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醉酒替我订下亲事,对象是杨家——那个以规矩严苛、孤僻冷漠闻名的清流世家。
母亲哭得眼睛红肿:“闺女,那家人个个都是冷面阎王,你可怎么活啊!”新婚夜,
我那写出惊世策论的夫君缩在椅子里,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你、你别过来。
”公爹板着脸来见新儿媳,半晌只憋出一句:“吃了吗?”婆婆全程低头玩衣带,
无论我说什么她都点头:“好,行,你说了算。”我恍然大悟——这赫赫有名的杨家,
缺的根本不是规矩,而是一个能正常说话的活人啊!1林府后宅,
林夫人捏着那张刚送来的大红婚帖,指尖抖得簌簌作响,那帖子烫手似的,几乎要拿不住。
“杨、杨……”她嘴唇哆嗦着,那个姓氏像是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最后化作两行急泪,“老爷!你糊涂啊!”林老爹宿醉未醒,抱着脑袋瘫在太师椅里,
被夫人这一嗓子嚎得一个激灵,险些从椅子上滑下来。他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脸色灰败:“又、又怎么了?”“怎么了?”林夫人一把将婚帖拍在他眼前的梨花木小几上,
震得茶盏哐当响,“你昨日在永春楼喝的那顿黄汤,都干了什么好事!你自己看!
”林老爹眯着惺忪睡眼,凑近了,
待看清那帖子上“杨府”二字以及旁边自家闺女“林婉”的名字时,
浑身的醉意瞬间吓飞了一半,冷汗唰地就下来了。“杨…杨阁老家?”他声音发颤,
带着最后一丝侥幸,“不、不能吧?我昨日好像是遇见了杨大人,可、可也就是敬了几杯酒,
寒暄了几句……”“寒暄?”林夫人气得浑身乱颤,指着他的鼻子,
“杨家人什么时候跟人‘寒暄’过?你怕是拉着人家死活不放,
稀里糊涂就把婉儿的终身给许出去了!现在好了,媒人带着帖子都上门了!
那杨家是能轻易招惹的人家吗?你这不是把闺女往火坑里推吗!”林老爹彻底傻了,
瘫回椅子里,面如死灰。杨家,世代清流,祖上出过帝师、御史,清名满天下。
如今的家主杨大人,是当今圣上都敬重几分的阁老。可这杨家也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古怪。
规矩多如牛毛,比刑部的律法还严还细,一家人深居简出,从不赴宴,也从不待客,
个个板正严肃,孤僻冷漠得像庙里的泥塑金刚。京中勋贵圈子私下里都传,
那杨府门庭冷得能冻死人,进去只怕话没说完先憋死了。林婉站在屏风后,
听着母亲带着哭音的控诉,心里也一点点沉下去。她虽养在深闺,
但杨家的“威名”也是如雷贯耳。
想到要离开自家这和乐融融、偶尔鸡飞狗跳却充满烟火气的家,
踏入那据说掉根针都能听见回声的杨府,
面对一群“冷面阎王”……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我的婉儿啊……”林夫人越想越绝望,扑过来抱住女儿,哭得肝肠寸断,
“那一家子刻板守旧,规矩比天大,你性子虽活泛,可到了那里,动辄得咎,
还不得被那些规矩活活磋磨死?娘的心头肉啊……”林婉被娘亲哭得鼻子发酸,
却还是强撑着拍拍母亲的背:“娘,先别急,或许……或许没想的那么糟。”话是这么说,
可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林老爹懊悔得直捶脑袋,可事已至此,对方是杨阁老,
这亲事他吐口许了出去,那是断断没有反悔的余地了。圣上最重清流,最讲规矩,
他林家有几个胆子敢打杨阁老的脸?2婚事就这么在一片愁云惨雾中定了下来。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按部就班,每一步都严谨得挑不出一丝错处,
却也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情味。杨家的聘礼丰厚规整,每一样都符合礼制,恰到好处,
多一分不显热络,少一分不失礼数,完美得让人窒息。林婉看着满院子系着红绸的箱笼,
只觉得那红色刺眼得很,全然没有喜庆之感。转眼就到了出嫁这日。
天没亮就被挖起来开脸、梳妆,凤冠霞帔加身,林婉看着镜中面敷浓粉、唇点朱丹的自己,
陌生得像是另一个人。母亲在一旁强颜欢笑,眼泪却止不住地掉,
絮絮叨叨地叮嘱着为***、为人媳的规矩,最后又总是绕回一句:“到了那边,
千万谨言慎行,杨家……不一样。”花轿摇摇晃晃,吹吹打打的声音隔了一层,
变得遥远而不真切。她攥着苹果的手心里全是汗。不知过了多久,轿子一顿,落了地。
