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王海东的律师约在一家高档咖啡馆见面。
律师姓李，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看起来很精明干练。
他见到我，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或同情，只是公式化地点了点头。
“陈念小姐，请坐。”
我在他对面坐下，心里充满了疑问。
“李律师，不知道王董事长找我，有什么事？”
李律师将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陈小姐，在谈正事之前，王先生希望你能先看一下这份文件。”
我疑惑地拿起文件。
封面上，写着几个大字：“关于十年前绑架案的补充调查报告”。
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翻开报告。里面详细记录了警方对林瘸子等人的最新审讯结果，以及一些我不知道的内情。
报告指出，当年林瘸子团伙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王海东的儿子王思哲。他们早就盯上了王家，并且策划了很久。
而我的出现，完全是一个意外。
那天，林瘸子他们本来已经将王思哲迷晕，准备带上车。恰好，我从杂货店出来，看到了这一幕。
我当时虽然只有六岁，但可能是出于本能，我大喊了一声：“你们要干什么！”
就是这一声喊，惊动了他们。
为了不暴露，他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我也一起打晕，带上了车。
所以，根本不是他们绑错了人。
而是我，阴差阳错地，撞破了他们的绑架现场，成了那个“多余”的受害者。
报告的最后，附上了一段王思哲的口述。
他说，他模糊地记得，在他被关押的时候，身边一直有一个小女孩。那个小女孩很勇敢，在他害怕哭泣的时候，会把她口袋里唯一的一颗糖分给他吃，还会小声地对他说“别怕”。
后来，他们被带到一个码头，绑匪似乎想把他们卖到国外去。在混乱中，那个小女孩为了保护他，被一个绑匪狠狠地推了一把，从船舷上摔了下去，掉进了冰冷的海水里。
再后来，警察赶到，他被解救了。
而那个小女孩，却再也没有出现。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淹死在了海里。
我看着那段文字，手抖得厉害。
那颗糖，我记得。那是我去买酱油时，杂货店的阿姨送给我的。
掉进海里……我也记得。冰冷的海水瞬间将我吞没，我以为自己死定了。但求生的本能让我拼命挣扎，最后被一股暗流冲到了岸边，被一个出海打渔的渔夫发现。
那个渔夫，就是把我卖到山村的“养父”的上家。
原来，是这样……
我不是被绑错了。我是为了救人，才被卷入这场灾难的。
“所以，”我抬起头，看着李律师，声音干涩，“王董事长找我，是为了……感谢我？”
李律师点了点头，但表情依旧严肃。
“是的。王先生和夫人对你当年的义举，非常感激。如果不是你，思哲少爷可能已经……”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是，陈小姐，还有一件事，我们必须告诉你。”
“什么事？”
李律师从公文包里，又拿出了一份文件。
这一次，是一份DNA鉴定报告。
“陈小姐，这是你和王先生的DNA比对结果。”
我愣住了。
我和王海东的……DNA比对？
这怎么可能？
我颤抖着手，翻开那份报告。
在报告的最后一页，结论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
“根据DNA遗传标记分析结果，支持王海东为陈念的生物学父亲。”
“轰！”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这怎么可能！
我妈的日记里，明明写着，我是她被后生下的……
那个她的人，是王海东的司机，也就是林瘸子的同伙！
怎么会……怎么会变成王海东？
“这不可能！一定是搞错了！”我失声叫道。
李律师似乎早就料到我的反应，他平静地解释道：“陈小姐，你先冷静。这件事，说来话长。”
“当年，你的母亲刘文秀，在宏远集团担任会计。她业务能力不强，却野心勃勃，一直想往上爬。她多次向王先生示好，甚至……采取了一些不正当的手段，但都被王先生严词拒绝了。”
“后来，有一次公司团建，大家都喝多了。刘文秀趁机溜进了王先生的房间……但王先生的意志力很强，并没有让她得逞。然而，这件事，却被当时王先生的司机，也就是后来绑架案的其中一名罪犯，张强，给看到了。”
“张强一直对王先生心怀不满，觉得他刻薄寡恩。他以此为要挟，找到了刘文秀。他谎称自己手里有她和王先生的‘证据’，可以让她身败名裂。刘文秀当时年轻，又心虚，被他吓住了。”
“张强以此为把柄，了她。”
“所以，刘文秀一直以为，你，是张强的孩子。她恨你，因为你代表着她的耻辱和把柄。”
“但事实上，根据我们最新的调查和DNA比对，那一次，张强并没有得逞。而你，是在那之前，刘文秀对王先生下药，虽然最终被王先生推开，但在混乱中，还是发生了意外……你，确实是王先生的亲生女儿。”
李律师的话，像一个个重磅炸弹，炸得我头晕目眩。
我的人生，原来是一部如此荒诞、狗血、错漏百出的三流剧本。
我妈，为了攀附权贵，给我爸戴了绿帽。
她以为自己怀上了***犯的孩子，对我恨之入骨，买凶想让我消失。
结果，我不仅不是***犯的孩子，反而是她当初一心想勾搭的那个董事长的种。
而她买通的凶手，恰好就是那个***犯的同伙。
这个世界，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情吗？
我突然想笑，疯狂地想笑。
我看着手里的两份报告，一份证明了我的“英勇”，一份证明了我“高贵”的出身。
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我只觉得，自己像一个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小丑。
“所以，王先生现在是什么意思？”我冷冷地问，“是想认回我这个流落在外的女儿，上演一出父女情深的戏码吗？”
李律师摇了摇头：“不。王先生和夫人，已经有了思哲少爷。他们不希望现在的生活被打扰。”
“但是，他们对你心怀愧疚和感激。所以，王先生决定，给你一笔补偿。”
他将一张支票，推到我面前。
我低头看了一眼。
支票上的数字，后面跟着一长串的“0”。
足够我下半辈子，不，下下辈子都衣食无忧。
“王先生希望，你拿到这笔钱后，能离开这座城市，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他们面前。也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你的身世。”
李律师的声音，冷静而残酷。
“这算是……封口费吗？”我自嘲地笑了。
李律师没有回答，只是默认了。
我明白了。
我那个所谓的“亲生父亲”，和我那个所谓的“养父”，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用钱，来买断我们之间所有的关系。
用钱，来抹去我这个“污点”的存在。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所有的苦难，所有的挣扎，所有的伤痛，都可以用钱来衡量，来解决。
我拿起那张支票，在李律师的注视下，慢慢地，将它撕成了碎片。
“回去告诉王海东，”我站起身，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他的钱，我嫌脏。”
“我的人生，我自己会负责。不需要任何人来补偿，更不需要任何人来收买。”
说完，我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走出咖啡馆，我仰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眼泪，终于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以为，揭开真相，就能找到归宿。
可到头来，我才发现。
我谁也不是。
我只是陈念。
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陈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