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很安静,有股雪茄、皮革和香水混在一起的怪味。
一个男人背对着门,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正慢悠悠地擦着一把指挥刀。
惨白的光从窗户照进来,刀身反射的光在墙上一晃一晃的。
顾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桌子后面的人就是佐佐木敏郎。
小林军曹对着那个背影鞠躬报告完,就悄悄退了出去,还顺手关上了门。
门锁“咔哒”一声。
这一下,顾天的退路彻底断了。
这间屋子里,只剩下他和一头随时可能吃人的老虎。
办公桌后的椅子慢慢转了过来。
佐佐木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像刀子一样审视着门口的顾天。
他穿着笔挺的军服,卫生胡修得整整齐齐。
“就是你,有重要的情报?”
他的中文说得很别扭,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味道。
顾天立马弯下腰,脸上挤出最谦卑的笑容。
“嗨咿!
课长阁下,小人顾天,能见到您,真是小人天大的福气。”
他这话说的是日语,一口流利的东京腔,让佐佐木擦刀的动作都停了一下。
顾天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他赶紧往前走了几步,从袖子里拿出一包红色的硬壳香烟,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递到办公桌前。
“一点小东西,孝敬课长阁下。”
佐佐木的眼神在“中华”两个字上扫了一眼,撇了撇嘴,没伸手接。
“我不抽这种东西。”
他语气里全是看不起。
“你最好真有什么重要情报,不然,你的下场可比那些偷运烟土的死囚惨一百倍。”
顾天脸上的笑没变,心却咯噔一下。
这佐佐木根本瞧不上后世的顶级香烟,他押错宝了。
不,还有机会。
顾天保持着弯腰的姿势。
“当然,当然。
只是这份情报太重要了,小人觉得,得找个绝对安静的地方,再配上能让课长阁下您放松的好东西,才能慢慢跟您说。”
佐佐木的眉毛挑了一下。
他盯着顾天看了好几秒,像是在琢磨这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哦?”
他拖长了声音,身子往后一靠,陷进了皮椅子里。
“我倒想知道,是什么好东西,能让我放松。”
他做了个手势。
“说吧,我的办公室,够安静了。”
顾天首起腰,眼神飞快地扫过办公室。
墙角有个小吧台,上面放着几个杯子和一瓶日本清酒。
机会来了。
“课长阁下,好情报当然得配好酒。
您这儿的酒是不错,但小人手里,有一样真正的宝贝。”
他一边说,一边朝吧台走过去,身子正好挡住了佐佐木的视线。
“不知道小人有没有这个荣幸,给您倒上一杯?”
佐佐木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顾天的后背己经湿透了。
他的手伸向吧台上的杯子,趁着身体的遮挡,心里默念一声。
一瓶包装很上档次的深色玻璃瓶,凭空出现在他手里。
尊尼获加蓝牌威士忌他拧开瓶盖,动作很自然,好像这瓶酒本来就在他身上一样。
瓶盖一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酒香瞬间充满了整个屋子,带着一股烟熏和木头的味道。
原本靠在椅子里的佐佐木,身子下意识地往前探了探,鼻子用力闻了闻。
他的眼神变了。
顾天把琥珀色的酒液倒进干净的玻璃杯里,只倒了浅浅一个底。
他端着杯子,转身走回桌前,又是一个深鞠躬,把酒杯举过了头顶。
“课长阁下,请品尝。”
佐佐木没马上接。
他的目光从酒杯挪到顾天的脸上,那双锐利的眼睛里,怀疑的味道更重了。
“这是什么酒?”
“回阁下的话,这酒叫‘威士忌’,是遥远的苏格兰产的。
小人也是运气好,从一个英国商人手里高价买来的,一首没舍得喝,就想着献给您这样的英雄。”
顾天半真半假地吹捧道。
佐佐木终于伸出手,接过了杯子。
他没立刻喝,而是把杯子凑到鼻子下面,闭上眼闻了闻。
再睁开眼时,他脸上的冰冷缓和了不少。
他把酒杯送到嘴边,小心地抿了一小口。
酒刚一进嘴,佐佐木的眼睛就亮了。
一股又醇又暖的酒液滑进喉咙,满嘴都是复杂的香味。
他喝过的好酒不少,但从没尝过这种味道。
“好酒!”
他真心赞叹了一句,然后把杯里剩下的酒一口喝干,脸上透出满足的神色。
他把空杯子往桌上一放,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说吧,你的情报,最好对得起这杯酒。”
顾天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他知道,自己这条命,暂时是保住了。
他清了清嗓子,表情变得严肃。
“课长,我安插在城外的线人刚传来密报,八路军独立团的一个侦察排,大概十二个人,带着两挺捷克式轻机枪,今天下午出现在了赵家峪北面五公里的山沟里。”
顾天说得不快不慢,把时间、地点、人数、装备都编得有鼻子有眼。
佐佐木的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
“他们想干什么?”
“线人分析,他们像是在画地图,很可能是给李云龙的主力部队探路。”
顾天又补了一句。
这情报听着挺吓人,其实屁用没有。
一个侦察排,等佐佐木派兵过去,人早跑没影了。
但它的作用是告诉佐佐木,顾天有自己的“情报渠道”和“分析能力”。
佐佐木的手指在桌子上有节奏地敲着,发出“笃、笃”的声音。
他在盘算。
这瓶酒,说明这个翻译官有搞到好东西的路子。
这份情报,又说明他有利用的价值。
一个既能搞来稀罕物资,又能提供八路军情报的中国人。
这样的人,杀了是有点可惜。
“你的情报,我会派人去核实。”
佐佐木终于开口,声音还是那么冷,但杀气少了很多。
“在我回来之前,你就待在这间办公室里。”
他站起来,拿起桌上的空酒杯,又看了一眼那瓶威士忌。
“你要是敢乱跑,或者情报是假的……”他话没说完,但那眼神里的意思,谁都懂。
“小人明白!
小人就在这儿,恭候课长阁下凯旋!”
顾天又是一个深鞠躬。
佐佐木拿着杯子,走到吧台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才心满意足地拿着酒杯和那瓶威士忌,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沉重的木门再次关上。
这一次,顾天不害怕了。
他慢慢首起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活下来了。
而且,他现在一个人,待在平安县城日军的心脏——特高课课长的办公室里。
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正摆在他面前。
顾天的目光,落在了佐佐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