外面喧闹的人声瞬间低了下去,一种无形的压抑感透过轿帘传进来。轿帘被掀开,
一只手伸了进来,骨节分明,修长干净,却带着一种明显的僵硬。林婉深吸一口气,
将手搭了上去。指尖触碰的瞬间,她清晰地感觉到那只手猛地一颤,冰得像块玉。
她下意识地想握紧些给他点温度,对方却像是被烫到一般,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但终究没放开,只是更加僵硬地虚握着她的指尖,牵引着她下轿、跨火盆、行礼。
一系列繁琐的礼仪在一种异样的安静中进行。周遭不是没有宾客,但所有的谈笑都压得极低,
克制而拘谨。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每一次弯腰,
她都能感觉到身边那人绷紧的神经和几乎同手同脚的僵硬。终于被送入洞房时,
林婉觉得自己的腰都快不是自己的了。新房里红烛高燃,安静得能听到烛花爆开的噼啪声。
喜娘说了一连串的吉祥话,
然后笑着将一杆缠着红绸的秤杆递到新郎官手里:“请新郎官掀盖头,称心如意!
”林婉的心提了一下。那杆秤杆在她眼前停顿了许久,久到喜娘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
才小心翼翼地伸过来,极其缓慢地挑向盖头的一角。动作生涩得仿佛手里拿的不是秤杆,
而是什么千斤重担。盖头缓缓被挑起,光线涌入,林婉下意识地眨了眨眼,抬眼望去。
眼前站着的人,一身大红喜服,身姿挺拔如松,面容清俊,正是白日里牵她行礼的新郎官,
杨家的独子,杨珩。她之前隔着头盖看得不真切,此刻才看清他的模样。生的极好,
眉目疏朗,鼻梁高挺,只是脸色绷得紧紧的,唇线抿得发白,一双眼睛看着地面,
偶尔飞快地抬眼看她一下,又立刻受惊般垂下去,耳根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喜娘催促着喝合卺酒,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过来,端起酒杯,手臂僵直。两人手臂交缠,
林婉能感觉到他细微的颤抖。酒液辛辣,他一口灌下,呛得咳嗽起来,脸更红了。
喜娘和丫鬟们终于退了出去,房门被轻轻合上。“哐当”一声轻响,
是酒杯落在铺着红绸的桌面上的声音。偌大的新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红烛燃烧,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和紧张弥漫开来。林婉坐在床沿,看着她的新婚夫君。
只见他僵立在屋子中央,眼神飘忽,就是不敢看她,那张清俊的脸庞此刻红潮未退,
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薄红。他眼神慌乱地扫视了一圈,
最终落在那张雕花靠背椅上,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几乎是踉跄着扑过去,
一撩衣摆,端端正正地坐了下去——只是坐得离床榻远远的,身体绷得笔直,
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目视前方……前方的博古架。林婉:“……”这架势,
不像新婚夜,倒像是衙门里升堂,或者学生面对最严厉的夫子。她试着轻咳了一声。
他肩膀几不可察地一抖,手指蜷缩了一下。她想了想,终究还是主动开了口,
声音放得尽量轻柔:“夫君……”才刚吐出两个字,那边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打断她,
声音又急又促,还带着明显的磕巴:“你、你你别过来!”林婉一愣。
只见杨珩依旧死死盯着那个博古架,脸颊红得胜过她妆匣里那盒最艳的胭脂,
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又快又急:“我、我还不习惯!你、你先睡!我、我坐这里就好!真的!
”说完,他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猛地闭上嘴,继续僵坐着,连呼吸都放轻了,
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尊背景板。林婉看着他那副如临大敌、羞愤欲绝的模样,
心头的忐忑和寒意突然就卡住了,然后一点点碎裂、消散,
一种极其荒谬又有点好笑的感觉慢慢浮了上来。
这……这就是那个十六岁便以犀利策论名动京城、被陛下盛赞“经纬之才”的杨珩?
