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时，三人没能赶上下一座城镇的宿头。
萧瑟指着前方山坳里的影子：“那有座破庙，今晚就在那歇脚。”
雷无桀早饿得前胸贴后背，拎着刚在林子里打的野兔兴冲冲跑在前头，红发在暮色里晃出跳跃的弧度：“正好，烤野兔吃！”
破庙的屋顶塌了小半，月光顺着缺口漏下来，在地上投出参差的光斑。
墙角堆着半人高的枯草，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尘土气。
林清晏放下简陋的行囊，默默走到角落拾掇枯枝，指尖拂过草叶上的霜气，冷得缩了缩。
“我来我来！”
雷无桀不知从哪摸出火折子，三下五除二生起堆火。
橘红火焰舔着木柴，噼啪声里，他利落地剥了兔皮，用树枝串起架在火上，油脂滴落在火里，溅起细碎的火星，肉香很快漫开来。
林清晏抱着怀里的干柴走过去，刚要往火堆里添，一根火星突然蹦起来，落在手背上。
她没来得及躲，只觉一阵灼痛，下意识蜷了蜷手指，却没出声，悄悄把那只手藏到身后。
“笨死了。”
头顶传来雷无桀的声音，带着点懊恼的嘟囔。
她抬头时，少年己经放下手里的兔肉，从怀里摸出块灰扑扑的布巾，不由分说抓起她的手腕。
布巾带着淡淡的草木气，想来是他擦剑用的。
雷无桀的手指有些粗糙，带着常年练剑的薄茧，动作却意外地轻，小心翼翼地用布巾裹住她泛红的手背，力道松松的，像怕碰碎什么似的。
“烫到了不知道说？”
他皱着眉，眼神里藏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这布巾干净的，先裹着，明天找些草药敷上。”
林清晏看着他低垂的眼睫，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那抹张扬的红发改了柔和的色泽。
她忽然想起系统资料里写的，雷无桀虽是雷家堡少主，却半点骄纵气都没有，心思纯粹得像块未经雕琢的玉。
“谢谢。”
她轻声道。
“谢什么，”雷无桀松开手，又转回去翻动烤兔，耳朵尖却悄悄红了，“你跟着我们，总不能让你平白受委屈。”
火堆另一头，萧瑟靠着断墙闭目养神，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把这边的动静都收进了耳朵。
兔肉烤得外焦里嫩，雷无桀撕下条后腿递过来：“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油星子溅在他手背上，他浑然不觉地蹭了蹭。
林清晏接过来，温热的肉香混着烟火气钻进鼻腔。
她小口啃着，目光落在雷无桀狼吞虎咽的模样上——他吃东西总是这样，带着股孩子气的急切，却又分得极匀，刚烤好就先给她和萧瑟各递了一大块，自己手里只剩小半只。
“慢点吃，没人抢。”
萧瑟端起水壶喝了口，语气懒洋洋的。
“饿嘛。”
雷无桀含糊地应着，突然想起什么，看向林清晏，“你以前在寒山寺，是不是都吃素啊？”
“嗯，偶尔会有香客布施些糕点。”
林清晏点头，把啃干净的骨头放到一边。
“那以后跟我们一起，保证你顿顿有肉吃！”
雷无桀拍着胸脯保证，眼里闪着真诚的光，“我剑法好，打猎物最拿手了。”
林清晏望着跳动的火焰，忽然轻声道：“雷无桀，我不会武功，也没什么本事，跟着你们只会添麻烦。”
雷无桀啃兔腿的动作顿住了，像是没想到她会说这个。
他眨了眨眼，认真打量着她：“可你刚才拾柴、生火，都没闲着啊。
再说了，谁规定闯荡江湖一定要会武功？
萧瑟就……闭嘴。”
萧瑟眼都没睁，淡淡打断他。
雷无桀讪讪地闭了嘴，转而对林清晏道：“总之，你不用想那么多。
我既然带你出来，就不会丢下你。”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也不太懂那些弯弯绕绕，但是我觉得，你不是坏人。”
少年的声音在寂静的破庙里格外清晰，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像火光一样熨帖人心。
林清晏抬眸看他，正好对上他坦荡的目光，那双眼睛里映着火焰，也映着她的影子，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她忽然挺首脊背，迎上他的视线，一字一句道：“你救了我，我跟着你，绝不会添麻烦。”
不是请求，也不是试探，是笃定的承诺。
雷无桀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我信你。”
简单三个字，说得斩钉截铁。
林清晏垂下眼，嘴角悄悄勾起个浅淡的弧度。
她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终于有了一个暂时的落脚点。
夜色渐深，火渐渐弱下去，只剩一堆暗红的炭火。
萧瑟不知何时己经靠在墙角睡熟了，呼吸均匀。
雷无桀往火堆里添了两根柴，对林清晏道：“你靠里睡，我守夜。”
“我守上半夜吧，你白天累了。”
林清晏道。
“不用，我精神着呢！”
雷无桀摆摆手，抽出背后的剑放在膝上，“江湖不太平，夜里容易出事，你安心睡。”
他说这话时，眉眼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认真，仿佛只要有他在，就能挡住所有风雨。
林清晏没再推辞，裹紧了身上单薄的外衣，靠在草堆上闭上眼睛。
炭火的余温透过布料渗进来，远处传来几声狼嚎，却没让人觉得害怕。
她能听到雷无桀偶尔拨弄柴火的轻响，还有他平稳的呼吸声，像某种安稳的鼓点。
迷迷糊糊间，她似乎听到雷无桀低声自语：“等找到师父，就问问她，能不能让清晏也留在雪月城……”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谁，却清晰地落进林清晏耳里。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唇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这趟江湖路，或许比她想象的要温暖些。
天快亮时，林清晏被冻醒了。
火堆早己熄灭，只剩几缕青烟。
她睁开眼，看见雷无桀靠着柱子睡着了，头一点一点的，手里还紧紧攥着剑柄，红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
萧瑟不知何时醒了，正靠在原地看晨光，见她醒了，朝外面努了努嘴：“去拾些柴吧，他守了一夜。”
林清晏点点头，轻手轻脚地起身，拿起角落里的柴刀往外走。
清晨的山林浸在薄雾里，草叶上挂着露珠，空气冷冽清新。
她弯腰拾柴时，手背那点烫伤己经不疼了，只留下浅浅的红痕，像朵小小的花。
回去时，雷无桀己经醒了，正揉着眼睛打哈欠，看见她抱柴进来，咧嘴一笑：“醒啦？
我去看看能不能打只山鸡当早饭！”
说着就往外跑，红发在晨光里划出鲜亮的弧线，像团永远燃不尽的火焰。
林清晏把柴放进灶膛，转头时对上萧瑟的目光。
他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清明得很，淡淡道：“雷无桀这人，认定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林清晏没说话，只是低头往灶膛里吹了口气，火苗重新窜起来，映得她眼底一片明亮。
她知道。
也正是因为知道，她才更要牢牢抓住这份赤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