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十七岁回人间认亲的第三个月。 母亲温柔送我上古嫁衣,
父亲亲手为我系上最后一颗盘扣。 假妹妹白薇在一旁笑意嫣然地摇动引魂铃:"好姐姐,
替家里最后尽一次孝吧。" 花轿坠入地府时,
我听见她得意低语:"能嫁给黄判官是你的福气..." 喜帕下我忽然睁开双眼:"妹妹,
你说错了。" "是冥王正妻,来接你了。"---那嫁衣沉得像浸透了血水,
金线绣出的鸾鸟牡丹盘踞其上,针脚密得喘不过气,散发着陈旧香料和阴冷箱笼的混合气味。
它一层层裹上来,几乎要勒断我的呼吸。铜镜里,凤冠压额,浓妆艳抹,
只剩下一双黑沉沉的眼,映不出丝毫光亮。母亲的手落在我肩头,指尖冰得吓人,
偏偏语调温柔得能滴出水:"暖暖,真好看。"她声音微微发颤,不知是激动还是别的,
"我的女儿,合该穿这样的嫁衣。"父亲站在她身后,平日的威严化了少许暖意,
仔细为我系上领口最后一颗玉石盘扣。冰凉贴着喉嚨,像毒蛇的信子。他的动作慢而稳,
指尖划过皮肤,激起一阵战栗。我没说话,只透过镜子看他们,
看这间贴满歪扭喜字、红烛高烧却阴气森森的闺房。白薇就站在旁边。我这个名义上的妹妹,
顶替我在这家活了十七年的假千金。一身水红新式旗袍,衬得身段玲珑,脸上笑意盈盈,
手里把玩一只古旧铜铃。她看我的眼神,像打量一件即将送出去的过期礼物,
掺着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怜悯。"姐姐好福气,"她开口,声音蜜样甜,
"黄判官在地府位高权重,嫁过去就是享福的,还能帮衬家里。爸妈为了这门亲事,
不知耗了多少心血呢。"心血?我扯扯嘴角,肌肉僵硬。是啊,耗尽心血,
把我从他们亲手接回来、尚有点用处的真千金,变成送给地府某个"判官"的冥婚祭品。
只因公司股票跌停,银行催债,工地频出事故,请来的大师说,需至亲血脉配地府贵人,
方能转运。至亲血脉。他们舍不得白薇这养了十七年、感情深厚的"女儿",
自然轮到我这流落在外十七年、刚认回来三个月、感情淡薄的亲生女。真是一笔好买卖。
三个月前,我跪在冥王殿,扯着冥夜玄黑的袍角,磨了他许久。
我说我想看看人间亲生父母模样,想知道有家是什么滋味。冥夜起初不肯,面色沉郁,
说人间浊气重,人心易变,我去未必如愿。终究拗不过我,勉强点头,约法三章,
在我魂魄里打下印记,限期半年必返。我来时带着小心期盼和失而复得的渴慕。最初几日,
他们待我极好,物质堆砌,嘘寒问暖,白薇也姐姐长姐姐短叫得亲热。
我几乎以为真的抓住了什么。直到公司危机爆发,直到那位"高人"被请进门,
直到他们看我的眼神越来越亮,却不是亲情,而是打量祭品的灼热。"吉时到了。
"白薇笑着提醒,手腕轻轻一摇。"叮铃——"那***滞涩沉闷,像生锈的铁片摩擦。
一股无形力量瞬间攫住我,意识如坠冰窟,迅速模糊、下沉。身体却不由自主站起,僵直地,
被***牵引,转身,向外走。母亲发出一声压抑啜泣,用手帕捂脸。父亲别开眼,
沉声道:"暖暖,家里......会记得你的好。"我像个木偶,一步步走出房间,
走下楼梯。客厅布置成喜堂,红烛高烧,却空无一人,
只有中央停着一顶极尽精美的纸扎花轿,描金绘彩,轿帘低垂,诡异莫名。
***在身后不紧不慢响着,操控我的每一步。被引到轿前,僵硬弯腰,坐进去。轿帘落下,
隔绝所有光线声音,只有无处不在的***,和轿子抬起时轻飘飘、不似实感的晃动。
白薇也坐了进来,就坐在我对面。她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轻声细语:"姐姐放心,
黄判官府邸气派得很,你过去了就是判官夫人,比在人间享福多了。"轿子行了很久,
颠簸着,不像在人间路上。周围气息越来越阴冷,混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和腐朽味。
隐约能听到呜咽风声,和一些细碎非人的窃窃私语。白薇似乎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兴奋。
她掀开轿帘一角往外看,嘴里喃喃:"快到了......黄判官的地界果然气派,
阴气都比别处浓郁......"我闭着眼,感受着冥夜打在我魂魄上的印记开始发烫。
