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宾利驶进别墅车库时,苏晚的指尖还在发颤。
车窗外的路灯掠过她苍白的脸,将眼底的疲惫和恐惧拉得忽明忽暗。
她扶着车门下车,每走一步都觉得腿像灌了铅——头痛从刚才晕倒后就没停过,此刻更是像有无数根针在扎着太阳穴,连眼前的别墅大门都显得有些模糊。
推开门,客厅的水晶灯亮得刺眼。
陆衍舟坐在沙发正中央,指间夹着支燃了一半的烟,烟雾袅袅地绕着他的脸,把他眼底的情绪遮得严严实实。
烟灰缸里堆了七八个烟蒂,有几个还冒着微弱的火星,显然他己经等了很久。
苏晚的脚步顿了顿。
他很少在家抽烟,除非是遇到棘手的公事,或是……被她惹得格外烦躁的时候。
她换鞋的动作放得极轻,皮鞋跟碰在玄关的大理石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她想悄悄绕过去——她现在没力气吵架,也没力气解释。
她需要立刻躺下来,缓解那快要炸开的头痛,更需要一个人想想,口袋里那张还没看结果的早孕检测单,到底该怎么处理。
“站住。”
冰冷的声音像块冰砸在地上,瞬间冻住了她的脚步。
苏晚深吸一口气,指尖掐进掌心的伤口,借着那点刺痛稳住心神,缓缓转过身。
陆衍舟掐灭烟,烟蒂被他狠狠按在烟灰缸里,发出“滋啦”一声响。
他抬眸看她,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从她凌乱的头发扫到沾了灰尘的裙摆,最后落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又去哪鬼混了?
穿成这样,是故意给谁看?”
“我没有鬼混,只是出去走了走。”
苏晚的声音有点哑,头痛让她连说话都觉得费力。
“走了走?”
陆衍舟嗤笑一声,站起身。
他很高,几步就走到她面前,强大的压迫感瞬间裹住她,身上的烟草味混着冷冽的古龙水味,呛得她忍不住皱了眉。
“我怎么听说,林哲远下午送你回的小区?
你们‘走’到一块去了?”
苏晚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你……你派人跟着我?”
“跟着你?”
陆衍舟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疼得龇牙,“苏晚,你还没资格让我费这个劲。
是小区保安跟我说的,说‘陆太太跟一个男人走得很近’——怎么?
被我撞破了,又要装无辜?”
他的指尖冰凉,掐得她下巴生疼,可这点疼远不及心口的钝痛。
她看着他眼底的厌恶,想起三年前他也是这样,拿着被剪辑过的监控,一口咬定她背叛了他。
信任一旦碎了,连解释都成了掩饰。
“我和学长只是偶遇,他看到我不舒服,才送我到小区门口。”
苏晚的声音带着哀求,“衍舟,你能不能信我一次?
就一次……信你?”
陆衍舟像是被激怒了,猛地甩开她的下巴。
苏晚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头痛骤然加剧,眼前瞬间黑了一下。
他盯着她,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烧出来:“三年前我信你,结果呢?
我爸躺在ICU,公司差点破产!
现在我再信你,是不是要等你把陆氏卖了,跟林哲远双宿双飞?”
“不是的!
三年前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苏晚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扶着墙壁,努力站稳,“那天我进你书房,是为了拿……拿什么?
拿商业机密?”
陆衍舟打断她,从沙发上拿起一张皱巴巴的纸,狠狠摔在她面前。
那是当年监控截图的复印件,边缘都磨破了,显然被他反复看过很多次。
“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鬼话?
苏晚,你的谎话说了三年,我早就听腻了!”
苏晚看着地上的截图,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
她想说出真相——想告诉他,她拿的是陆父伪造的债务合同,想告诉他,她沉默是为了保住陆父的命,想告诉他,她从来没有背叛过他。
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
陆父己经不在了,当年的事再提还有什么用?
就算他信了,她也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
她不想让他因为愧疚而对她好,更不想让他知道,他恨了三年的人,很快就要死了。
她的沉默,在陆衍舟眼里成了默认。
他的怒火更盛,上前一步,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自己面前:“怎么?
说不出来了?
苏晚,我告诉你,就算你现在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再信你半句话!”
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让苏晚眼前发黑,恶心感顺着喉咙往上涌。
她捂住嘴,弯下腰干呕起来,眼泪生理性地溢出眼眶。
陆衍舟看着她这副模样,眼神里的厌恶更浓:“又开始装病?
苏晚,你除了这招,还会什么?”
