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片让我感到屈辱的议论声中，林瑶正半蹲在江峰面前，仔细检查他有没有被碎玻璃划伤，然后才转过头，用那双一贯清冷的眸子看着我，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苏辰，别磨蹭，大家都等着你呢，别扫了兴。
江峰，江峰……她的眼里、心里，只有江峰。
从来不会问我一句，愿不愿意。
她好像忘了，我才是她对外公开承认的丈夫。
也忘了，几天前，我才因为一场意外的威亚事故，从高处摔下，今天能站在这里，已经是强撑着了。
见我站在原地没动，有人在背后不怀好意地推了我一把：发什么呆啊？赶紧上啊，不会是想反悔吧？我被推得一个踉跄，勉强站稳。
再次看向林瑶时，她的目光已经重新黏在了江峰身上，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九十八次，这是第九十八次。
我心里默念着这个数字，迈着僵硬的步子，朝那个起哄最厉害的油腻制片人走去。
那个所谓的高难度丑角动作其实就是模仿猩猩走路，一边走还要一边学狗叫，极尽丑化之能事。
我刚弯下腰，就被那个制片人抓住了胳膊。
他醉醺醺地看向江峰，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江少，这不对吧？你连输三局，就这么一下可不够本啊。
这样，让他把桌上这杯酒喝了，这事儿就算了，怎么样？那是一杯混合了各种酒的深水炸弹杯口还浮着一层令人作呕的烟灰和口水。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下意识地看向林瑶。
可没等她说话，江峰已经拉住了她的手，眼眶通红，声音带着哭腔，可怜兮兮地说：阿瑶，就是个游戏，要不让苏辰替我喝了吧……不行就算了，我喝……看到江峰这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林瑶心里只剩下疼惜，她立刻看向我，眼神锐利如刀：苏辰，模仿猩猩你都愿意，那再替阿峰喝杯酒，你也不会介意的，对吧？阿瑶，你对我真好。
江峰立刻破涕为笑，眼神里充满了得意的炫耀。
看着林瑶和江峰深情对视，她脸上甚至还带上了一丝安抚的羞涩。
这一刻，我心里最后一点东西，好像也碎掉了。
尊严被反复踩在脚下，我已经成了一个供他们取乐的玩偶。
林瑶，你怎么忍心，让我喝下那种东西？哦，我差点忘了，江峰才是她众星捧月也要护着的宝贝。
是我，怎么能争得过呢？我强行压下心头的翻涌，声音干涩地开口：这能算一次人情吗？人情？周围的人因为我这莫名其妙的话笑出了声，但林瑶却收回了目光，第一次正眼看我。
她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沉默了片刻，她点了点头：算！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好，我喝。
五年前，我还是个跑龙套的，却被对家公司恶意陷害，背上了巨额违约金，眼看就要被行业彻底封杀。
是林瑶，像神一样降临，替我还清了所有债务，把我签入她的工作室。
她救了我，也毁了我的人生。
我问她这份恩情要怎么还。
她当时看着我的脸，眼神迷离又深情：那就嫁给我吧。
我愣住了：我是认真的。
她呼吸有些乱，凑近我说：那……就还我九十九次人情吧。
如果，我说如果，哪天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就记一次。
等还完九十九次，这份恩情，就算一笔勾销。
后来三年，她动用所有资源，把我捧成了一线影帝，对我百般呵护。
直到两年前，江峰出现，一切都变了。
现在是第九十八次，还差一次，我的恩情就报完了。
见林瑶点头，那个制片人立刻把那杯恶心的酒推到我面前。
我闭上眼，捏着鼻子，仰头一饮而尽。
辛辣、酸臭、苦涩的液体划过喉咙，像是刀子在割，胃里瞬间翻江倒海。
我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把空杯子重重地顿在桌上。
所有人都被我的举动镇住了，包厢里一片死寂。
我没看任何人，转身就走。
胳膊却被林瑶一把抓住。
苏辰，你闹够了没有？不过是喝杯酒，你非要甩脸子给谁看？看着她愤怒又冰冷的脸，我的回应是猩红的双眼。
这一次，我没有再忍。
林瑶！我是你丈夫！只要你开口说一句，谁敢逼我喝那杯酒？我的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她脸上。
是她，为了维护江峰的面子，从头到尾都选择牺牲我。
被我戳破了隐秘的心思，林瑶脸上闪过一丝心虚。
江峰见状，刚想开口说什么。
却被林瑶皱着眉喝止了：行了！阿峰，你先回车上等我。
等脚步声消失，她才疲惫地叹了口气：抱歉，我不知道那酒里……那样恶心。
如果知道，我不会让你喝的。
至于阿峰，你别跟他计较，他刚拿了最佳新人奖，心情激动，做事没分寸……她想说，江峰是因为太在乎她，所以才看我不顺眼，让我多担待。
四目相对，林瑶似乎也看懂了我眼中的讥讽，她再次叹气。
好了，你先回去吧，阿峰那边情绪不对，我得去看看。
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说。
说完，没等我回答，她又补充了一句：虽然你态度不好，但我还是允许你，算上一次人情。
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我摸了摸火烧火燎的喉咙，想笑，却笑不出来。
不过，也无所谓了。
还差一次，我就要走了。
以后，她的委屈，我不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