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李昆梧彻夜未眠。
他就那么坐在冰冷的地上,手里紧紧攥着那方南山印,眼睛瞪得发酸,一遍遍地在心里呼唤,试图再次唤醒那神奇的一幕。
可是石印始终冰冷而沉默,仿佛之前那短暂的通灵般的接触,真的只是他悲痛过度产生的幻觉。
但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奇异的温烫感,脑海里奶奶那声“小梧,好好活”更是清晰得可怕,每一个音调都敲在他的心尖上。
那不是幻觉。
天光微亮时,他终于踉跄着站起身。
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西肢早己麻木僵硬,心脏却因为那个坚定的念头而剧烈地搏动着。
他必须弄清楚这枚南山印的秘密。
接下来的两天,他一边机械地处理着奶奶的身后事,一边争分夺秒地研究那方石印。
他用放大镜仔细查看每一个角落,对着灯光照,甚至尝试着像古人一样呵气按压,但都一无所获。
它就像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石头,沉默地对抗着他的探究。
丧礼的最后一天,邻居王婶红着眼眶过来,手里捧着一个小陶罐。
“昆梧啊,这是你奶奶入秋时腌的糖蒜,才没几天,说是等你回来就能吃了……她念叨了好几次,说你小时候最爱就着这个喝粥……”王婶声音哽咽,“你带走吧,城里买不到这个味。”
李昆梧颤抖着接过那个还带着厨房烟火气的小陶罐。
罐子不重,却压得他几乎首不起腰。
奶奶连这个都给他准备好了。
巨大的悲伤再次席卷而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他死死抱着陶罐,指节泛白,泪水无声地滚落,滴在陶罐粗糙的盖子上。
就在这时!
贴身放在内衣口袋里的南山印,毫无征兆地又烫了一下!
这一次的感觉比上次更清晰,那暖意穿透衣料,熨帖在他心口的位置。
李昆梧猛地一怔,甚至来不及避开王婶,慌忙将石印掏了出来。
只见古朴的石印表面,那些原本毫不起眼的、如同天然石纹的细微刻痕,此刻正流淌着一层极淡极淡的、乳白色的光晕,柔和而温暖。
更奇特的是,有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氤氲着暖意的白色光絮,正从王婶捧过陶罐的手上,缓缓飘出,如同被无形之力牵引,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石印之中。
光絮融入的刹那,印身那层微光轻轻闪烁了一下,仿佛饱足般地微微发热,随后缓缓隐去,恢复原状。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快得只在眨眼之间。
王婶似乎毫无所觉,只是担忧地看着他:“昆梧?
你……没事吧?”
“没……没事,谢谢王婶。”
李昆梧猛地回过神,将石印紧紧握在手心,感受着那尚未完全褪去的余温,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他看到了!
那不是幻觉!
而且,这次石印的异动,似乎是因为……王婶带来的关于奶奶的念想,和她那份真挚的关怀与悲伤?
那缕白色的光絮……是什么?
“唉,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王婶抹着眼泪,并未察觉他的异样,自顾自地念叨,“你奶奶真是十里八乡难得的好人呐。
前年我儿子摔断了腿,家里揭不开锅,是她偷偷把卖鸡蛋的钱塞我窗台上……这份恩情,我都没来得及……”王婶的话语,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李昆梧思绪的锁扣。
……帮助他人完成与“思念”、“遗憾”、“传承”相关的心愿…………收集“纯挚思念”能量……一个模糊的概念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难道……这南山印,需要吸收的,是人间这种真挚的、温暖的、与“爱”和“遗憾”相关的情感能量?
王婶对奶奶的感激与怀念,触发了它?
那这种能量,就是再次开启“思念之境”,见到爷爷奶奶的“燃料”?
这个推测让他浑身血液都热了起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就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等待、沉溺于悲伤的无助者了!
他有了方向,有了一个可以为之奋斗的目标!
送走王婶后,李昆梧将自己关在屋里,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他摩挲着温热的南山印,眼神从迷茫痛苦,逐渐变得清晰而坚定。
他想起爷爷常说的话:“昆梧啊,人心里得有座山,要稳,要正,要能担得起事,也能藏得住恩。”
这枚南山印,或许就是爷爷留给他的“山”。
他不仅要为自己叩问南山,再见至亲。
他还要像爷爷那样,去成为一座能守护他人温暖与念想的“山”。
虽然前路未知,但掌中石印残留的暖意,仿佛奶奶温柔的手,给了他无穷的勇气。
他决定,从明天起,就去寻找,去寻找那些散落在人间的、温暖的“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