到这，母亲就会落下眼泪。
……
思绪被拉回来了。
“哥…一开始觉得二十年前的案子，翻案没希望了……我们…”
“我们什么时候听过母亲的?”
兄弟俩沉默了，眼神决绝的，无比坚定。似乎还能看见，看见那灯光下眼中的闪烁。
记忆中模糊的温柔的影子时刻出现在脑海中…… 母亲倒在地上时，鲜血浸透了衣裳，最后一刻，仍在笑着。
……
此刻，纸案上的，深深地扎着他们的心。
——
［第二天，早朝上］
顾隋元正与大臣们论事。
“江南水患极其严重，朕想派人去引领治水，修筑堤坝。正好皇弟顾谏珏最近闲来无事，就让他去各位意下如何?”
“臣无意见。”
“陛下，二殿下一人恐怕治理水患麻烦，要不再多派一人去辅佐殿下?”有个大臣说。
“不必!”
顾隋元正欲说话，被突来的声音打断。大臣们回过头一看，只见顾谏珏从门外走进来。
“臣弟拜见皇上。”
“平身。”
说实话，平常亲密无间的兄弟二人像这样倒还有点儿不适应。
“水患嘛，交给我一人就好。 ”
此番狂言惊呆了身边的大臣，有的质疑，有的惊讶，有的称赞，有的感慨。
但顾隋元却对自己的弟弟十分的相信，
“好。那就即刻出发。”
顾谏珏转身欲走，却被顾隋元唤住了。
“等等!来人。”
顾谏珏接过太监呈上来的剑，剑边有一卷圣旨，除了一些任命外还有大大的几个字：
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顾谏珏一笑，走了出去。
……
一边的顾隋元在朝堂上查办贪官污吏，另一边的顾谏珏快马加鞭，没日没夜的赶。
终于，到了江南。
他策马走在道路上，人稀稀散散的，河道边有不少被冲垮的房屋。
他走进了市集，同样也没多少生气。
（“这就是娘长大的地方吗……”）他想。
顾谏珏停在了一家驿馆前，翻身下了马。店小二连忙出来招呼。
“这位官人，休息还是住店?”
“住店。”
“客官，本店有地字房……”
顾谏珏随手丢出一袋银子。店小二连忙接住，看见这么大的数量，他的手直颤!
“客官，这……”
“不用找了，这几天按我的做就行。”顾谏珏淡淡道。
“好嘞!客官楼上请——”声音拖长，且极大。
顾谏珏风尘仆仆，满身疲惫，他一下子瘫倒在了床上。没多久，窗户就响起了“哒哒”的声音。顾谏珏翻身而起，打开窗，只见一只烈鹰“刷”的冲了进来，一下子撞到了顾谏珏的身上。
“金将!之前跟你说过的，别这么莽撞!还有，这么慢，是不是偷懒了?”顾谏珏一边数落那只鹰，一边取下他腿上绑着的信件，又拿出了行囊里的鹰食洒在了桌子上。烈鹰飞到桌子上开始不停的点头。
“真是的，一天天的就知道吃了，也不看自己多胖!”
烈鹰不屑地叫了一声。
顾谏珏打开了信件，细细的看了起来。看完后，他的嘴角勾起微笑，又用桌上的蜡烛把信烧掉。
顾谏珏站起身，本打算立马出门去已经废弃的柳宅看看，他刚站起身，就突然觉得眼前也黑，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可恶!什么时候……”）他很快失去了意识
……
等顾谏珏迷糊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被绑了起来，浑身麻木无力。金将也不见了踪影。
顾谏珏抬起头，看清眼前的是一群蒙面青年，为首的手中还拿着刀。
他们一开始洽洽的谈着，为首的见顾谏珏醒了，走上前去，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恶狠狠的问道。
“钱呢?交出来!是不是藏在身上?”
顾谏珏不说话。
“问你话呢!”
顾谏珏还是不回答，露出看智障的眼神。
领头的立马被他的不屑惹急眼了，抄起刀，就欲砍下。
顾谏珏突然站起，一脚踹飞了刀和人。那人飞出去好远，直挺挺地砸在桌子上，“轰”的一声响。
“头儿!”其他几人被吓呆了，想上前去扶他。
“别管我!他……他来了!”
顾谏珏已解开身上的束缚，他甩了甩手缓解麻木，慢慢走过来。那些人跟着后退。
“打你们?手都不用。”顾谏珏淡淡道。
那群人立马扛起他们的头儿夺门而出，狼狈的很。店小二正往上看，顾谏珏插着手靠着门。店小二忙上来问。
“!!!客官，您…您没事吧!”
