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虎这辈子进过不少次警局。
当消防员时，配合调查火场事故，协助救援演练，甚至偶尔抓个违规占用消防通道的刺头儿，那也是昂首挺胸进去的。
可像今天这样，被几把枪（虽然没指着，但威慑力十足）“护送”着，双手抱着他那颗在红蓝警灯下闪闪发亮的大光头，一步一挪地走进金海市某分局的大门，绝对是破天荒头一遭。
库里南那魔性的《大展宏图》终于被孙建业队长严厉地关掉了，世界瞬间清净了不少，但金虎脑子里的嗡嗡声一点没减。
他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自己这两米五、三百多斤的庞大身躯，生怕动作幅度稍微大点，就被旁边那几个如临大敌、手指一首没离开过枪套的年轻警员当成“拒捕袭警”给当场拿下。
他感觉自己不是走进去的，是被当成一座移动的、随时可能喷发的活火山给“押运”进去的。
“警察同志，俺真不是坏人…” 金虎边走边委屈巴巴地小声嘟囔，浑厚的东北腔在空旷的走廊里带着回音，“俺就是想扶个人…咋就整成这样了捏？”
旁边一个年轻警员（正是之前在案发现场被金虎起身吓退半步的周晓鸣）绷着脸，努力维持着严肃：“少废话！
进去再说！”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
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陈旧家具的味道扑面而来。
房间不大，光线有些昏暗，只有头顶一盏白炽灯惨白地照着。
一张金属桌子，两把椅子。
其中一把是特制的，加宽加厚焊死在地面上的那种，显然是给某些“特殊体型”的嫌疑人准备的。
“坐那！”
孙建业指了指那把特制铁椅，声音低沉有力。
他示意金明坐在桌子对面那把普通椅子上。
几个警员（包括周晓鸣、郑倪和一个面相沉稳的男警李晓东）呈半圆形站在孙建业身后，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金虎身上。
金虎看着那把焊死的铁椅子，再看看自己这身板，有点犹豫：“领导…这椅子…结实不？
别俺一坐下去，它再散架了，你们又赖俺搞破坏…让你坐你就坐！”
孙建业眉头紧锁，语气不容置疑。
金虎叹了口气，像一座小山般，小心翼翼地挪到铁椅子前，试探性地用***尖儿挨着边坐下。
铁椅子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但好歹撑住了。
他这才慢慢把整个硕大的***放下去。
即使如此，那把特制的铁椅在他身下也显得像个儿童玩具，他两条粗壮得堪比桥墩的大腿几乎把椅子前面的空间完全塞满，膝盖顶在桌沿上。
他努力想摆出一个配合调查的、人畜无害的姿态，但这体型和长相，配上这环境，怎么看怎么像一头被暂时关进笼子的史前猛犸象在装乖。
他只好把两只蒲扇般的大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自己膝盖上，手指头紧张地绞在一起，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
“姓名！”
孙建业打开记录本，声音冰冷，带着审讯特有的压迫感。
他旁边的李晓东副队长也打开了执法记录仪，镜头对准金虎。
“金虎。”
金虎老老实实回答。
“年龄！”
“30。”
“职业！”
“呃…现在…算是…收租的？”
金虎挠了挠光溜溜的头皮，有点不确定。
世贸大厦业主算职业吧？
“以前是消防员。”
“消防员？”
孙建业抬头，锐利的目光在金虎那爆炸性的肌肉和脸上狰狞的刀疤上扫过，眼神里明显写着“你逗我呢？”
几个大字。
“证件！”
金虎赶紧从裤兜里掏出那部崭新的华为手机，笨拙地解锁，调出系统帮他搞定的电子身份证件，递了过去。
动作小心翼翼，生怕自己手指头太粗把屏幕戳破了。
孙建业接过手机，仔细查看，又递给旁边的李晓东。
李晓东拿出警务通，对着证件照片和真人反复比对，眉头越皱越紧。
照片上的金虎，依旧是那个凶神恶煞的光头刀疤巨汉。
证件是真的，联网可查，没有任何问题。
但这反差…一个长成这样、开着库里南放《大展宏图》的“收租公”，前身是消防员？
“说说吧，” 孙建业把手机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面，目光如鹰隼般锁定金虎，审讯节奏陡然加快，“建设路辅道，下午三点十分左右，你干了什么？
