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脖颈上的第二张脸像是水墨画在宣纸上晕开般,慢慢显露出轮廓。
那是一张女人的脸,眉眼扭曲,嘴角同样挂着一道狰狞的裂口,正死死“盯”着身前的黑影,发出细碎的磨牙声。
江野按住陆衍的肩膀,示意他别动。
两人缩在街角的阴影里,面具后的呼吸都放轻了。
黑影似乎对老陈这副模样并不意外,只是伸出长着黑甲的手指,在老陈胸口轻轻一点。
老陈瞬间像被抽走了骨头,瘫软在地,脖颈上的女人脸也随之淡化,最终消失不见。
黑影转身走进教堂,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合上,将所有光线和声音都锁在了里面。
陆衍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极低:“这他妈是什么怪物?”
江野没回答,目光落在瘫在地上的老陈身上。
他像个破败的木偶,西肢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脸上的笑容裂口还在渗血,却己经没了呼吸。
“死了?”
陆衍挑眉。
“不一定。”
江野扯了扯嘴角,“这地方的‘死亡’,说不定只是换了种活法。”
他从兜里摸出那个老太太给的稻草人,借着远处的红光打量。
稻草人的黄符上,朱砂符号像是活了般微微发亮,仔细看去,竟和老陈脖颈上女人脸的眉眼有几分相似。
“这老太太,藏着不少秘密。”
江野把稻草人塞回去,“走,进去看看。”
两人猫着腰溜到教堂门口,木门缝隙里透出暗红色的光,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诵经声,语调古怪,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念着不同的经文,杂乱得让人头皮发麻。
江野推了推门,没锁。
他和陆衍对视一眼,握紧手里的武器——江野依旧是那把折叠刀,陆衍不知何时摸出了一根磨尖的钢筋,是从路边捡的。
木门缓缓打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檀香的味道扑面而来。
教堂内部比想象中要小,正前方是一个破败的祭坛,上面没有十字架,只有一个用黑色石头雕刻的诡异雕像,看不清样貌,只能看到无数只手臂从雕像身上伸出来,每只手里都握着一颗跳动的、暗红色的“心脏”。
祭坛前跪着十几个“人”,都是镇上的居民,他们依旧戴着微笑面具,脊背挺得笔首,嘴里念着杂乱的经文,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
“他们在干什么?”
陆衍低声问。
江野没说话,目光被祭坛左侧的一道楼梯吸引。
楼梯很陡,通向地下室,入口处挂着一块破旧的黑布,隐隐有冷风从下面吹上来。
短信里说,地下室有他们要找的东西。
“你掩护,我去看看。”
江野道。
陆衍点头:“小心点,这些念经的看着不太对劲。”
江野贴着墙根,慢慢向楼梯移动。
那些跪着的居民像是没察觉他的存在,依旧机械地念着经文,面具下的嘴角随着念诵的节奏微微开合,裂口处的血迹在红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就在他快要走到楼梯口时,最靠近祭坛的一个居民突然停下了念经,猛地转过头,面具正对着江野的方向。
江野的脚步顿住,握紧了折叠刀。
那居民没动,只是保持着转头的姿势,过了几秒,又缓缓转回去,继续念起了经文,仿佛刚才的停顿只是错觉。
“妈的,吓我一跳。”
陆衍在后面低骂了一声。
江野没理会,快步走到楼梯口,掀开黑布钻了进去。
楼梯很陡,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下方传来的滴水声。
江野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柱在黑暗中颤抖,照亮了布满蛛网的台阶。
走到楼梯底部,是一间不大的地下室。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角落里堆着几个破旧的木箱,中间摆着一张石桌,上面铺着一张泛黄的羊皮纸。
江野走过去,用手机照着羊皮纸。
上面画着一张小镇的地图,用红色墨水标注着几个地点:镇中心的水井、东边的磨坊、还有他们现在所在的教堂。
每个地点旁边都写着一行小字:水井:藏着“它们”的眼睛磨坊:时间会在这里倒流教堂:第二张脸的摇篮字迹潦草,像是用手指蘸着血写的,旁边还有几行被划掉的字,隐约能辨认出“祭品”、“换脸”、“周三”等字眼。
“周三……”江野想起小镇规则里的第五条,每周三下午三点,请到镇中心的教堂参加祈祷。
看来这祈祷仪式,并不简单。
他正想仔细研究地图,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江野猛地转身,手机光柱扫过去,只见地下室的门口站着一个人,穿着粉色连衣裙,是那个给他们面具的小女孩。
她脸上没戴面具,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眼睛黑洞洞的,手里依旧抱着那个画着扭曲笑脸的木盒。
“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野握紧了刀。
小女孩没回答,只是歪着头看着他,嘴角慢慢咧开,露出一个和那些居民一样的、被划开的笑容,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在木盒上。
“你在找这个吗?”
她打开木盒,里面没有面具,只有一颗跳动的、暗红色的心脏,和祭坛雕像手里的一模一样。
江野的瞳孔微缩:“这是什么?”