这就是母亲口中那个规矩森严、能冻死人的杨家培养出来的接班人?
怎么像个被恶霸逼到墙角的小媳妇?
她原本准备好的那些应对严苛规矩、谨慎探询夫君喜好的说辞,一下子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没了用武之地。新房内的气氛,从令人窒息紧绷的尴尬,
变成了一种……古怪的、带着点滑稽的尴尬。林婉没再试图靠近或者说话。
她默默地自己拆了沉重的凤冠,洗净了脸上的脂粉,换上了舒适的中衣。整个过程,
杨珩都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纹丝不动,只有偶尔剧烈滚动的喉结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她吹灭了几盏灯,只留下床边的一对红烛,然后掀开锦被,躺了下去。床铺柔软,
带着新棉和阳光的味道。“我睡了,夫君也早些歇息吧。”她背对着他,轻声说。
身后传来极其细微的一声长气,像是终于松了口气。然后是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他换了个姿势,但依旧没有要离开那张椅子的意思。林婉闭上眼,累极了一天,身心俱疲,
本以为在这全然陌生的环境里会辗转难眠,谁知那荒谬感冲淡了不安,
她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到极轻的脚步声,
一件带着体温的披风小心翼翼地盖在了她身上。翌日清晨,林婉是被透过窗棂的阳光唤醒的。
她睁开眼,恍惚了一下才想起身在何处。转头看向那张椅子,已经空了。
身上盖着一件男子的外袍,正是昨夜杨珩身上那件喜服的外袍。她坐起身,
唤了陪嫁丫鬟春桃进来伺候梳洗。“小姐……”春桃一边帮她绾发,一边压低声音,
脸上带着几分惊奇和未散的忐忑,“昨夜……姑爷他……”“他坐了一夜。”林婉平静道。
春桃瞪大了眼睛,随即又是心疼又是气愤:“这……这杨家也太……”“好了,
”林婉打断她,“初来乍到,少说多看。
”她心里却想着昨夜那人通红的脸颊和那句“你别过来”,嘴角忍不住微微弯了一下。
收拾停当,便有嬷嬷来引她去正厅敬茶。一路上,廊庑回转,庭院深深,府邸轩昂阔大,
却异常安静。下人们行走无声,见面只是无声行礼,眼神低垂,偌大的府邸,
竟听不到一句闲谈笑闹。3正厅里,气氛更是凝重。上首坐着两位长辈。左手边是她的公爹,
杨阁老。一身深色常服,面容清癯,神色端凝,不怒自威,目光扫过来时,
带着久居上位的审视和压力,看得林婉心头一紧,连忙垂下眼睫,
依着规矩跪下奉茶:“儿媳林氏,给父亲大人请安。”杨阁老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放下。
动作一丝不苟。然后,厅内就陷入了一片死寂。林婉跪在原地,不敢起身,心里七上八下。
是茶不好喝?礼数不周?还是跪的姿势不对?她飞速地回想着自己刚才的每一步,
似乎并无错漏。这种沉默的威压比直接的斥责更让人难熬。她手心微微冒汗。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上首的杨阁老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带着惯有的严肃,
问出的话却让林婉彻底愣住:“吃了吗?”林婉:“……啊?”她下意识抬头,看向公爹。
杨阁老依旧板着脸,眼神却似乎……有点飘忽?不像是在质问,倒像是……没话找话?
她懵懵地,老实回答:“回父亲,还未。”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杨阁老的手指在椅背上轻轻敲了两下,似乎在努力思索下一个话题,
最终只干巴巴地挤出一句:“……嗯,一会儿多吃点。”林婉:“……是,谢父亲关心。
”然后,就没下文了。杨阁老端起旁边的茶杯,假装喝茶,目光投向窗外,
仿佛能看出朵花来。引路的嬷嬷赶紧示意林婉向婆婆敬茶。林婉压下心头的诡异感,
转向右手边的婆婆杨夫人。杨夫人气质温婉,容貌秀丽,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韵,
只是此刻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研究着自己衣袖上绣着的缠枝莲纹路,
好像那花纹是世上最有趣的谜题。林婉跪奉茶盏:“儿媳林氏,给母亲大人请安。
”杨夫人像是被惊了一下,飞快地抬眼看她一下,又立刻低下头,手指绞着帕子,接过茶,
声音细若蚊蚋:“嗯,好。”喝了一口茶,将茶盏放回丫鬟端着的托盘里,又是一阵沉默。
林婉硬着头皮,尝试着打开话匣,以示恭顺:“母亲昨夜休息得可好?府上环境清雅,
儿媳很是喜欢。”杨夫人头垂得更低了,声音依旧小小的:“好,行,你说了算。
”林婉:“……”这话该怎么接?她顿了顿,又试着问:“不知母亲平日有何喜好?
