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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虚实

发表时间: 2025-07-11
手腕上传来的冰冷触感和几乎捏碎骨头的力道,让沈清璃瞬间如坠冰窟。

她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被迫迎上萧珩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

那双眼睛,迷离脆弱的水光之下,是淬了寒冰般的锐利审视和一种近乎实质的、沉甸甸的压迫感。

那无声的唇语“你……是谁?”

,每一个无形的笔画都像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上。

他是真的在问?

还是……他察觉到了什么?

浓烈的药味和血腥气萦绕鼻尖,秦嬷嬷端着药碗的手僵在半空,震惊地看着突然醒来的世子和他紧抓着新夫人的手。

墨砚也愣住了,目光在两人之间惊疑不定地逡巡。

沈清璃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

但她知道,此刻一丝一毫的慌乱,都可能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强迫自己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脸上迅速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惊愕、担忧,以及一丝被捏疼的委屈。

“世子爷?

您……您醒了?”

她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惊喜和一丝颤抖,仿佛刚才只是单纯被丈夫突然的举动吓到,“您感觉怎么样?

还……还难受得厉害吗?”

她试图轻轻抽回自己的手腕,但萧珩的手指如同冰冷的铁钳,纹丝不动。

萧珩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她,仿佛要将她整个人从里到外剖析一遍。

他剧烈的喘息因为沈清璃刚才的按压而稍有平复,但每一次呼吸依旧带着压抑的嘶鸣,苍白的脸上因用力而泛起不正常的潮红,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世子!

世子您感觉如何?

快,快把药喝了!”

秦嬷嬷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将药碗凑近,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药气扑面,那股若有似无的异样气息再次钻入沈清璃的鼻端。

不是错觉!

这药味里,除了浓重的苦涩,还混杂着一丝极淡、极隐蔽的……甜腥气?

像是某种***的植物根茎!

前世沈清瑶为了折磨她,曾在她饮食里下过一种慢性毒药,初期气味便是这般若有似无的甜腥!

这碗药……有问题!

沈清璃心头警铃大作!

这国公府的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毒!

萧珩的病弱垂死,恐怕不仅仅是病!

她猛地抬头,看向萧珩。

萧珩的目光依旧锁在她脸上,但他抓着她的手腕,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仿佛在传递某种警告或……默契?

就在秦嬷嬷的勺子即将碰到萧珩唇边之际,萧珩突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

他猛地侧过头,避开了勺子,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痛苦地蜷缩,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咳咳咳……噗——!”

一大口暗红色的血沫喷溅在秦嬷嬷的衣袖和被褥上,触目惊心!

“世子!”

秦嬷嬷和墨砚同时惊呼,手忙脚乱。

萧珩咳得浑身颤抖,脸色由青灰转为骇人的惨白,抓着沈清璃的手也终于因为脱力而微微松开。

机会!

沈清璃顾不上手腕的剧痛,趁着秦嬷嬷和墨砚的注意力都在萧珩的咳血上,她飞快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急促地说了一句:“药味……有异!

似‘腐心藤’!”

萧珩剧烈咳嗽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中,一丝冰冷的锐芒如同闪电般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随即,他又被更猛烈的咳嗽淹没。

沈清璃说完,立刻后退一步,低下头,做出惊惶无措、不敢再靠近的样子,仿佛刚才只是被世子的咳血吓到了。

秦嬷嬷一边慌乱地替萧珩擦拭嘴角的血迹,一边心疼地哄着:“世子,乖,先把药喝了压一压,喝了药就不咳了……”她再次舀起一勺药,就要喂过去。

“慢着!”

一个苍老却威严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穿着深紫色团花锦缎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持沉香木拐杖的老妇人,在周嬷嬷的搀扶下,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

她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散发着久居上位的威压。

正是靖国公府的老封君,萧珩的祖母——萧太夫人。

她身后还跟着一位提着药箱、须发皆白的老者,显然是府里供奉的太医。

“太夫人!”

秦嬷嬷和墨砚连忙行礼。

萧太夫人目光如电,先是在咳得撕心裂肺的孙子身上停留一瞬,眼中闪过一丝痛惜,随即扫过地上的血迹和秦嬷嬷手中的药碗,最后,那锐利如刀的目光,落在了角落垂首而立的沈清璃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冰冷。

“怎么回事?

深更半夜,新妇不在自己院中安歇,为何在此惊扰世子养病?”

萧太夫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沉沉的威压,首指沈清璃。

秦嬷嬷连忙解释:“太夫人息怒!

方才世子突然病发,咳喘窒息,情况危急,是……是这位新夫人情急之下,用指压穴位之法,暂时缓解了世子的症状,才……才撑到药送来。”

“哦?”

萧太夫人眉头微挑,目光重新落回沈清璃身上,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指压穴位?

你懂医术?”

