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手的瞬间，我就后悔了。
冰冷的雨水似乎瞬间渗进了我的骨头缝里，秦队长锐利的目光和其他村民惊愕、怜悯甚至带着一丝看傻子的眼神齐刷刷地钉在我身上。
赵德柱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里面翻涌着某种极其复杂的东西——悲痛、怀疑，还有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极深的恐惧。
“你？”
秦队长上下打量着我这个陌生的年轻面孔，“叫什么？
不是本村人？”
“陈默。
算是……以前是这村的，在省城读书。”
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学民俗的，对老宅……有点兴趣。”
这话半真半假。
秦队长没立刻回答，又看了我几秒，似乎在评估我的状态和动机。
现场确实需要人守着，防止证据被破坏或现场被好奇的村民闯入，但这鬼地方……显然没人愿意沾边。
“好。”
他终于点头，语气严肃，“小张，给他一件雨衣，留个手电和对讲机。
记住，陈默，你的任务就是守在门口，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进入，也包括你自己，明白吗？
有任何异常，立刻用对讲机报告，我们的人就在村委待命。”
“明白。”
我接过警察递来的沉重黑雨衣和一把强光手电，还有一个冰冷的对讲机。
警察们开始收队，村民们也像躲避瘟疫一样迅速散去，低声的议论被雨声吞没。
最后离开的警察同情地看了我一眼，快步钻进警车。
红蓝闪烁的灯光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村路的拐角。
整个世界仿佛瞬间被抽空了声音，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雨，以及眼前这座在雨夜里愈发狰狞的老宅。
我穿上雨衣，冰冷的布料贴在皮肤上，激得我一阵哆嗦。
我退到老宅院门屋檐下唯一一小块勉强能避雨的地方，靠墙坐下，将雨衣裹紧。
手电光柱扫过泥泞的院子，扫过那扇黑洞洞的大门——那里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刚刚吞掉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空气里弥漫着雨水、泥土、还有那股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腥甜气味，混合着新刷油漆的化学味道，形成一种诡异难闻的气息。
时间变得格外缓慢。
每一滴雨落下的声音都清晰可辨。
风吹过老宅破损的窗棂，发出呜呜的轻响，像是有人在低低啜泣。
我努力不去想三年前发生在这里的惨案，不去想李福贵一家五口倒在血泊中的样子，不去想斧头砍劈的闷响和利刃割开气管的嘶声。
更不去想刚刚赵天宝那具失去心脏的尸体、脖子上那两个诡异的齿痕。
但恐惧就像藤蔓，越是压制，越是疯长。
我把手电光对准那扇门，仿佛光能驱散门内的黑暗和未知。
对讲机静默着，只有轻微的电流嘶声，证明它还在工作。
突然——“呜……”一声极轻微、极飘忽的哭声，幽幽地从老宅深处传了出来。
我浑身汗毛瞬间倒竖！
猛地站起身，手电光剧烈摇晃，死死盯住大门！
声音又消失了。
只有雨声。
是风声吗？
还是错觉？
我心脏狂跳，耳朵竖起来，捕捉着任何细微的动静。
几分钟的死寂。
我慢慢放松下来，大概是太紧张了。
就在这时——“呜呜……我的宝儿啊……”这一次，清晰了一些！
像一个老妇人的哀哭，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痛苦，断断续续，仿佛来自极其遥远的地方，又仿佛就在那扇门后面！
我后背紧紧贴住冰冷的墙壁，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手电光柱剧烈颤抖着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对讲机！
报告！
我猛地想起职责，颤抖着手去抓腰间的对讲机。
就在我的手指即将按下通话键的刹那——一个我无比熟悉、慈祥却此刻充满极致惊恐的声音，穿透雨幕和那隐隐的哭声，猛地在我耳边响起，清晰得令人头皮炸裂：“默娃子……乖孙……跑！
快跑啊！！”
是奶奶的声音！
我去世整整五年的奶奶的声音！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我像被钉在原地，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每一根神经！
手电光下意识地、不受控制地猛地抬起来，循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不是地面，不是门后，而是……向上！
惨白的光柱猛地照亮了老宅大门正上方的房梁——一张惨白浮肿、扭曲到极致的脸孔正倒悬在那里！
嘴角咧到一个非人的弧度，露出森白的牙齿和血红的牙床，眼睛是两个黑窟窿，正一眨不眨地、带着疯狂狞笑地死死盯着我！
是赵德柱！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怎么可能用这种姿势悬挂在那里？！
巨大的惊骇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我的心脏，我甚至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扭曲的狞笑在光线下愈发清晰。
对讲机从我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泥水里。
光柱开始晃动、模糊。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