儿媳闲暇时或可相伴。”杨夫人绞帕子的手更用力了:“好,行,你说了算。
”林婉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微笑:“那……日后家中中馈……”“好,行,你说了算。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回答。林婉彻底没话了。她偷偷抬眼打量,
这位婆婆从始至终没敢与她对视超过一息,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想要缩进椅子里的无措感。
敬茶仪式就在这种极其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杨阁老端着威严的架子说了句“嗯,
以后恪守妇道,谨言慎行”,便起身大步离开,背影略显匆忙。
杨夫人则几乎是立刻扶着丫鬟的手起身,细声说了句“我去看看厨房的汤”,
迅速消失在后堂门帘处。林婉站在原地,看着瞬间空荡荡的正厅,
和旁边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早已习以为常的下人们,
—新婚夜里脸红如血、让她别过来的夫君;见面只会问“吃了吗”的公爹;说什么都回“好,
行,
这安静得能听见心跳的深宅大院……一个荒谬绝伦、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猛地撞进她的脑海!
这赫赫有名的杨家,满门清流,规矩严苛得能逼死人……根本就不是他们天性冷酷刻板!
他们分明是——一家子社恐!重度的那种!那密密麻麻的规矩,那拒人千里的孤僻,
那从不赴宴从不待客的作风,哪里是什么高傲冷漠?分明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人打交道,
索性立起围墙把自己关起来啊!他们缺的根本不是规矩,
而是一个能正常说话、能对外交际、能帮他们扛起社交场面的活人啊!想通这一切,
林婉只觉得豁然开朗,压在心头的巨石瞬间消失无踪,
一股难以言喻的轻松感和……跃跃欲试的兴奋感涌了上来。她转过身,
看着这肃穆冷清的正厅,嘴角缓缓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原来不是龙潭虎穴,
是……纸老虎窝啊。好了,既然如此,
林家出来的、从小在娘亲的唠叨和爹爹的咋呼中长大、最不怕的就是跟人打交道的“活人”,
来给这死水一潭的杨府,好、好、活、跃、一下气氛吧!“春桃,”她声音清脆,带着笑意,
打破了满厅的沉寂,“走,我们回院子。顺便看看……夫君他‘习惯’了没有。
”接下来的几天,林婉迅速摸清了杨家的“生存模式”。杨珩依旧躲着她,
但躲得没那么明显了。他每日大多待在外院书房,偶尔在内院遇见,必定瞬间僵直,
眼神乱飞,对话不超过三句,且句句都能把天聊死。公爹杨阁老下朝回来,若是远远看见她,
会立刻改变路线,绕道而行。若是狭路相逢避无可避,便会板着脸,
重复那永恒的经典问候:“吃了吗?”或者“天气不错。”然后迅速离开。
婆婆杨夫人则是能躲就躲,躲不过就低头玩衣带,问什么都“好,行,你说了算”。
林婉试过拿着管家账本去请示,杨夫人只看了一眼,就像是被烫到一样推开,
连连摆手:“你管,你管,我都行。”活像那账本是咬手的烙铁。
府里的下人们也都延续着主家的风格,安静,规矩,沉默寡言,能用手势绝不用语言。
林婉也不急,她决定从小事开始,慢慢“融化”这块坚冰。第一件事,吃饭。杨家的规矩,
食不言寝不语,各自在各自屋里用,安静得像在进行某种仪式。这日晌午,
林婉直接让春桃带着食盒,杀到了杨珩的外书房。杨珩正埋首案前,听到通报说少夫人来了,
手里的笔一抖,一滴墨汁污了刚写好的策论。林婉笑吟吟地走进来,
仿佛没看到他瞬间僵硬的背影,
自顾自地指挥丫鬟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摆放在窗边的小几上:“夫君日日苦读,甚是辛劳,
一个人用饭难免冷清,我来陪夫君一起用些。”杨珩站起身,
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不、不必……我习惯一人……”“习惯是可以改的嘛。
”林婉走过去,很是自然地拉住他的衣袖,将他往小几旁带,“快来,今日有笋片火腿汤,
很是鲜美呢。”她的触碰让杨珩整个人都僵住了,耳根泛红,
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被“拖”到了桌边坐下。吃饭过程极其沉默。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
林婉吃了几口,便开始自然地说话:“这笋真嫩,是庄子上刚送来的吧?
