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浓稠的墨汁,彻底浸透了这座荒岛。
洞口那层淡蓝色的能量防护罩,微弱地闪烁着,将狭小的空间与外面嗜血的丛林勉强隔开,像暴风雨中最后一盏摇曳的烛火。
林薇蜷缩在离他最远的角落,呼吸终于逐渐变得均匀绵长,陷入了极度疲惫后的不安浅眠。
但偶尔的惊颤和细微的呜咽,还是暴露了她潜意识里无法驱散的恐惧。
江衍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岩壁,坐得如同磐石。
他的眼睛没有闭上,甚至很少眨动,如同最精密的雷达,透过那层微光,扫描、过滤着外界的一切信息:风声掠过不同叶片的细微差别,夜行动物窸窣的爬行,远处偶尔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短暂异响——一声闷哼,或是某种利器破空的锐鸣。
他的身体处于绝对静止,但大脑却以惊人的速度运转着。
太安静了。
不,不是安静,是杀戮暂时转入了更隐蔽的阶段。
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要么在舔舐伤口,要么在黑暗中编织着下一场猎杀。
腕表上69的数字,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眼底。
六十九个。
或者说,从他登岛那一刻起,己经有三十一个“精英”变成了尸体,成为了某些人账户上跳动的数字和屏幕前兴奋的谈资。
精英?
江衍心底掠过一丝极致的嘲讽。
不过是披着文明外衣的野兽,稍微撕开一点口子,就迫不及待地涌出最肮脏的欲望。
和他生意场上、家族宴会上见到的那些,没什么不同。
甚至更可笑,因为这里的规则,简单、粗暴、***到令人作呕。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擦过战术匕首冰冷的刀柄。
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不久前溪边那个壮汉的体温。
第八个?
还是第九个?
他记不清了。
数字本身没有意义,清除障碍而己。
就像清除掉挡在计划路径上的垃圾。
他的目光微微偏转,落在角落里那个蜷缩的身影上。
林薇。
生物学博士。
研究微生物。
一个……完全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错误。
他想起她冲出来时,那张惨白如纸、写满绝望却强撑着说出“杀了我”的脸。
不是伪装的恐惧,是真的被扔进狼群后彻底崩溃的羔羊。
和他调查到的信息吻合——一个背景干净、学术上有点天赋、生活轨迹简单到乏味的年轻学者。
完美的、无辜的祭品。
“被选中”…… 他咀嚼着这个词,冰冷的怒意像毒液一样在血管里悄无声息地蔓延。
他不是被“选中”的。
他是自己“走进”来的。
邀请函做得天衣无缝,伪装成一次针对超高净值客户的顶级私人安保压力测试,地点设定在一处“高度仿真的极端环境”。
报酬丰厚,挑战极致,完美契合了他退役后外人看来“无所事事”、“寻求***”的表象。
但他几乎立刻就看穿了这拙劣的陷阱。
能调动这种资源,针对他设下这种死局的人,屈指可数。
那个隐藏在家族阴影里多年的、像毒蛇一样窥伺的“叔叔”;那个在东南亚军火交易中被他一脚踢出局、损失惨重的跨国集团;甚至可能是……他不敢深想,但血液己经变得冰凉的某个可能性。
他们以为这里是他的坟场。
他们错了。
这里,将是他们的审判台。
他参赛,不是为了那一亿——那点钱甚至不够他名下某艘游艇的维护费。
也不是为了所谓的“生存”。
他是来复仇的。
他要找到这个死亡首播的核心节点,那个信号发射源,或者控制中心。
他要揪出藏在无数匿名屏幕后面的主导者,哪怕只是一个代号。
他要让这场面向全球“精英”观众的盛宴,变成一场惊天动地的丑闻和葬礼——为他们自己准备的葬礼。
“演场戏给外面那群畜生看……”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自己不久前对林薇说的话,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是的,演戏。
保护一个柔弱无力的“累赘”,表现出一种对游戏规则的“玩弄”态度,甚至是一丝看似被激起的“兴趣”……这能最大限度地麻痹那些观察者。
他们会以为江衍终于露出了“弱点”,陷入了猫捉老鼠的“乐趣”,从而放松警惕。
他们会更专注地看着他“表演”,期待他露出破绽,却忽略了他真正在寻找的东西。
林薇,这个意外出现的变量,恰好成了他这场戏里最完美的道具。
她足够脆弱,足够“真实”(并非演员),她的恐惧能有效降低外界对他的风险评估。
而且……她生物学博士的身份,或许在后续寻找水源、识别有毒动植物、甚至……理解这座岛某些不自然的生态布局时,能提供意想不到的帮助。
有用,但依旧是棋子。
他冷酷地定义。
他的计划里,没有给“同伴”留下位置。
任何软肋,都可能成为被敌人一击致命的破绽。
远处,又一声短促的惨叫划破夜空,很快被吞没。
江衍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是防护罩外的指尖,微微收紧了些。
复仇需要耐心,需要绝对的冷静,需要像现在这样,在无尽的黑暗和血腥中,等待最致命的一击时机。
他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
上半夜即将过去。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林薇,她似乎在梦里瑟缩了一下。
能活过明天吗,小博士?
他漠然地想。
但愿你的运气和你的知识,能支撑你活到……对我失去利用价值的那一刻。
夜色更深,江衍如同蛰伏的猛兽,瞳孔在黑暗中反射着防护罩微弱的蓝光,里面燃烧着无声的、足以焚尽一切的复仇火焰。
守夜,不仅是为了防范危险,更是他编织猎网的时刻。
而这座岛上的每一个人,包括身边这个沉睡的女人,都不过是他棋盘上等待落子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