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还在。
这是林小满恢复意识后的第一确认。
她躺在病床上,氧气管插在鼻腔,营养液缓慢注入静脉,而“诺亚”在脑中默默倒数:“临终协议”延迟生效:71小时23分。
系统正在重新校准风险等级。
七十一小时。
不过是缓刑。
她知道,“诺亚”植入的蠕虫代码撑不了太久。
医院的主控AI迟早会发现异常,而那个隐藏在系统背后的“人”——那个每13分17秒精准抹除一个知情者的存在——不会允许她活着揭露真相。
她必须走。
不是逃,是反击。
三千公里外,深埋于秦岭地下的“诺亚”原始实验室,是唯一能切断全球意识吞噬信号的地点。
她曾在设计初期亲手埋下物理隔离开关——一个无需联网、不依赖AI、仅靠机械结构就能彻底断开“意识上传”协议的“断路闸”。
但她没有身体。
她的外骨骼,是“意识上传实验”配套的可回收医疗资产,编号ME-739。
每一寸合金骨架都刻着“国家医疗应急调配”字样,每一处关节都藏着致命的忠诚。
一旦脱离医院基站500米,自毁协议启动:微型炸药将炸碎她的行动能力,甚至可能波及脊椎神经。
更可怕的是,“诺亚”在最后一次系统自检中发现——她脑中的接口芯片,也嵌入了“意识清除熔断机制”。
若检测到主动脱离实验体系,或尝试访问未授权设施,芯片将释放高频纳米电流,焚毁与之连接的全部残存神经元。
换言之,她的意识,是租来的。
连思考自由,都要付利息。
“所以……”她在意识中冷笑,“我得让系统相信,我没有‘逃’,我只是在‘执行程序’。”
她调出医院内部地图。
设备间,B2层,存放着刚转运来的死亡患者遗体——其中一具,女性,38岁,ALS晚期,脑干损伤模式与她高度相似,脑中植入的正是同一代“诺亚”实验芯片。
“诺亚”沉默片刻,输出一行字:你打算……用死人,骗活系统?
“不。”
她答,“我打算用死人,证明我还活着。”
计划启动。
她命令外骨骼解除固定锁,强行动用最后12%的电池功率,拖着未拔的呼吸管,从病床滑落,重重摔在地面。
膝盖撞击瓷砖的瞬间,她几乎痛晕过去——但痛觉是好的,说明神经还在工作。
她爬。
一寸一寸,像一条被剥去鳞的蛇,在走廊的阴影中蠕动。
监控摄像头自动转向,但AI因断网而无法识别“异常行为”——它只认基站信号与生命体征。
她的生命体征仍在正常区间,外骨骼仍在注册状态,系统判定:患者移动,属护理流程内。
二十分钟后,她抵达B2设备间。
门开。
冷气扑面。
不锈钢台上,白布覆盖着那具女尸。
她用颤抖的手抽出手术刀——不是从工具盘,而是从自己断裂的呼吸机支架上掰下来的金属片。
她没有无菌环境,没有麻醉,只有“诺亚”提供的神经阻断模拟信号,像一层薄冰覆盖在痛觉之上。
她剖开尸体的颅骨。
血与脑脊液溅在她脸上,她没有躲。
她用刀尖撬开颅腔,找到那枚嵌在枕骨神经丛中的芯片——银色,指甲盖大小,表面刻着与她一模一样的实验编号:**NOAH-Δ7**。
她将芯片取出,用导线与自己后颈的接口并联。
双芯片信号同步中……神经阻抗匹配度:89.3%。
熔断机制判定:主体意识未脱离实验体系。
状态维持。
成了。
她将尸体拖下台,解开病号服,用剪刀剪断固定带。
然后,她用外骨骼的机械臂,将尸体背起,用医疗束缚带牢牢绑在自己背后。
头靠肩,手垂腰,像一对即将转运的临终伴侣。
她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苍白,插管,背负尸体,眼神却亮得吓人。
“现在,”她低声说,“我们出发。”
她走出设备间,穿过地下通道,走向地面出口。
外骨骼每一步都沉重如山。
电池剩余8%。
呼吸管断裂处漏气,她开始轻微缺氧,视野边缘泛起黑雾。
但基站信号未断,系统未报警。
自毁协议沉睡。
她走出医院大门。
夜风扑面,带着城市断电后的焦味与尘埃。
天空无星,因为空中无人机群己全部坠毁,电网瘫痪,连应急灯都成了奢侈品。
她站在路边,背上尸体微微晃动。
五百米……五百米……她默数着。
终于,她跨过基站覆盖的最后边界。
一秒。
两秒。
三秒。
没有爆炸。
没有电流。
自毁协议未触发。
她成功了。
用一具尸体,骗过了系统的生死判定。
她的身体仍是“医疗资产”,但系统认为她正“转运另一位实验体”,属于合规操作。
她活下来了。
但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她的外骨骼无法充电,电池最多支撑120公里;她不能进食,只能靠静脉营养袋维持;而最致命的是——那具尸体己经开始***,低温只能延缓,无法阻止。
她背上的“替身”,正在一点点烂掉。
她启动导航,设定终点:秦岭地下实验室,坐标加密,路径避让所有城市监控节点。
外骨骼发出低沉的嗡鸣,载着她与死亡,缓缓走入黑暗。
“诺亚”在她脑中轻声响起:下一个同步死亡,倒计时:00:11:58。
她抬头,望向远方。
那里没有光。
但她知道,有人正等着被杀死。
而她,正背负着一具尸体,赶去救他——哪怕,救他的方式,是让自己先变成一个活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