那操控我的邪术之力,如遇烈阳冰雪,正在寸寸消融。轿子猛地一顿,停了下来。
一股更浓重的、属于地府幽冥界的阴寒之气弥漫开来。
轿帘被一只干枯发青、指甲尖长的手掀开。一张尖嘴猴腮、穿着不合身差役服的鬼脸探进来,
堆着谄媚的笑:"新娘子到了?快请下轿,黄大人已等候多时了!"他鬼气稀薄浑浊,
果然是个不入流的小鬼差。白薇先一步下车,语气带着刻意的高傲:"带路吧。记住,
我姐姐可是你们黄判官明媒正娶的夫人,礼节不可废。"小鬼差连连哈腰:"是是是,
姑娘放心,黄大人吩咐过了,一切按规矩来。"就在这时,
我缓缓地、一步步地从那顶纸扎花轿里走了出来。
喜帕早在我意识恢复时便被无声震碎为齑粉,凤冠也被我抬手随意拨开。
我站定在阴司灰蒙光线下,目光平静扫过眼前。这里似乎是地府一处偏僻交界,荒芜贫瘠,
只有几间歪斜的鬼舍,远处隐约可见巍峨宫殿的模糊轮廓,与眼前的寒酸形成鲜明对比。
白薇脸上的得意僵住了:"姐姐?你......你怎么醒了?"她急忙要去掏引魂铃。
我轻轻抬手,她掌中的引魂铃无声无息化为粉末。"妹妹,"我开口,声音平静却冰冷,
"你说,我要嫁的是位高权重的黄判官?"白薇强自镇定:"自然!黄判官掌生死簿副册,
权力大得很!姐姐别再闹了,快跟我进去拜堂,
免得误了吉时惹怒......"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那小鬼差已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浑身筛糠般抖动:"小的不知是冥后娘娘驾临!小的罪该万死!求冥后娘娘饶命!
""冥后娘娘?"白薇愣在原地,脸上写满了困惑和逐渐蔓延的恐惧,"什么冥后?
你胡说什么!她是我姐姐,是来嫁给黄判官的!"小鬼差吓得魂体都快散了,
尖叫着磕头:"没有黄判官!只有黄三!他是崔判官手下一个小鬼吏,
专门骗人间生魂来贿赂上官的!小的不知道他这次骗来的是冥后娘娘啊!
"白薇的脸瞬间惨白如纸:"不......不可能!我亲眼看过黄判官的印信,
感受过他的威压......""那点幻术,骗你这半吊子通灵者,足够了。
"我淡淡打断她,目光扫过这荒凉地界,"现在你看清楚了?
这就是你为我精心挑选的'好归宿'?"白薇踉跄后退,
.爸妈明明查验过......大师也说......""他们查验的是能否换来家族利益,
大师算的是能否拿到丰厚酬金。"我一步步走向她,"至于你,我的好妹妹,
你只关心能不能把我这个碍眼的真千金彻底除掉,不是吗?"她浑身颤抖,
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我不再看她,目光投向地府深处,那座巍峨耸立的冥王殿。
我微微抬起下巴,声音清晰地传开: "冥夜。" "我来归矣。" "顺便,
来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打你妻子的主意。"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地府仿佛凝滞。
远处,浩瀚无匹的威压如潮水奔涌而来,伴随整齐划一、令大地震颤的冥府卫队脚步声。
无数强大鬼吏阴神气息惊动,朝这方向急速靠近。天际,一道玄色身影最先浮现,
衣袂翻飞间是无尽威严与冰冷。冥夜的目光穿越虚空,精准落在我身上。"暖暖!
"他的声音响彻天地,带着毫不掩饰的焦灼,"谁伤了你?"冥夜瞬间移至我面前,
一把将我揽入怀中,上下查看:"有没有受伤?哪个混账东西敢动你?
"他的声音里是压不住的暴怒,周身散发的威压让方圆百里的鬼魂都伏地颤抖。
我轻轻按住他的手,指向已经吓傻的白薇和那个抖成一片的小鬼差:"你的好下属,
和你妻子的好妹妹,合伙给我说了门'好亲事'。"冥夜的目光扫过去,
冰冷得足以冻结灵魂。他甚至没问细节,只吐出两个字:"说清楚。"那小鬼差已经吓疯了,
磕头如捣蒜:"陛下饶命!是黄三!是他骗了这人间女子,说有个极品生魂可献给崔判官!
小的不知是冥后娘娘啊!"冥夜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甚至没抬手,
只听远处传来一声凄厉惨叫,随即一道魂影被无形之力拖拽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