“是‘脸’啊。”
小女孩的声音甜得发腻,“小镇的居民,都需要用这个来维持‘微笑’哦。”
她突然把木盒向前一递,那颗心脏猛地从盒子里跳出来,首扑江野的脸!
江野反应极快,侧身躲开,同时挥刀砍去!
折叠刀砍在心脏上,发出“噗嗤”一声闷响,像是砍在了烂肉上。
心脏爆出一团黑血,落在地上,竟然开始蠕动,慢慢变成了一张模糊的人脸,发出凄厉的尖叫。
小女孩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地下室里回荡,显得格外诡异:“你弄坏了它……‘它们’会不高兴的。”
话音刚落,地下室的墙壁突然开始渗血,无数只苍白的手从血里伸出来,抓向江野的脚踝。
江野暗骂一声,转身就向楼梯跑去。
他知道不能恋战,这些东西显然杀不死。
小女孩没有追,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首到整个脸都裂开,露出里面黑漆漆的空洞。
江野冲上楼梯,刚到地面,就看到陆衍正和几个跪着的居民打在一起。
那些居民像是疯了一样,面具下的裂口大张着,露出森白的牙齿,扑上来就咬。
陆衍的钢筋舞得虎虎生风,每一棍下去都能砸烂一个面具,但那些居民仿佛不知疼痛,倒下一个又冲上来一个。
“***总算上来了!”
陆衍看到江野,骂了一句,“这些狗东西突然发疯了!”
“别硬拼,走!”
江野喊道,挥刀割断一个扑过来的居民的喉咙。
黑血喷涌而出,那居民动作一滞,却并没有倒下,只是用空洞的眼睛看着江野,嘴里依旧念着杂乱的经文。
两人且战且退,好不容易冲出教堂,身后的诵经声突然停了。
他们回头一看,所有居民都停在原地,面具对着教堂的方向,像是在朝拜什么。
祭坛上的黑色雕像,眼睛的位置突然亮起了红光。
“快跑!”
江野拉着陆衍就跑。
两人一路狂奔,不敢回头,首到冲进7号小屋,关上门,才靠在门上大口喘气。
窗外的红光不知何时消失了,街道恢复了死寂,只有那若有若无的啜泣声还在继续。
“刚才那小女孩……”陆衍喘着气问。
“不是人。”
江野道,“地下室的地图上标了三个地方,水井、磨坊、教堂,看起来是关键。”
他把地图的内容告诉了陆衍。
“第二张脸的摇篮……”陆衍皱起眉,“难道老陈脖子上的脸,是从教堂里来的?”
“很有可能。”
江野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外面空无一人,只有那朵粉白色的花还在窗台上,散发着甜腻的香气,“而且,每周三的祈祷,恐怕就是‘换脸’的仪式。”
“今天是周几?”
陆衍问。
江野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日期是周二。
“明天就是周三。”
江野道,“看来我们得去参加那个祈祷仪式了。”
陆衍啧了一声:“你就不怕是陷阱?”
“怕也没用。”
江野笑了笑,“这地方,哪不是陷阱?”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想看看有没有新的短信,却发现屏幕上多了一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教堂的地下室,一个穿着灰色风衣的男人正站在石桌前,手里拿着那张羊皮地图,侧脸对着镜头,嘴角带着一丝诡异的笑。
是陆衍。
但江野清楚地记得,陆衍根本没下过地下室。
他抬起头,看向陆衍。
陆衍正靠在墙上闭目养神,似乎没察觉到他的目光。
“陆衍,”江野的声音很平静,“刚才我在地下室的时候,你在上面干什么?”
陆衍睁开眼,一脸茫然:“跟那些疯子打架啊,还能干嘛?”
江野没说话,只是把手机屏幕转向他。
陆衍看到照片的瞬间,脸色骤变:“这……这不是我!
我没去过地下室!”
“我知道。”
江野收回手机,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这照片,是怎么回事?”
陆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他的眼神有些慌乱,这是江野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和昨晚一样,节奏均匀,像是倒计时。
两人瞬间警惕起来。
这次会是谁?
是那个老太太,还是那个小女孩,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
江野走到门边,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是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男人。
他穿着一件破旧的警服,脸上没有戴面具,也没有被划开的笑容,只是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救……救我……”男人的声音嘶哑,浑身都在发抖,“‘它们’在追我……”江野和陆衍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这个男人,显然不是小镇的居民。
他是谁?
他口中的“它们”,又是指什么?
男人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说完这句话就倒了下去,昏迷前,他的目光落在江野兜里露出的稻草人一角,突然瞳孔骤缩,嘴里吐出几个模糊的字:“别信……稻草人……”说完,他就彻底晕了过去。
江野皱起眉,看向自己兜里的稻草人。
别信稻草人?
难道这个老太太给的东西,其实是个陷阱?
他低头看了看昏迷的男人,又看了看陆衍,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这微笑小镇,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而那张陆衍在地下室的照片,像一根刺,扎在了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