“你们驿站看管到严。”
“!!!客官这不关小人的事呀!我就刚刚出去了一会儿，就……他们估计是附近的乞丐地痞呀。”
“嗯……”
“这水患让更多的人流亡了，小店也没多少生意…客官请原谅，有什么需要的，客官尽管说!我一定作为补偿呈上!”
“嗯……”顾谏珏思考了一会儿，“那你帮我搞几罐你们江南特有的迷香来。”
“好嘞!小的必定在明天晚上前给客官送上!天色不早了，客官，早些歇息吧!”
顾谏珏这才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他走进屋内，一道黑影从窗户间冲进来，停在了顾谏珏的肩上。
“哟，你还知道回来呀!”顾谏珏摸了摸金将的脑袋，“真的是，遇事就跑，有你这么弃主人而不顾的吗?”
金将朝顾谏珏吐了吐舌头。
“行，跟我出去先把正事干喽，明天带你去吃大鱼大肉!”金将长啸了一声。
“真拿你没办法!”
……
顾谏珏在夜色下走到了街上，街上空无一人，灯火也无几分，瑟瑟的风吹着，不免有些寒冷。
幸好他知道柳宅的位置，不然这么大个地方是真的难找!
顾谏珏轻轻一跳，老高!跃上了房顶，一通飞檐走壁便到了地方。
顾谏珏矗立在了宅前，柳宅宅门早已破败不堪，杂草丛生。甚至 ，都没有几户人家住在旁边。
青苔，裂纹爬上了原来鲜红的朱门……夜幕里，更加阴森恐怖。顾谏珏丝毫不惧，大步走了进去。
亭子里，长着齐腰的杂草，蛇鼠乱行……
顾谏珏心里横生难受，他想起了柳欢平……
那在他记忆中占了大多的人。天上的星星无数，一颗一颗闪在幕布上。起风了……簌簌声到处，凌乱了顾谏珏的头发，将他的心又吹凉了几分。
（……有人?） 顾谏珏很快警觉到了房间里的气息。
他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推开门后，一个转身闪到了一边。 一大群人直接冲了出来，却扑了个空，一下子簇拥倒在地上。
一大群人扑空闪倒在地上的样子很滑稽，顾谏珏站着不动就等他们爬起来。
那群人一个个的爬起来，扑向顾谏珏，但是都被他轻松躲过了。顾谏珏发现这群人中有几个那么眼熟……
（我靠，绑我的那几个?被小爷撞上了，算你们运气好!）顾谏珏暗想。
他一把上去，踹到那个白天的头儿，踩在脚下。
领头的跪倒在地上，他认出来了顾谏珏……月光洒在顾谏珏的脸上，其他白天的同伙也都认出来了，纷纷停下。
“停!别打了!”他们急忙叫停别人，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
被踩在顾谏珏脚下的头儿立马求饶：“大侠饶命!白天是我们不对，有眼无珠!我们……我们只是以为你也是那草菅人命的公子哥!”
“对呀，大侠!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今天早上，省府的人抢走了我们最后一点粮食。”
“然后我们就看见大手笔的您了……我们想劫富济贫的……”
顾谏珏看着他们的诚恳，把脚放了下来。
“放过你们可以，帮我做些事。”
“您说，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我先问你们，如实回答。”顾谏珏说。
他问了一些关于他们的事，关于江南省府的事……
（“哼，果然。***，私自挪用公款……”）
“你们可以在这宅子里面找到什么东西?”
“这……真没有。这宅子在当年的案里就被烧光搬空了。”
“你知道?”
“是的。柳汉卿在时，我们还是孩子，很受他照顾。柳大人是一位清正廉洁的好官啊……他是被祸害的!一定是!柳汉卿走后的二十年间，江南就变成了这样……”那人说话时咬牙切齿，带着气愤。
“嗯，好。我进宅子里看看。”
顾谏珏在宅子里转悠了好久，除了杂草还是杂草，除了灰还是灰。他的目光停留在了某个地方……他走出去，对外面的人说。
“明天午时，你们出去闹省府。并说有人在今天要拆柳宅建妓院。”
下面的人们震惊了。
“大侠……后者可以，前者……”头儿颤颤巍巍的说。
“那你们是想现在就死?”
头儿被顾谏珏话中的冷漠给吓到了，咽了咽口水。
“放心，明天我会来垫后。”
“好……”
顾谏珏随即出去了。金将在空中盘旋几圈，正好出现，飞落在他肩膀上。
“怎么样?”
