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卡冲进沙丘地带时,车轮碾过沙砾的声音变得格外刺耳。
胖子把油门踩到底,引擎“突突”狂吼,车身却像陷在泥里的牛,每往前挪一寸都费劲——蛇沼的沙跟别处不同,表层是松散的浮沙,底下藏着暗坑,去年有驴友的车在这儿陷了三天,差点没等来人救。
“他娘的这破地!”
胖子猛拍方向盘,“那戴面具的孙子跑哪儿去了?
刚还在沙丘上晃,转眼就没影了!”
我扒着车窗往前看,远处的沙丘连绵起伏,晨光把沙脊照得发亮,阴影处却黑沉沉的,像藏着什么东西。
刚才那个戴青铜面具的人站在第三个沙丘顶,转身消失的方向,正是蛇沼西畔——信上让我们去的地方。
“别追太急。”
我按住胖子要继续踩油门的脚,“这沙里有暗坑,万一陷进去,想动都动不了。”
我指了指车窗外掠过的骆驼刺,“你看这草,长得稀稀拉拉的地方,底下十有***是空的。”
胖子啧了声,松了油门,把车速降下来:“那也不能让他跑了啊!
刚才他冲咱笑,明显是挑衅!
说不定李叔就是他杀的!”
小哥突然往前探身,指尖点了点挡风玻璃——玻璃上落着片干枯的草叶,不是蛇沼常见的骆驼刺,是种细长的茅草,叶尖带着点暗红色的斑。
“这草……”我愣了下,突然想起什么,“是‘血茅草’!
爷爷日记里写过,这种草只长在西王母国遗迹的边缘,根须能吸地下的积水,叶尖发红是因为土壤里有铁离子——这说明离西王母遗迹不远了。”
小哥没说话,只是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他落地时很轻,双脚陷进沙里半寸,弯腰捡起一捧沙,放在手心捻了捻。
沙粒很细,呈浅黄色,里面混着点黑色的小石子。
“有东西。”
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
我和胖子赶紧下车,顺着他看的方向望去——第三个沙丘的背阴处,沙面在微微动,像有什么东西在底下拱。
不是蛇,蛇动起来是“S”形的波纹,这是一片均匀的起伏,像是……有人在挖东西。
“是那戴面具的?”
胖子摸出工兵铲,压低声音,“要不要绕过去给他一闷棍?”
“别。”
我拉住他,指了指沙丘顶,“你看那沙脊,有脚印。”
晨光里,沙丘顶的沙面上印着串脚印,跟刚才在雨村院门口看到的军用胶鞋印一模一样,只是更深——看来那人确实在这儿停留过,甚至可能挖了坑,把什么东***进去了。
小哥己经往沙丘上走,他走得很稳,每一步都踩在沙脊的硬土上,避免陷进浮沙。
我和胖子跟在后面,工兵铲攥在手里,手心全是汗——这地方太静了,除了风吹沙粒的“沙沙”声,连鸟叫都没有,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快到沙丘顶时,小哥突然停住脚步,抬手示意我们别动。
他指了指前方三米处的沙面——那里有个不起眼的小土堆,土堆上压着块石头,石头旁边,插着根血茅草,正是我们在挡风玻璃上看到的那种。
“藏东西的地方?”
胖子挑眉,就要过去扒沙子。
“等等!”
我拽住他,往石头底下看——石头边缘压着根细 wire(钢丝),很细,几乎跟沙色融为一体,一端埋在沙里,另一端顺着沙丘坡往下延伸,隐进阴影里。
是陷阱。
我心里一沉,想起当年在蛇沼遇到的“流沙坑”——汪藏海在遗迹周围设了不少机关,有的是触发式的流沙,有的是藏在沙里的毒刺,稍不留意就会中招。
小哥蹲下身,指尖轻轻拨开沙面,露出钢丝的另一端——连着个小陶罐,罐口用蜡封着,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
“是‘沙爆罐’。”
他低声说,“一拉就炸,沙子会像子弹一样喷出来。”
胖子倒吸口凉气:“他娘的够狠!
这是想让咱自投罗网啊!”
小哥没说话,从背包里摸出把小刀,刀刃贴着钢丝划过去,“咔”一声,钢丝断了。
他把断了的钢丝缠在石头上,又用沙子把切口埋好,做得天衣无缝。
“现在能挖了?”
胖子搓了搓手。
小哥点头,拿起工兵铲,往土堆旁边插下去——没插太深,就碰到了硬东西。
他换了个角度,慢慢把沙子扒开,露出个木盒的角,是深色的硬木,上面刻着跟青铜碎片上一样的蛇纹。
“找到了!”