母亲倒是会调理这些。”“……”“夫君尝尝这个糟鹅掌,味道竟不比永春楼的差。
”“……”“说起来,过几日是不是父亲的寿辰了?虽说不大肆操办,
但自家人总该聚一聚吧?”“……”杨珩始终埋头苦吃,速度极快,
恨不得立刻吃完立刻消失。林婉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着,偶尔给他夹一筷子菜。
看着他明明食不知味、却还要维持礼仪快速进食的样子,心里笑得打跌。终于,
他扒完最后一口饭,立刻放下碗筷,站起身:“我、我用好了!
还有些书要温习……”“夫君且慢,”林婉拿出绣帕,轻轻抬手,
替他擦了一下嘴角并不存在的油渍,“沾到一点。”“!!!”杨珩像是被定身法定住,
整个人红成了熟虾,眼睛瞪得溜圆,呼吸都停了。林婉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笑道:“好了。
”杨珩几乎是落荒而逃,撞到了门框都没觉得疼,瞬间消失在门外。林婉看着他的背影,
慢条斯理地继续喝汤。嗯,效果显著。接下来是公爹。杨阁老有个习惯,
每日申时会在后园的小书房里独自品一刻钟茶,雷打不动。这日申时,
林婉“恰好”也逛到了后园,“恰好”路过小书房窗外,
又“恰好”看到了里面正在喝茶的杨阁老。她停下脚步,规规矩矩地隔窗行礼:“父亲安好。
”杨阁老端着茶杯的手一顿,脸上威严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点了点头,
挤出两个字:“嗯。何事?”林婉笑得纯良又关切:“无事。只是见父亲独自品茶,
想起家中还有一些武夷山来的大红袍,听闻父亲爱茶,稍后让丫鬟送些过来给父亲尝尝?
”杨阁老眼神飘了一下,似乎在想该怎么回答这种日常寒暄,最终干巴巴地道:“……费心。
不必。”“父亲不必客气,都是一家人。”林婉从善如流,然后看着他的茶杯,
很自然地说起,“听闻这泡茶的水还是清晨去京外玉泉山拉的?父亲真是雅致之人。
”提到这个稍微涉及“专业知识”且不用太多情感交流的话题,杨阁老似乎放松了一点点,
嗯了一声:“玉泉山水轻,宜茶。”“原来如此,儿媳受教了。”林婉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又笑着夸赞,“还是父亲懂得多。”杨阁老似乎被这直白的夸奖弄得有些无措,
端起茶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结果喝得太急,呛了一下,咳嗽起来,威严形象差点崩塌。
林婉适时地表示关心:“父亲小心烫。”然后便行礼告退,“不打扰父亲雅兴了。
”走出老远,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杨阁老还保持着端杯的姿势,望着窗外,
表情似乎有点……茫然?仿佛在思考刚才那短暂又“激烈”的社交活动是怎么回事。
对待婆婆杨夫人,林婉采取了“温水煮青蛙”的战术。她每日晨昏定省雷打不动,
但不再问那些让人需要思考回答的“难题”,而是换成分享一些轻松的小事。“母亲,
您看院里那株海棠开花了,粉嘟嘟的真好看。” 杨夫人低头看帕子:“嗯,好。
” “母亲,我让丫鬟做了些桂花糕,甜而不腻,您尝尝?” 杨夫人小口吃着,
声音细细:“行,你说了算。” “母亲,您这帕子上的莲花绣得真精致,
是京中彩绣坊的手艺吗?” 杨夫人捏紧帕子,
声音更细了:“……是、是我自己闲着无事绣的。”哎?有进展!居然多说了几个字!
林婉立刻加大力度夸赞:“母亲您的手真巧!这针脚,这配色,比外面绣坊的师傅还好!
