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碎雨,敲在空旷的街道上,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进纳兰秋雪单薄的礼服里。
她刚从生日宴的废墟中逃出来——本该是水晶灯璀璨、宾客簇拥的十八岁成人礼,却变成了纳兰科技集团破产清算的宣告现场。
父亲最后那句“来生再陪你过生日”还悬在耳边,楼顶上坠落的身影便砸碎了她所有的世界。
冷不丁的,一道影子覆了上来。
南宫庭筠的皮鞋停在她眼前,擦得锃亮,鞋尖沾着几粒刚落的雨珠。
他的声音比这秋雨还凉:"做我的情人,我帮你。
"纳兰秋雪猛地抬头,碎发粘在湿漉漉的脸颊上。
她看见南宫庭筠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翳,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反射着远处警灯的红蓝光晕。
这个名字在昨天还是杂志上的看到过,是南宫集团那个传闻中手段狠戾的继承人,也是南宫泽的小叔叔,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甚至能想起上周在学校礼堂,他作为杰出校友发言时,台下女生们抑制不住的抽气声。
"我..."她想开口,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父亲的遗书还攥在手心,纸角被泪水泡得发皱,上面"破产""负债"的字眼刺得她眼疼;口袋里手机震动不停,是催债人发来的、母亲被推倒在地的照片。
"好。
"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南宫庭筠似乎冷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
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敲了几下,然后把手机揣回去,语气没什么起伏:"明天早上九点,债务会清零。
"他顿了顿,忽然弯下腰,冰凉的手指猛地捏住纳兰秋雪的下巴,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
"但记住,"南宫庭筠的眼镜片几乎贴在她脸上,瞳仁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阴鸷,"南宫泽今天抱你的时候,手放在你后腰的位置。
"他的拇指用力碾过纳兰秋雪的下颌线,"我不想再看见第二次。
学校里,三米外,别让我看到你们说话。
"纳兰秋雪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想起下午混乱中,南宫泽确实冲过来抱住过她,那个总是笑着叫她"小雪"一起长大的朋友,那个在她十二岁生日时送了她第一只布偶熊的少年,此刻却成了南宫庭筠的禁忌。
"你是我的。
"南宫庭筠松开手,她的下巴上立刻留下几道红痕。
他首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袖口,"现在去南庭公馆。
你的东西,会有人去收拾。
"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很决绝,黑色风衣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冷风。
纳兰秋雪望着他的车尾灯消失在街角,才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猛地瘫坐在地上。
裙子摆沾了泥污,她却顾不上拍,只是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剧烈地颤抖。
没有哭出声,只有压抑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像受伤的小兽在舔舐伤口。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己安排好疗养院,半小时后有人接你母亲。
"纳兰秋雪猛地站起来,膝盖麻得几乎站不稳,踉跄着往家跑。
楼道里的声控灯接触不良,每上一层都要用力跺脚才会亮一下。
她掏出钥匙时,手抖得几乎插不进锁孔,门刚开一条缝,就听见屋里传来母亲呆滞的哼唱声——那是她小时候,母亲哄她睡觉时常唱的童谣,只是现在跑调跑得厉害,听得人心头发紧。
客厅里一片狼藉,翻倒的花瓶碎了一地,母亲蜷缩在沙发旁的地板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相框,是去年全家福,照片上纳兰秋雪还穿着公主裙,父亲笑着把蛋糕抹在她脸上。
"妈。
"纳兰秋雪跪过去,小心翼翼地抱住母亲的肩膀。
母亲的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头发乱糟糟地披散着,看见她时,呆滞的眼神忽然动了动,手哆哆嗦嗦地摸上她的脸,指尖冰凉。
"雪儿...我的雪儿..."母亲的声音嘶哑得厉害,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他们说...我们家没了...你爸他也...""没事了妈,都解决了。
"纳兰秋雪把脸埋在母亲颈窝,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熟悉的茉莉花香皂味,眼泪再也忍不住,"我送你去疗养院,那里有阳光,有草坪,还有护士姐姐给你讲故事..."母亲突然死死抓住她的手,指甲几乎嵌进她的肉里:"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
你告诉妈...是不是那些人...""没有。
"纳兰秋雪用力摇头,把眼泪憋回去,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真的没有。
您看,我这不好好的吗?
等您好了,我们就去乡下租个小房子,种点青菜,好不好?
"母亲怔怔地看着她,忽然"哇"地一声哭出来,把她搂得紧紧的:"可怜我的女儿...你才十八岁啊...本该在学校里读书...穿漂亮裙子...""我不怕。
"纳兰秋雪拍着母亲的背,声音哽咽却坚定,"妈,你还有我呢。
我们会好起来的,一定。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敲打着玻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母女俩紧紧抱着,像两株在狂风里相依为命的芦苇,在这间破碎的屋子里,用彼此的体温抵御着漫漫长夜的寒冷。
半小时后,门铃响起,纳兰秋雪扶着母亲站起来时,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下巴上的红痕清晰可见,眼底是掩不住的疲惫,却在看向母亲的那一刻,硬生生撑出了一点微光。
她知道,从踏入南庭公馆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要被彻底改写了。
但此刻,她只想握紧母亲的手,一步一步,慢慢走向门口那片等待着她们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