胖子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去拽木盒。
“小心有诈!”
我按住他,让小哥先检查木盒有没有机关。
小哥用小刀敲了敲盒盖,听声音是实心的,又摸了摸盒底,没发现暗锁。
他示意我们退后,自己蹲下身,手指抠住盒缝,轻轻一掀——盒盖开了。
里面没什么特别的,只有一卷布,裹得严严实实。
小哥把布卷拿出来,展开——是块残缺的地图,羊皮做的,边缘磨损得厉害,上面用朱砂画着线条,像是蛇沼西畔的地形。
地图中央画着个三角形,正是青铜碎片上的符号,旁边写着两个小字:“眼穴”。
“眼穴?”
胖子挠了挠头,“是古墓的入口?”
我盯着地图看,突然发现朱砂线条里混着点黑色的纹路,很淡,像是用墨描的——这纹路我认识,是西王母国遗迹的排水道分布图!
当年我们从蛇沼逃出来时,就是顺着排水道走的,只是那时候太急,没敢细看。
“是排水道的入口。”
我指着三角形符号,“这地方应该是排水道的总闸口,当年汪藏海改造遗迹时,把这儿当成了‘暗门’。”
小哥突然捏了捏布卷的边角——羊皮很薄,底下似乎还垫着东西。
他把布卷翻过来,果然,羊皮背面缝着块小青铜片,比我们之前找到的碎片还小,上面只刻了半条蛇尾。
又是归墟符的残片。
我把青铜片收起来,心里的疑惑更重了:戴面具的人为什么要把地图和残片藏在这儿?
他是故意留给我们的,还是没来得及拿走?
“不管他是啥意思,有地图总比瞎闯强。”
胖子把地图折好塞进背包,“咱先去眼穴看看,说不定能找到那几个外乡人,还有寄信的‘西沙旧人’。”
刚要下山丘,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沙沙”声——不是风吹沙的声音,是有人踩在沙上的声音,很轻,但很近。
我猛地回头——沙丘下站着个人,穿着件蓝色冲锋衣,背着个大包,脸色惨白,嘴角挂着血,正盯着我们手里的布卷,眼神又惊又喜。
“你们……你们找到地图了?”
他声音发颤,像是跑了很久,说话都喘。
“你是谁?”
胖子举起兵工铲,警惕地看着他,“是之前来蛇沼的外乡人?”
那人点点头,往我们这边走了两步,突然腿一软,差点摔倒:“对……我们是一起来的,一共五个人,昨天在西畔遇到了蛇群,跑散了……我哥他……他被蛇咬了,还在前面的山洞里等着救……”他说着,眼圈红了,指着远处的一个小土坡:“就在那边,离眼穴不远,你们能不能……能不能救救他?”
我打量着他——冲锋衣上沾着不少沙,裤腿破了个洞,露出的小腿上有几道划痕,像是被树枝刮的,看着确实像遭了难。
但他的眼神有点飘,说话时总往我们背包看,不像单纯求救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我们有地图?”
我突然问。
他愣了一下,眼神闪烁:“我……我刚才在远处看见你们挖东西,猜是地图……蛇沼这地方,除了地图,还有啥好藏的?”
这话说得没毛病,但我总觉得不对劲。
小哥突然往前走了一步,挡在我和胖子前面,盯着那人的脚——他穿的是运动鞋,鞋印跟之前看到的军用胶鞋印完全不同。
“你哥叫什么?”
小哥突然问,声音很淡。
那人显然没料到小哥会说话,愣了愣,才含糊道:“叫……叫阿明。”
“他被什么蛇咬了?”
我追问——蛇沼的蛇有很多种,不同的蛇毒解法不同,他连这都不说,就喊着要救,太可疑了。
“是……是黑眉锦蛇!”
他脱口而出,说完又赶紧改口,“不对,是……是响尾蛇!
我记不清了,当时太乱了……”胖子“嗤”了一声:“你他娘的糊弄谁呢?
蛇沼根本没有响尾蛇!
黑眉锦蛇也不剧毒,咬了人根本死不了!”
那人脸色瞬间变了,往后退了一步,手悄悄摸向背包侧袋——那里鼓鼓囊囊的,像是藏着刀。
“想动手?”
胖子举起兵工铲就要冲过去。
“等等!”
我拉住他,指了指那人身后的沙面——刚才他后退时,脚腕处的冲锋衣卷了起来,露出块皮肤,上面有个纹身,是个小小的“汪”字,被晒得有点发黑,但看得很清楚。
是汪家的人。
我心里瞬间凉透了——这是个圈套,他根本不是什么外乡人,是汪家派来的,故意引我们去山洞,好设伏。
“你走吧。”
我突然开口,声音很平静,“我们不救你哥,也不跟你走。”
那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放他走,随即脸色变得狠戾:“你们知道了?”