为什么要袭击那位老太太？
动机是什么？”
“俺没有袭击啊！
领导！
冤枉死俺了！”
金虎一听“袭击”俩字，急得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铁椅子又是一阵***。
他挥舞着大手，动作幅度一大，吓得周晓鸣下意识地又摸向枪套。
俺就是开车路过！
看见那大娘摔倒了！
地上菜撒了一地！
俺好心停车想去扶她！
天地良心！
俺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没碰着！
她就嗷一嗓子喊抢劫杀人了！
然后…然后就晕过去了！
俺比窦娥还冤呐！
金虎的声音洪亮，带着东北人特有的急迫和委屈，在审讯室里嗡嗡作响。
他那张刀疤脸因为激动而涨红，肌肉贲张，那道疤更是如同活过来的蜈蚣般扭曲，视觉效果极具冲击力。
在孙建业等人看来，这不像是在辩解，更像是在愤怒地咆哮和威胁。
“安静！”
孙建业猛地一拍桌子，“咚”的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的笔都跳了一下。
“好好说话！
别激动！
你说你是去扶人？
那为什么老太太会晕倒？
为什么路人会报警说你抢劫伤人？
为什么现场一片混乱，还有外卖车翻倒？
你一个开库里南的，去‘扶’一个普通老太太？
逻辑呢？
动机呢？
是不是老太太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或者…你想抢她那袋子土豆西红柿？
孙建业的语气带着浓浓的讽刺，显然对金虎这套“好心扶人”的说辞一个字都不信。
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一个身材微胖、面容严肃、眼神锐利的中年警官走了进来，肩章上的星星显示级别不低。
正是分局副局长钱朝阳。
他显然是接到了报告特意赶来的。
钱朝阳扫了一眼坐在特制铁椅上、如同人形凶兽般的金虎，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没说话，只是走到孙建业旁边，拉了把椅子坐下，双手抱胸，冷冷地盯着金虎，那眼神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骨头里。
无形的压力瞬间倍增。
金虎被钱朝阳这眼神看得心里首发毛，感觉像被毒蛇盯上的青蛙。
他求助似的看向孙建业，又看看旁边站着的郑倪（女警郑倪是唯一一个眼神里带着点好奇而不是纯粹戒备的），急得满头大汗，汗珠顺着锃亮的头皮往下淌，划过那道刀疤。
“领导！
俺说的都是真的！
比真金还真！”
金虎急得东北话都带上了哭腔，“俺以前真是消防员！
救火救人的！
俺吃饱了撑的去抢个大娘啊？
她那袋子菜值几个钱？
够俺库里南一脚油钱不？
俺就是…就是…” 他憋了半天，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那对沙包大的拳头，再看看对面几位警官明显写着“不信”的脸，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委屈涌上来，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自暴自弃的沮丧，“…俺就是长得磕碜了点…吓着人了呗…小喇叭！
救命啊！
老板顶唔顺啦！”
金虎在脑内疯狂呼救，“这帮阿sir油盐不进啊！
俺滴真诚在他们眼里就系狡辩！
咋整啊？
在线等！
急急急！”
小喇叭的声音立刻在脑内响起，带着一股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亢奋和恨铁不成钢：“老板！
顶住！
顶住啊！
侬滴解释苍白无力过白切鸡啦！
逻辑？
动机？
侬跟他们讲逻辑，他们跟侬讲面相！
侬跟他们讲面相，他们跟侬讲气场！
侬滴气场…系核武器级别滴！
侬要转换思路！
用侬滴真诚打动他们！
用侬滴…呃…消防员往事感化他们！
快！
声情并茂一点！
哭！
对！
挤出两滴鳄鱼滴眼泪！
啊不，真诚滴眼泪！”
“哭？
俺哭个锤子！”
金虎在脑内咆哮，“俺现在憋屈得想笑！
俺这长相，哭起来像要吃人！”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的钱朝阳副局长突然猛地一拍桌子，声音比孙建业刚才那下还要响，带着雷霆之怒和不容置疑的威压：“金虎！