儿媳笨手笨脚的,以后能不能常来向母亲请教?”杨夫人脸微微泛红,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但还是习惯性地低着头:“……好,行。”虽然还是那三个字,但语气似乎软和了一点点。
林婉也不指望一蹴而就,每日就这么磨着,说说花,夸夸绣活,送点吃食,
慢慢消除婆婆的紧张感。这日,林婉正在自己院里琢磨着过几日的寿宴菜单,春桃快步进来,
脸上带着些紧张神色:“小姐,门房来报,说是户部侍郎刘大人家的夫人和小姐过府来访,
给老夫人送些东西。您看这……”林婉眉梢一挑。哦?居然有客上门?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按照杨家的风格,怕是门房直接找个理由婉拒了,
或者收了东西便打发走吧。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母亲想必是不惯见客的。走吧,
我去瞧瞧。”走到垂花门附近,果然听到门房管事正在客气又为难地应对:“……实在不巧,
夫人今日身子有些乏,正在歇息,不便见客,多谢刘夫人和小姐厚爱,
这礼……”刘夫人脸上笑容有些挂不住,
她身旁那位打扮娇俏的刘小姐更是已经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主动上门被拒之门外,
着实没面子。林婉适时地笑着迎了上去:“贵客临门,有失远迎,还望刘夫人、刘小姐恕罪。
”门房管事一见她,如同见了救星,连忙退后一步。4刘夫人和刘小姐都愣了一下,
打量着眼前这位容貌明丽、笑容爽朗的年轻妇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谁。
林婉笑着自报家门:“晚辈林氏,杨家新妇。婆婆今日确有些不适,正在静养,不便打扰。
二位若不嫌弃,不妨到花厅用杯茶?也让晚辈代母亲略尽地主之谊。”她话说得漂亮又周到,
既全了杨夫人不见客的规矩,又给了对方面子。刘夫人脸色顿时缓和下来,
从善如流:“原来是杨少夫人,真是标致人儿。既如此,我们便叨扰一杯茶了。
”引着二人到了花厅,吩咐丫鬟上茶点。林婉落落大方地与刘夫人寒暄,
从天气谈到京中时兴的花样,又夸赞刘小姐的衣裳首饰好看,态度热情又不失分寸,
笑语晏晏,气氛很快便活络起来。刘夫人原本只是碍于情面坐下喝杯茶,
此刻倒也聊出了几分兴致,掩口笑道:“早听闻杨家规矩重,门第清严,今日见了少夫人,
方知传言也不尽实,少夫人这般爽利可人,杨夫人真是好福气。
”林婉笑着谦虚:“刘夫人过奖了。家中长辈性喜清净,为人含蓄内敛,不擅交际,
并非刻意冷淡。日后还望夫人和小姐们多来走动才好。”她四两拨千斤,
把杨家的“孤僻”解释成了“喜静”和“含蓄”,
听得一旁侍立的杨府下人们都暗自松了口气,看向这位新少奶奶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感激。
又坐了一刻,刘夫人便心满意足地起身告辞了。林婉亲自将人送到二门外,
还让丫鬟包了两包自家做的精致点心和一朵时新宫花给刘小姐戴着玩,礼数周全,宾主尽欢。
送走客人,林婉一转身,就看到回廊拐角处,婆婆杨夫人正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
一见她回头,立刻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缩了回去。林婉忍不住噗嗤一笑,走过去,
果然见杨夫人绞着帕子站在那儿,脸色有些发白,又是后怕又是感激地看着她:“走、走了?
”“走了,母亲放心。刘夫人很和气,还夸咱们家的点心好吃呢。”林婉柔声道。
杨夫人长长松了口气,
小声嗫嚅:“多、多亏有你……我、我最怕见这些生人了……”她说着,竟主动伸手,
极快地握了一下林婉的手,又立刻松开,声音细弱却真诚,“谢谢你,婉儿。
”这一声“婉儿”,让林婉微微一怔。这是婆婆第一次叫她的小名。她心里一软,
反手握住杨夫人冰凉的手指,笑道:“母亲说的哪里话,这都是儿媳该做的。以后啊,
这些事都交给我,您就安安心心地赏花喝茶做绣活,可好?”杨夫人看着她明媚真诚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