他猛地从背包里掏出把短刀,“既然知道了,就别想走了!”
话音刚落,他突然往旁边一滚——不是冲我们来的,是往沙丘后面滚。
我心里咯噔一下,刚要喊“小心”,就听见“咻”的一声,一支箭擦着他刚才站的地方飞过去,钉在沙里,箭尾还在颤。
箭是从沙丘后面射出来的。
紧接着,沙丘后面站起来三个人,都穿着黑色风衣,脸上戴着跟之前那个面具人一样的青铜面具,手里拿着弩,正对着我们。
刚才那个假外乡人爬起来,跑到他们身边,恶狠狠地瞪着我们:“汪老大,就是他们,找到了地图和密符残片!”
汪老大?
我盯着最前面那个戴面具的人,他手里拿着把长弓,刚才那支箭应该就是他射的。
他身材很高,站在那儿像根电线杆,虽然戴着面具,但我总觉得他在看我,眼神冰冷。
“把地图和残片交出来。”
汪老大开口,声音经过面具过滤,变得很闷,像从罐子里传出来的,“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点。”
胖子嗤笑一声:“口气不小!
就凭你们几个?
真当胖爷我好欺负?”
他举起兵工铲,就要往前冲。
“别冲动!”
我拉住他——对方有弩,我们只有工兵铲和刀,硬拼肯定吃亏。
而且他们敢在这儿拦我们,肯定还有后招。
小哥突然往前迈了一步,黑金古刀“噌”一声出鞘,刀身在晨光里闪着冷光。
他没说话,但气场全开,像头蓄势待发的狼。
汪老大似乎没料到小哥会拔刀,顿了一下,随即冷笑:“看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抬手一挥,“动手!”
三个面具人同时举起弩,对准我们。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轰隆”一声——不是打雷,是从沙丘底下传来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塌了。
沙面开始剧烈晃动,我们站的沙丘顶突然往下陷,脚下的沙子像水一样流起来!
“是流沙!”
胖子大喊,一把拽住我。
小哥反应更快,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另一只手拉住胖子,纵身往沙丘侧面跳——那里是硬土,不容易陷。
我们刚落地,就听见身后传来惨叫——那几个汪家的人没来得及跳,己经陷进了流沙里,半个身子都被埋了,手里的弩也掉了。
“他娘的!
怎么回事?”
胖子看着不断下陷的沙面,一脸懵。
我突然想起地图上的“眼穴”——那是排水道的总闸口,底下是空的!
刚才汪老大射箭时,力道太大,震松了沙层,触发了流沙机关!
汪老大还在挣扎,他想往外爬,却越陷越深,面具掉了下来,露出一张刀疤脸,额头上有个“汪”字纹身。
“吴邪!
你给我等着!”
他嘶吼着,眼睛瞪得通红,“归墟符最终会是汪家的!
你们斗不过我们!”
话没说完,他就被流沙彻底吞没了,只留下一串气泡,很快被沙子盖住,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刚才那个假外乡人也陷进去了,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
沙面慢慢平静下来,只留下一个不规则的坑,看着让人头皮发麻。
胖子抹了把冷汗:“他娘的吓死我了……这汪家人也太倒霉了,自己触发了机关。”
我没说话,盯着那个坑——汪老大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归墟符最终会是汪家的”,他们到底知道多少?
小哥突然弯腰,捡起块东西——是从汪老大身上掉下来的,不是青铜碎片,是个小小的玉坠,上面刻着个“藏”字。
是汪藏海的玉坠?
我接过玉坠,指尖碰了碰上面的刻字,突然想起爷爷日记里的另一句话:“汪藏海有三子,其一守归墟,其二护青铜,其三……寻吴家。”
寻吴家?
难道汪家找归墟符,不只是为了完成汪藏海的遗愿,还跟吴家有关?
“先别琢磨了。”
胖子拍了拍我肩膀,“此地不宜久留,说不定还有别的机关。
咱赶紧去眼穴,找到入口再说。”
我点头,把玉坠收起来,跟着小哥往地图上标的方向走。
风又起来了,吹得沙粒打在脸上生疼。
远处的沙丘在晨光里泛着白,像裹着层霜。
我回头看了眼那个流沙坑,心里总有种预感——汪老大的话不是吹牛,这归墟符背后的水,比我们想象的要深得多。
而蛇沼西畔的眼穴,恐怕才是真正的龙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