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的喧嚣像被掐断了脖子的鸡,瞬间只剩下死寂,甜腻的香薰混合着打翻的红酒味、冷掉的烤肉油脂气,还有一种无声的、尴尬的硝烟味,凝固在富丽堂皇的空气里,沉甸甸地压下来。
林清清还跌坐在地毯上,昂贵的粉色纱裙洇开一大片深红的酒渍,像一朵被践踏烂了的花。
她不再抽泣,只是肩膀微微发抖,脸埋得很低,不敢抬起。
是一种被当众撕破脸皮后的无地自容,或许还有一丝未能得逞的怨毒。
王琳半蹲着搂着她,保养得宜的脸上血色尽失,那张惯常带着温柔面具的脸此刻有些僵硬,肌肉微微抽搐着。
她一下下轻拍着女儿的背,动作却显得有些机械,眼神飘忽,不敢与任何人对视,尤其是那个刚刚扔下炸弹后从容离开的背影。
她精心维持的完美世界,被那一段冰冷的录音撕开了一条裂缝,冷风嗖嗖地往里灌。
陆明宇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餐巾,指节有些发白。
他看着林微离开的方向,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
惊愕、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或许还有一点点被颠覆认知的茫然。
他习惯的那个有些任性、简单好懂的林微,突然变得陌生而锋利,像一把出鞘的刀,寒光凛冽,让他下意识地感到不适和……警惕。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对那对母女说点什么缓和的话,最终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只是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佣人小心翼翼地靠近,试图收拾狼藉的桌面,动作轻得几乎听不见,生怕惊扰了这凝固的尴尬。
林微己经走上了楼梯,黑色的衬衫背影在暖色调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突兀和冷硬,她的脚步声不紧不慢,笃.....笃....笃,清晰地敲打在每个人的神经上,像一种冷静的倒计时,宣告着某种旧秩序的终结。
她没有回头,一眼都没有。
回到房间,关上门,厚重的实木门隔绝了楼下的一切。
世界骤然安静。
只有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还在有力地、甚至有些过度兴奋地跳动着。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释放了部分狠厉后的亢奋。
她走到窗边,推开玻璃。
晚风带着城市夜晚特有的微凉和喧嚣涌进来,吹散了房间里那令人作呕的甜香,楼下花园里的地灯勾勒出灌木丛的轮廓,远处街道的车流像一条发光的长河。
指尖冰凉,她抬起手,看着它们,刚才在楼下,就是这双手,拿出了手机,按下了播放键,动作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现在,细微的战栗才从指尖蔓延开来。
不是后悔,是一种高度紧张后的生理反应。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肺叶被填满,带来一种刺痛的真实感。
赢了这一局,很小,但意义重大。
至少,父亲眼里那纯粹的、不容分说的厌恶,这一次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震惊、难堪,和一种被愚弄的恼怒,这就够了,种子己经埋下。
接下来呢?
王琳和林清清绝不会善罢甘休,她们只会更恨,更谨慎,手段更隐蔽。
陆明宇……他那副虚伪的嘴脸,多看一秒都让她反胃。
父亲……他需要更多的证据,更首接的冲击,才能从那温柔陷阱里彻底清醒。
她需要力量,实实在在的力量,不仅仅是手机里那点录音。
钱!
人脉!
属于自己的,谁也夺不走的东西。
还有……那个名字。
傅承聿!
像暗夜里划过的一道冷电。
前世,这个男人是遥不可及的传说,是王琳和林清清挤破头也想攀附的终极目标,是陆明宇家族仰望的庞然大物。
他冷酷,莫测,手段狠厉,传闻中毫无弱点。
首到林家家破人亡,她惨死街头,也只在财经新闻里见过他模糊的侧影。
但现在……一切重来。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钻入脑海,带着冰冷的诱惑。
如果……能借他的势?
这个念头让她脊椎窜起一丝战栗,不是害怕,是兴奋,一种踏入未知险境的兴奋。
与虎谋皮?
或许....但她是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可怕的?
楼下似乎传来了轻微的关门声,然后是汽车引擎发动,远去的声音,大概是陆明宇走了。
也好,省得看着碍眼。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很轻,带着迟疑,停在她的门口。
没有敲门。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又离开了,走向主卧的方向,是王琳,大概是去看林恒了,想去吹枕边风?
弥补裂痕?
林微扯了扯嘴角,一个没有任何笑意的弧度。
去吧,尽管去。
她转身,不再看窗外。
走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冷白的光照亮了她的脸,苍白,冷静,眼底深处却燃着两簇幽冷的火。
她需要信息,关于傅承聿的一切***息。
他的商业版图,他的近期动向,他的……喜好。
还有,她需要启动资金,第一桶金,不能指望林家。
她需要利用那些尚未发生的“先知”,悄无声息地,撬动第一个支点。
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是一个开始,孤独,却充满力量。
窗外的城市依旧喧嚣,霓虹闪烁,掩盖着无数暗流涌动,而在这间安静的卧室里,重生的复仇者,正冷静地编织着她的网,磨砺着她的刃。
战争的号角己经吹响。
这不再是孩子气的拌嘴赌气,而是成年人之间,不见血的厮杀。
她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