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无形的蛛网，缠在陈昭雪的袖口不肯散去。她将病历本塞进运动背包时，指尖触到了背包侧袋里的旧护腕 —— 那是两年前世界赛决赛时戴过的款式，深蓝色布料上还沾着早已干涸的汗渍。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的瞬间，推送标题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瞳孔：《星穹战场 S7 总决赛：夜神极限操作带领 Team Wolf 实现三连冠》。
配图里的周玄夜陷在电竞椅里，黑色队服领口被扯得有些松散，锁骨的轮廓在聚光灯下若隐若现。他左手比着胜利手势，无名指上那枚银色戒指反射的光刺得人眼睛发疼。这张脸三天两头霸占热搜，电竞圈的神，粉丝眼里的救世主，却是陈昭雪如今最不想看见的人。
她划掉推送的动作太急，指甲在屏幕上留下一道浅痕。指尖悬在 “星穹战场” 的图标上三秒，终究还是点了进去。加载界面的凤凰图腾闪过，金红色的羽翼在黑暗中舒展又收拢，像极了她亲手合上的那段职业生涯。
切换到训练模式，虚拟键盘的冷光映在陈昭雪脸上。当指尖落在 QWER 键位的瞬间，手腕传来一阵钝痛，像有根生锈的铁丝在骨缝里搅动。
“嘶 ——” 她倒抽口冷气，被迫松开手。绷带下的旧伤像条冬眠的蛇，总在阴雨天苏醒。两年前那场世界赛决赛的画面突然冲破记忆闸门：水晶爆炸的白光里，周玄夜震惊的脸近在咫尺，她扯下耳机说的第一句话是 “我退役”，没敢看台下观众撕碎的应援牌，更没敢看他瞬间攥紧的拳头。
手机又响了，是闺蜜林薇发来的语音，背景音嘈杂得像被扔进开水的蚂蚁窝：“昭雪！你快看虎芽直播！那个叫‘电竞老炮’的在扒你黑料，说你当年打假赛！”
陈昭雪点开直播软件时，# 陈昭雪滚出电竞圈 #已经像野草般窜上热搜榜尾。直播间里，顶着 “资深电竞评论员” 头衔的男人唾沫横飞，油亮的头发粘在额头上：“…… 当年她要是不贪那波蓝 buff，Team Phoenix 怎么会输？依我看就是手伤是假，被资本裹挟是真！你们看这慢放 ——”
屏幕上切出决赛最后一波团战的画面，她操控的 “冰凤凰” 在蓝 buff 坑犹豫的 0.3 秒被无限放大。弹幕里的污言秽语像洪水决堤：
“早就觉得她不对劲，突然退役肯定有鬼”
“对比夜神的坚守，某些女选手就是职业态度有问题”
“求别碰瓷星穹了，一个过时的女选手而已”
“当年粉丝集资给她治手伤，结果拿着钱跑路了吧”
陈昭雪的手指冰凉，连带着心脏都缩成一团。她深吸一口气，点开自己久未登录的虎芽账号。个人主页的背景还是夺冠时的合影，照片里的她举着奖杯笑得灿烂，身边的周玄夜微微侧头，目光像是落在她发梢。
标题栏敲下一行字：“现役战术分析师陈昭雪，今晚八点，教你用辅助位 carry 全场。” 设置私密可见后，她点开周玄夜的赛后采访回放。
记者问他对 “现役选手中是否有人能媲美巅峰时期的陈昭雪” 这个问题时，他正在拧瓶盖的动作顿了顿。镜头拉近，能看见他喉结滚动的弧度，语气漫不经心得像在谈论天气：“女性选手？反应速度天生受限，职业赛场不适合她们。”
视频戛然而止。陈昭雪将手机倒扣在桌上，木质桌面传来的凉意透过机身渗进来。窗外，夕阳把训练基地的玻璃幕墙染成橘红色，那里曾是她的战场 —— 如今隔着两条街，却像隔着两个世界。
晚上七点五十九分，陈昭雪对着镜子调试摄像头。镜头里的她穿着简单的白色 T 恤，头发束成高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清晰的下颌。绷带被巧妙地藏在袖口，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底下狰狞的疤痕，像条丑陋的蜈蚣趴在腕骨上。
“叮 ——” 直播准时开启。
在线人数从 0 开始飙升，弹幕瞬间刷屏：
“！！！是陈昭雪本人？我没看错吧”
“活的雪神！我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直播”
“不是退役了吗？跑来圈钱了？”
“这颜值还打什么电竞，直接出道吧”
“前面的别尬吹了，估计是来卖惨博同情的”
陈昭雪无视那些攻击性言论，调出游戏界面：“今天教大家如何用辅助位‘织网’。注意看小地图，对方打野的动向会在兵线推进速度里留下痕迹 —— 比如这里，中路兵线提前十五秒过河，说明打野很可能在蹲中。”
她的声音冷静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说服力。指尖在键盘上轻盈跳跃，辅助英雄 “织网者” 在河道处布下隐形陷阱，每一步走位都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当她在十分钟内完成三次精准预判，帮助队友从逆风翻盘建立巨大优势时，弹幕风向开始转变：
“这意识绝了！比某些职业辅助强多了”
“原来辅助还能这么玩？学到了学到了”
“等等，她用的这套战术…… 好像在哪见过？”
“像夜神以前的风格，但更细腻”
陈昭雪操作的织网者在河道处布下最后一张网，轻声说：“这套‘意识流’打法的核心，是用最小的操作成本换取最大的信息差。对女性选手来说，这比单纯比拼手速更有效。”
就在这时，一条金色弹幕飘过，ID 是 “夜神本人”，带着专属的认证标识：“花里胡哨。职业赛场靠的是绝对实力，不是投机取巧。”
直播间瞬间炸开了锅。
“！！！夜神来了？”
“正主下场撕？有瓜吃了”
“夜神这是酸了吧，雪神的战术明明很厉害”
“前面的别引战，夜神说的是实话，职业赛场看的是手速”
陈昭雪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半秒，随即勾起一抹冷笑。她没有回应，而是操控织网者假装撤退，在对方必经之路的草丛里布下三重陷阱。当敌方五人果然追击过来，触发连锁控制技能时，她精准地指挥队友包抄，完成一波漂亮的反打。
“看到了吗？” 她侧过脸，镜头正好捕捉到她眼底的锋芒，“这就是实力。”
直播结束时，在线人数已经突破百万。陈昭雪看着后台涌入的合作邀约，以及私信里无数女孩发来的 “想跟着你学” 的消息，指尖在 “回复” 按钮上悬停许久。
她点开与林薇的对话框，输入：“帮我联系投资人，我要组建一支全女性战队。”
发送成功的瞬间，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四个字：“别做傻事。”
陈昭雪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很久，久到屏幕自动暗下去，映出她眼底倔强的光。最终，她将号码拉黑，起身走到窗边。夜色像浓稠的墨汁，将整个城市浸泡其中。属于她的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