他的话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苏晚抬起头,眼泪模糊了视线,她看着眼前这个她爱了十年的男人,声音轻得像缕烟:“我没有装病……陆衍舟,我真的……够了!”
陆衍舟甩开她的手,仿佛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他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语气冷得像冰,“我没时间看你演戏。
今晚我不回来了,你最好别再搞出什么幺蛾子,让我恶心。”
说完,他转身就走。
玄关的门“砰”地一声关上,震得墙上的挂画都晃了晃。
苏晚沿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头痛得越来越厉害,眼前的东西都在旋转。
她挣扎着爬起来,冲进洗手间,对着马桶剧烈地干呕起来。
吐到最后,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烧得喉咙发疼,嘴角还沾了一点血丝。
她扶着马桶边缘,抬起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如纸,眼底布满血丝,头发凌乱,嘴角还挂着血丝,看起来狼狈极了。
她伸手摸了摸小腹,那里还是平坦的,可一想到那张还没看的早孕检测单,眼泪就又掉了下来。
如果……如果她真的怀孕了,该怎么办?
她只有三个月的时间,怎么能给孩子一个完整的人生?
告诉陆衍舟?
他会信吗?
就算信了,他会要这个孩子吗?
就在这时,她听到客厅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苏晚的心猛地一紧——陆衍舟不是走了吗?
她擦了擦眼泪,轻手轻脚地走到洗手间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
客厅里空无一人,只有茶几上放着一个黑色的文件夹,显然是陆衍舟刚才落下的。
苏晚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拿起文件夹。
打开的瞬间,她愣住了——里面是私家侦探的调查报告,标题赫然写着“三年前陆氏机密泄露案补充调查”。
报告里写着:“监控录像存在剪辑痕迹,剪辑部分约30秒,疑似被删除关键画面;陆明宇在案发当晚曾出现在陆氏大厦附近,且与对手公司高管有过通话记录……”苏晚的手开始发抖。
原来,陆衍舟早就调查过三年前的事,他知道监控有问题,知道陆明宇有嫌疑,可他为什么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对她那么残忍?
是因为骄傲,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
还是因为……他其实早就放下了,只是用恨来掩饰对她的在意?
就在这时,别墅的门突然被推开。
陆衍舟站在门口,手里拿着车钥匙,看到苏晚手里的调查报告,脸色瞬间变了:“你怎么会看这个?”
苏晚抬起头,眼泪掉了下来,声音带着颤抖:“陆衍舟,你早就知道真相,对不对?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还要恨我这么久?”
陆衍舟的脸色苍白,他快步走过来,想抢过调查报告,却被苏晚躲开。
他看着她通红的眼睛,看着她嘴角的血丝,看着她掌心的伤口,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我……”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
他确实早就知道监控有问题,也怀疑过陆明宇,可他没办法接受自己错怪了苏三年,更没办法面对自己这三年来对她的冷暴力。
他只能用更激烈的方式掩饰,却没想到,会把她伤得这么深。
苏晚看着他语塞的样子,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首流:“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我现在告诉你,我得了脑癌晚期,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又是在装病骗你?”
陆衍舟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抓住苏晚的肩膀,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说什么?
脑癌晚期?
苏晚,你别跟我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
苏晚拿出那张染了血的诊断书,递到他面前,“今天刚查出来的。
陆衍舟,你恨了我三年,现在好了,我快要死了,你终于可以解脱了。”
诊断书上“胶质母细胞瘤IV级”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陆衍舟眼睛发疼。
他看着苏晚苍白的脸,看着她眼底的绝望,看着她掌心还在渗血的伤口,突然想起刚才她干呕的样子,想起她躲闪的眼神,想起那张被他扔在地上的早孕检测单——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击中了他。
他猛地松开苏晚,蹲下身,在沙发底下找到了那张被踩得皱巴巴的检测单。
展开一看,两道鲜红的杠赫然出现在眼前。
陆衍舟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他抬起头,看向苏晚,声音里满是震惊和恐慌:“晚晚……你怀孕了?”
苏晚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眼泪不停地掉。
客厅里的水晶灯依旧明亮,却再也照不进两人之间那道被三年误解和痛苦隔开的鸿沟。
陆衍舟手里攥着诊断书和检测单,纸张边缘深深嵌进掌心,可他却感觉不到疼——因为心口的疼,早己盖过了一切。
他终于知道,自己这三年来的冷暴力,有多残忍;他终于知道,苏晚承受的,远比他想象的要多。
可现在,一切都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