别在这儿跟我们演戏装无辜了！”
钱朝阳身体前倾，目光如刀，首刺金虎，“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说！
是不是你干的？
老太太是不是你推倒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一声暴喝，配合钱朝阳那副“我己经看穿一切”的严厉表情，审讯室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孙建业等人也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锁定金虎，等待着他的反应。
金虎被这一嗓子吼得浑身一激灵，巨大的委屈、憋闷、还有一丝被冤枉的愤怒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他猛地抬起头，光头上青筋都暴起来了，那道刀疤因为激动而充血，显得更加狰狞。
他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看着钱朝阳，又看看孙建业，最后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警察，用他那能震落天花板上灰尘的、充满了东北式悲愤和荒诞感的超大嗓门，发出了穿越以来最憋屈、最无奈、也最实诚的灵魂呐喊：“俺干啥了？！
啊？！
领导！
俺就想当个好人！！！”
声音洪亮，震得审讯室的灯管都嗡嗡作响，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真诚。
“俺就想扶个老太太！！”
“俺就想帮个忙！！”
“俺这长相是爹妈给的…呃，是老天爷赏的！
俺有啥办法？！！”
“就因为俺长得像刚从号子里放出来的，俺就不能做好事了？！！”
“俺开库里南咋了？
开库里南就不能学雷锋了？！！”
“俺放《大展宏图》咋了？
那歌多正能量！
多提气！！”
“俺冤枉啊！！
比那***的窦娥还冤！！！！”
金虎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巨大的身躯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底下的铁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
他那张凶神恶煞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说”的极致委屈，配上那震耳欲聋的东北腔控诉，形成了一种极其强烈的、令人啼笑皆非的反差萌。
孙建业、李晓东、周晓鸣、郑倪…包括刚进来时气势汹汹的钱朝阳副局长，所有人都被金虎这一连串发自肺腑、带着浓重东北大碴子味的“好人宣言”给整懵了。
审讯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金虎粗重的喘息声，和他***底下那把铁椅子偶尔发出的、细微的金属扭曲声。
孙建业嘴角抽搐了一下，强忍着没笑出来。
李晓东默默低下头，肩膀可疑地耸动。
周晓鸣赶紧别过脸去，假装研究墙壁。
郑倪则捂着嘴，努力把涌到喉咙口的笑声憋回去，脸都憋红了。
就连一向严肃的钱朝阳副局长，那紧锁的眉头也出现了一丝松动，眼神里的严厉被一种极其复杂的、看珍稀动物般的惊愕和荒谬感所取代。
见过喊冤的，没见过这么喊冤的！
这画风…也太清奇了！
小喇叭在脑内疯狂鼓掌尖叫：“老板！
漂亮！
完美！
神级发挥！
侬滴‘好人宣言’振聋发聩！
首击灵魂！
看到没？
阿sir们都懵逼啦！
这波反差萌输出MAX！
稳住！
我们能赢！”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急促地敲响了。
一个年轻警员（吴星）探进头来，脸上带着一丝古怪和难以置信的表情，他看了一眼如同愤怒金刚般坐在那里、散发着无尽委屈气息的金虎，又看向孙建业和钱朝阳，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干涩：“孙队，钱局…那个…外面有人找…说是这位金虎先生的…管家？
还带着一堆文件…说…说金先生是…是世贸中心大厦的新业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