金将点点头。
“好，行。”顾谏珏一笑。
回驿站时已经很晚很晚，顾谏珏一头栽倒在床上，瞬间睡着了。
……
第二天清早，聚集在柳宅的青年们已经在为午时的事做准备了。
院宅空了，不一会儿有个人着急忙慌的赶进了柳宅。
那人在柳宅四处张望，正巧顾谏珏出现了。他一把抓住那人的手，那人被吓了一跳。
“你是谁!?”他使劲挣扎想摆脱，顾谏珏明显感到这个男人很瘦，他的衣服上打着补丁。
“我娘叫柳欢平。”
这淡淡的几个字，像电一般震住了男人…
顾谏珏拿下别在腰上的玉佩递给了男人。他接过仔细看，瞬间瞳孔放大，“震惊”两字更是很好体现。然后那脏兮兮的脸上出现一副难以读懂的复杂表情。
那人细细打量着顾谏珏：“是的……!你跟她好像……”
那人甚至想上前去掐顾谏珏的脸，但却被他及时躲开了。
“你又是谁?为什么会认识我娘。”
“我…是柳家以前的仆从。”
“如今，如今还能见到少爷，真是太好了!”男人眼眶红了，“少爷可否告诉我，少爷的乳名叫什么?”
“……”顾谏珏有些震惊，微微红了耳根。看着男人无比期待的眼神，他还是说了出来，“我娘，唤我阿喜。”
“是吗!是吗!太好了……”
顾谏珏看着眼前发疯似了的男人。
“是阿喜和阿乐吧!”
“嗯。”
“跟我来吧，小少爷，一切都在这里了。”男人领着顾谏珏进了主房，经过一项项复杂的流程，面前的墙壁轰的一声打开了。
“少爷进去吧”
“嗯，那个，大叔?您行事得小心一点吧。”
“怎么?”
“别的地方都接后灰了，就您这几处没有，傻子也知道有东西嘛。”
“啊!是吗?哈哈哈!小少爷真同小姐一样聪明呐!”男人怔了一下，“那少爷又如何知道我会来，我不会害你，我有知晓秘密呢?”
“大部分是猜的。我让他们把这里要被拆了的消息传出去，知晓这里藏秘密的人肯定会来。”
“至于你是不是会害我的，在我告诉你我的身份的时候，看你那样子就知道你定不会害我了。”
“哈哈哈!”男人大笑起来
“叔，您可真是个怪人。”顾谏珏无奈的。
“不愧是小姐教出来的啊!”男人顿了顿，眼神里闪过几丝慌乱，他小心翼翼的问“小少爷，小姐可安好?”
“……”顾谏珏沉默了一会儿，“娘很好，和爹在一起很好，这次我回来，就是给外公翻案的!还有找到……”
“好!好啊!老爷子!……终于能安心的睡下去了。”
顾谏珏话未说完，就被男人打断了。
“啊，不好意思小少爷，找谁? ”
“找，舅舅。”
“哎!对，大少爷也失踪了……小阿喜快去吧，快去吧……”
（“……总感觉，哪里不对?”）顾谏珏默默的想，（“能这么忠心的，应该是老者吧……他?看着不老啊…”）
没多想顾谏珏大步走进密室。
……墙壁关上了。
顾谏珏进去后，有一段向下的阶梯。他顺着阶梯走，来到了地下。
虽说是地下面却仍然很亮堂。里面的空间正中央架着一把剑。明明是一把剑，却散发着凛冽之气，顾谏珏走了上去，用袖子擦拭上面的灰尘，将剑从鞘中拔出。
刀锋坚韧，锋利无比，刃上刻龙。
剑柄上绕着红绫，轻巧灵便，寒光四射……刀光射到顾谏珏的脸上，在他眼处留有一道白。
“我丢，好刀啊!”他不禁叹道，收下剑插入腰带中，又四处环视。只见各式各样的书，兵法，菜谱?长案上的一大堆纸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坐下来看。
先有一封信：
“当有人看到这封信时，我应已经死了。我这一生没什么大成就，还未为国家尽忠……我死了，应是那位刺史上任……但是他***作乱，我在时他还不那么猖獗，我走后…只怕百姓们要受苦啊。他***的证据压在这封信的下面……我要说的应只有这么些了。最后，这桌子下的柜子里有这些年来我积攒的银子。您可以拿走，但请留一些给常在宅门口玩耍的孩子们……谢谢了。
——柳汉卿”
顾谏珏随后翻出了刺史***的证据，他把信摆在桌子上，跪下朝信磕了三个响头，又继续起身查阅，接下来，却令他更为震惊。
当初他和哥哥心中的疑虑也终于抵消了……为什么陈武侯会想翻这样一桩二十年前的案子，并长留证据了……
陈武侯叫陈霁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