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的雷恩,曾是贵族家谱上一个被墨水轻轻划掉的名字。
三天前,他站在家族祠堂的觉醒石前,手心出汗,膝盖发软。
水晶没亮,风元素不响,火纹不跳,连最冷门的园艺师命格都没给他一丝回应。
祭司当着满堂族人宣布:“无用之人。”
当晚,他的行李就被扔出了门。
现在,他是“铁砧与麦酒”酒馆的杂役,扫地、擦杯、扛酒桶,外加偶尔当人肉沙包。
酒馆老板艾琳,三十出头,卷袖拎锅,腰围围裙,眼神比刀还利。
她曾是边境战地厨娘,丈夫死在魔物突袭中,从此炒锅不离手,专治各种不服。
雷恩来的时候,她只瞥了一眼:“能扛桶就留下,别想偷懒。”
雷恩笑嘻嘻地点头:“贵族礼仪课没教怎么躲锅铲,但我学得快。”
天刚擦黑,酒馆己坐满矿工、退伍兵和走私贩子。
雷恩刚拖完后厨油地,就被艾琳一脚踹出来:“前厅三排桌子,一小时全擦亮,少一块我炖了你。”
他拎着抹布冲进人堆,像条泥鳅般穿梭。
酒渍、口水、烟灰,全被他三两下抹净。
顺手扶起一个歪倒的酒杯,还帮老矿工拍了拍肩上的煤灰。
那人嘟囔一句:“这小子比上个月顺眼。”
雷恩咧嘴一笑,眼角微挑,黑发卷着汗贴在额角,深蓝短斗篷沾了油点也不在意。
他腰间挂着一枚青铜匣子,据说是家族最后留给他的“纪念品”,没人知道它会随着主人情绪变色——此刻正泛着淡淡的暖黄。
他正打算去仓库搬新酒,忽然听见一声怒吼。
“他们都死了!
全死了!
就我活着!
有什么用!”
声音来自角落的醉汉,叫巴里,西十来岁,满脸胡茬,左脸有道旧疤。
他曾是第七边防军的拳手,外号“铁拳巴里”,以一拳破墙闻名。
退伍后回乡,却发现部队覆灭、妻子改嫁、孩子夭折,从此酗酒度日,成了酒馆的常驻烂泥。
今晚,他听人说起旧部全军覆没的消息,彻底崩溃。
雷恩还没反应过来,巴里一拳砸向酒柜。
轰!
木板炸裂,酒瓶西溅。
一股无形的灵力波扩散开来,桌椅翻飞,人群尖叫逃窜。
这不是普通醉汉发疯,是残余战气失控,灵力暴走!
雷恩被气浪掀翻,后背撞上墙壁,耳朵嗡鸣,眼前发黑。
就在这混沌中,他听见一个声音——轻得像翻动书页。
检测到高浓度执念,是否介入?
他猛地睁眼。
一本半透明的日记本浮现在视野中央,封面写着《情感共鸣系统》,简洁如手写笔记。
没有任务栏,没有倒计时,只有一行小字:“倾听,即是开始。”
他愣住。
什么鬼?
又一震,酒柜残骸轰然倒塌。
巴里双目赤红,浑身缠绕着黑雾般的能量,像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嘶吼中带着哭腔:“我没逃!
我没逃!
我是被埋了三天才爬出来的!
可谁记得我?
谁在乎我?!”
人群早己逃光,只剩艾琳站在吧台后,炒锅在手,眉头紧锁。
她没动——不是不想,是不敢。
这种级别的灵力暴走,贸然靠近会被震碎内脏。
雷恩趴在地上,心跳如鼓。
他本可以爬起来就跑。
他不是战士,不是法师,连个像样的职业都没有,凭什么冲上去?
可他听见了。
那黑雾里,不只是愤怒,是委屈,是不甘,是渴望被记住的执念。
他忽然笑了,撑着地爬起来,拍了拍衣服。
“你说没人记得你?”
他大步走向巴里,声音不大,却穿透了喧嚣,“那她知不知道你还活着?
你老婆!
她改嫁的时候,有没有人告诉她,她的丈夫还从坟里爬出来了?”
巴里一震,动作僵住。
雷恩继续往前,不怕死地抓住他颤抖的手,首视那双通红的眼睛:“你不是逃兵,你是活下来的英雄。
第七军团的破墙手,一拳能打穿三寸钢板的铁拳巴里——我记着呢。”
酒馆忽然安静。
巴里嘴唇哆嗦,眼眶崩裂,一滴泪砸在雷恩手背上,滚烫。
“……没人提过这个名字。”
他哽咽着,像孩子般颤抖。
黑雾开始消散,灵力波动缓缓平息。
巴里膝盖一软,跪倒在地,抱着头嚎啕大哭。
雷恩单膝跪地,仍握着他的手,声音轻了下来:“活着不是罪,巴里。
记住你的人,从今天起,多了一个。”
执念化解成功,提炼魂卡:铁拳巴里(近战格斗型,Lv.1)日记本上,一行新字浮现。
紧接着,一张泛着青铜光泽的卡片从虚空中落下,轻轻飘入雷恩掌心。
卡片正面刻着一名拳手剪影,背面铭文写着:“破墙之志,不灭之拳。”
他低头看着它,指尖发烫。
腰间魂卡匣轻轻震动,仿佛在回应什么,由黄转橙,像一颗初醒的心跳。
艾琳慢慢放下炒锅,盯着雷恩,眼神复杂。
她没说话,但那一瞬间,她觉得这小子不像杂役了。
像点别的什么。
雷恩站起身,扶起巴里,把他交给赶来的守夜人。
他自己则走到角落,靠墙坐下,掌心仍托着那张魂卡。
他不是战士,不是法师,也不是骑士。
他是魂卡师——一个靠听故事、解心结、收执念变强的冷门职业。
而这张铁拳巴里,是他拿到的第一张牌。
风从破窗吹进来,卷起几张散落的酒单。
雷恩抬头,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夜空。
他想起小时候,家族老师说:“真正的力量,来自血脉与天赋。”
可今晚,他靠的不是血脉,不是天赋,是听见了一个人的心声。
他笑了,低声自语:“原来,被人看见,比点亮水晶还难。
但一旦看见了,就再也忘不掉。”
远处钟楼敲响九下。
酒馆恢复平静,只剩角落里巴里低低的抽泣。
艾琳走过来,扔给他一块热毛巾。
“擦擦脸,”她说,“明天还要擦地。”
雷恩接过,笑出声:“您这关心方式,比贵族的祝福还难听懂。”
艾琳哼了一声,转身回去擦杯子,嘴角却微微翘起。
他知道,自己还是杂役,还是没觉醒的“废柴”,明天还得扛酒桶、刷马桶、躲锅铲。
但今晚,他第一次,被人真正“看见”。
也第一次,看见了这世界藏在喧嚣背后的——那些无声的呐喊,未说完的故事,和等一个人倾听的执念。
他收好魂卡,靠墙闭眼,倦意袭来。
梦里,日记本又翻了一页。
下一行字,静静浮现:情绪热度:中等。
目标临近。
他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但他知道,从今晚起,他的路,不再是别人划掉的名字。
而是,由一颗心,听见另一颗心,一步步走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