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让人倍感压力。

沈清璃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屈膝行了个礼,姿态放得极低,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和谦卑:“回太夫人,清璃不敢称懂医术。

只是……只是家母生前体弱多病,久病成医,清璃在旁侍奉,略识得几个穴位,知晓一点应急的笨法子。

方才听闻世子爷危急,一时情急,贸然出手,惊扰了世子静养,请太夫人责罚。”

她将姿态放低,理由也说得合情合理,把功劳淡化成了“情急之下的笨法子”,让人挑不出大错,也减轻了太夫人对她可能“懂医”的疑虑。

萧太夫人盯着她看了片刻,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伪。

沈清璃低眉顺眼,任由她审视,手心却己沁出一层冷汗。

“罢了。”

萧太夫人最终移开目光,转向太医,“张太医,快给世子看看。”

张太医连忙上前,仔细为萧珩诊脉、查看面色舌苔。

萧珩的咳嗽在太医到来后似乎又“适时”地缓和了一些,虽然依旧虚弱,但不再像之前那般濒死。

张太医诊脉良久,眉头紧锁,最终起身对萧太夫人拱手道:“太夫人,世子此番是体内积毒被寒邪引动,痰瘀壅塞肺腑,凶险异常。

幸得……幸得及时疏通,暂缓了窒息之危。”

他隐晦地看了一眼沈清璃的方向。

“当务之急,需以清肺化痰、护心固本的汤药徐徐调理,辅以金针疏导,切忌猛药强攻,更需静养,不可再受惊扰。”

他特意强调了“不可受惊扰”。

萧太夫人脸色凝重,点了点头:“有劳张太医开方施针。”

她目光再次转向沈清璃,语气不容置疑:“既然太医说了需静养,新妇便先回听竹苑吧。

周嬷嬷,送夫人回去,好生伺候。”

“是,太夫人。”

周嬷嬷上前一步,对着沈清璃做了个“请”的手势,眼神刻板。

沈清璃知道,今夜她只能到此为止。

她再次屈膝行礼:“清璃告退,愿世子早日康复。”

她低垂着眼帘,不敢再看床上的萧珩一眼,顺从地跟着周嬷嬷退出了这间充满了药味、血腥味和无形硝烟的房间。

房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

廊下的冷风一吹,沈清璃才惊觉后背己被冷汗浸透。

手腕上被萧珩捏过的地方,传来阵阵清晰的钝痛,提醒着她刚才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交锋。

那个男人……太危险了。

他真的是外界传闻中那个病弱垂死、不问世事的世子吗?

他那一眼的审视,那无声的质问,还有她提到“腐心藤”时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锐芒……都让沈清璃感到一种发自骨髓的寒意。

他像是在深渊中蛰伏的猛兽,纵然病骨支离,也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还有那碗药……沈清璃的心沉了下去。

腐心藤,一种极为阴损的慢性毒药,初期症状类似风寒咳喘,逐渐侵蚀心脉肺腑,最终让人在极度痛苦中衰竭而亡。

这毒下得隐秘,剂量控制得极好,若非她前世亲身经历过,又对气味格外敏感,根本不可能察觉!

是谁?

是谁在这深宅大院里,用如此歹毒的手段,想要萧珩的命?

这国公府,果然步步杀机!

回到听竹苑,周嬷嬷将她送到门口,便冷淡地告退了,只留下一个值夜的小丫鬟。

春桃早己不知去向。

沈清璃独自坐在冰冷的房间里,烛火跳跃,映照着她苍白的脸。

手臂的伤口隐隐作痛,手腕的淤青清晰可见,心头的疑云和危机感却比身体上的疼痛更甚。

她赌对了第一步,险之又险地踏入了靖国公府。

但她面对的,似乎并不是一个简单的“病弱”盟友。

萧珩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和危险源。

而国公府内部,更是暗流汹涌,杀机西伏。

那碗带毒的汤药,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她的心头。

合作?

谈何容易!

她连萧珩是敌是友都尚不清楚。

他那句无声的“你是谁”,更像是一把悬在她头顶的利剑。

沈清璃摩挲着冰冷的血玉簪,簪尖的寒意刺入指尖。

她看着铜镜中自己那双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眸,那里面的恐惧和迷茫渐渐被一种更冰冷、更坚硬的东西取代。

前世的炼狱她都爬出来了,这一世,还有什么能真正打倒她?

龙潭虎穴又如何?

暗箭毒药又如何?

她沈清璃,本就是踏着血路从地狱爬回来的复仇之鬼!

国公府的水再深,她也要淌下去!

萧珩再危险,她也要设法接近、试探、利用!

因为,这是她唯一的生路,也是她复仇路上必须借助的……力量!

她吹熄了蜡烛,将自己隐入彻底的黑暗之中。

窗外,雨不知何时己经停了,一轮冷月穿透云层,洒下清辉,照在听竹苑寂静的庭院里,也照进了那双在黑暗中缓缓睁开的、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眸子。

夜还很长。

靖国公府的风,才刚刚开始吹起。

而沈清璃知道,属于她的战斗,从她踏入这扇门的那一刻起,就己经真正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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