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九龙金漆宝座高踞。
皇帝周承睿倚着扶手,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下首垂首肃立的楚明昭,又落在她身旁不远处,那道渊渟岳峙的玄色身影上,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
“永昌侯府三小姐蕙质兰心,朕心甚慰。
听闻与安国公家的表少爷自小青梅竹马,情谊深厚?”
周承睿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带着回响,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朕今日便做个媒人,成……喀嚓!”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骤然响起,硬生生截断了皇帝后面的话!
满殿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萧景珩身上。
他依旧垂着眼睑,仿佛刚才那声碎裂与他毫无关系。
只是那只原本随意搭在紫檀木椅扶手上的右手,此刻正缓缓收回广袖之中。
一滴鲜红的血珠,从袖口边缘渗出,无声地滴落在光滑如镜的金砖地面上,洇开一小朵刺目的花。
而他脚下,几片莹白的碎玉散落着,在殿外透进的日光里折射出冰冷的光泽。
那是他常年戴在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
周承睿脸上的笑容僵住,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惊怒,随即被更深的阴沉取代。
他盯着萧景珩那只染血的袖子,声音冷了下来:“摄政王这是何意?
莫非……对朕的赐婚有异议?”
殿内空气凝滞得如同灌了铅。
群臣屏息,无人敢发出一丝声响。
永昌侯楚沛额头冷汗涔涔,想开口为女儿辩解,却被那无形的威压慑得张不开嘴。
楚明昭的心跳在死寂中擂鼓般狂跳。
她清晰地看到了那滴落下的血,也看到了萧景珩广袖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的手。
前世,他便是这样,在她被构陷时,沉默地挡在她身前,用一身伤痕换她片刻喘息。
一股酸涩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一道清越的女声打破了沉寂。
“陛下。”
楚明昭上前一步,盈盈下拜,姿态恭谨却脊背挺首,“臣女惶恐,能得陛下挂心,实乃三生有幸。
然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臣女尚未禀明父母,岂敢擅自应承?
再者,”她微微抬起脸,目光清澈地迎向皇帝,声音不疾不徐,“摄政王殿下为国操劳,殚精竭虑。
臣女斗胆,前日正巧为殿下绣了个安神的香囊,聊表敬意,恳请陛下允准臣女,将此物先行呈送王府,再议私事不迟。”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靛青色锦囊,上面用银线绣着几竿修竹,针脚细密,朴素雅致。
满殿目光瞬间变得极其复杂。
有惊讶于她胆色的,有揣测她心思的,更多的,是偷偷觑向摄政王的反应——这楚家三小姐,竟敢在御前,当着皇帝的面,公然说要给摄政王送香囊?
这简首是……周承睿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眼神阴鸷地在楚明昭和萧景珩之间来回扫视。
萧景珩终于抬起了眼。
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先是落在楚明昭高举的香囊上,那靛青的底色和银色的竹影,似乎让他有刹那的失神。
随即,他缓缓抬起那只滴血的手,用未染血的指尖,轻轻拂过袖口的血渍,动作慢条斯理,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楚小姐有心了。”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目光却锐利如刀锋般钉在周承睿脸上,“陛下赐婚,本是美意。
然臣今日不慎旧伤复发,失仪于殿前,恐冲撞了喜气。
楚小姐所请,臣……允了。”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至于这香囊,本王瞧着……尚可入眼。”
一句“尚可入眼”,轻描淡写,却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扇在了皇帝周承睿的脸上!
也彻底将楚明昭划入了他的势力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