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如同一头沉睡的巨兽,地表之上是霓虹与喧嚣的皮囊,而它的内脏,则是这盘根错节、深埋地下的下水道迷宫。
午夜,是这片黑暗王国最“活跃”的时刻。
粘稠、冰冷的空气饱含着足以让肺叶痉挛的恶臭——***有机物的甜腻、粪便的刺鼻、铁锈的腥涩,还有某种难以名状的、如同陈年脓疮般的腐烂气息。
它们混合在一起,形成一堵粘腻厚重的墙,压迫着每一个敢于深入此地的闯入者。
唯一的“光源”来自遥远上方某个破损的检修口。
惨淡的月光被厚重的污浊水汽层层扭曲、过滤,最终只剩下几缕稀薄、惨白的光束,无力地投射在滑腻的混凝土管壁上,勉强勾勒出巨大管道那令人窒息的轮廓。
这些钢铁与水泥的巨兽肠道,向黑暗的尽头无尽延伸,吞噬着城市的排泄物与秘密。
绝对的死寂中,只有单调而冰冷的水滴声规律地敲打着神经:“嘀嗒…嘀嗒…嘀嗒…” 每一声,都像是在为这片污秽之地计时,又像是某种未知存在的心跳。
在这片绝望迷宫的深处,一个被遗忘的岔道平台成为了某种仪式的祭坛。
地面覆盖着一层滑腻的苔藓和不明粘液,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叽啪”声。
在这片湿冷的“祭坛”中央,一个扭曲的魔术阵被绘制出来。
没有神圣的朱砂或贵重金属粉末,用的是暗红、粘稠、散发着浓烈铁锈与劣质红茶混合气味的油脂状液体。
这油脂的来源成谜,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荤腥。
法阵的线条粗陋、歪斜,充满了亵渎几何的锐角和不和谐的弧度,仿佛一个精神错乱者的涂鸦。
法阵中心,并非符文,而是一团被刻意涂抹、难以名状的污迹,像是干涸的血块混合着油泥。
站在法阵前的男人,名叫原野。
没有庄严的吟唱,没有仪式应有的肃穆。
原野只是佝偂着背,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具被无形丝线吊着的、关节生锈的木偶。
他喉咙深处滚动着意义不明的、压抑的咕哝声:“いいよ,こいよ” 声音嘶哑、含混不清,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用砂纸在生锈的铁管上用力摩擦出来的。
这不是召唤的咒文,更像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病态的神经质抽搐,一种只有他和那个被称为“前辈”的存在才懂的、连接着疯狂、污秽与毁灭的密码。
他所怀念的,温情脉脉的回忆,还有前辈”身上那股纯粹的、原始的、如同下水道淤泥般腥臭污秽却又充满爆炸性冲击力的“野兽”气息。
那个在他人生最绝望的深渊边缘,用最粗暴、最首接、也最“真实”的方式,让他认识到午后阳光的温暖,也认识到社会的险恶。
“前辈…你的‘味道’…忘不掉…” 原野无意识地翕动着嘴唇,声音细若蚊呐,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黏腻感。
空洞的眼神深处,一丝病态的、扭曲的狂热如同鬼火般幽幽燃起,微弱却执着。
他猛地、近乎粗暴地用参差不齐的牙齿撕咬自己左手拇指指腹——那上面早己布满了新旧交叠的伤痕和血痂。
暗红色的、粘稠的血珠缓缓渗出。
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带着一丝自虐般的快意,将带血的手指狠狠按在法阵边缘那粘稠、冰凉的油脂符文上!
“滋啦——!”
血液与那诡异油脂接触的瞬间,异变陡生!
如同冷水泼进了滚烫的油锅!
整个法阵猛地爆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粘腻的暗红色光芒!
那光芒并非神圣,更像是腐烂血肉在黑暗中发出的磷光!
那些用油脂绘制的符文仿佛瞬间被赋予了蠕动的生命,如同无数条暗红的蛞蝓,剧烈地膨胀、收缩、扭曲,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怪响!
空气中原本就浓烈的铁锈红茶味骤然暴涨百倍,更混合进一股浓烈刺鼻的硫磺气息,形成一股足以让普通人瞬间昏迷的毒瘴!
下水道深处无尽的黑暗中,传来更加清晰的窸窸窣窣声,仿佛有无数不可名状之物被这污秽的魔力吸引,正从沉睡中苏醒,发出贪婪的低语和窃笑。
“噗噜噜噜……噗噜噜噜噜——!!!”
如同无数个沼气池在同时酝酿爆炸,沉闷而巨大的声响从翻涌的黑色泥浆深处传来!
紧接着,一股灼热、潮湿、带着浓烈野兽腥臊味和刺鼻硫磺气息的白色蒸汽,如同被压抑了千万年的巨兽吐息,猛地从污浊的泥浆漩涡中心冲天而起!
蒸汽的量极其庞大,瞬间充满了整个岔道平台,并沿着管道向两端汹涌扩散!
视线被彻底剥夺,眼前只剩下翻滚不休、粘腻滚烫的白色浓雾。
空气的温度急剧升高,变得如同桑拿房般灼热窒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感,水汽迅速在冰冷的管壁上凝结成水滴,如同污秽的汗水般滑落。
“哼,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蒸汽达到最浓烈的顶点时,一声绝非人间应有的咆哮,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惊雷,在蒸汽的核心轰然炸响!
这咆哮混合着野兽最原始的狂怒、积压千年的深沉怨念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极端痛苦!
它不再是单纯的声波,而是带着实质性的、毁灭性的冲击能量!
轰!!!
周围的混凝土管道剧烈震动,簌簌落下大片的泥灰和碎石,如同下了一场肮脏的雨!
下方漆黑粘稠的污水被震得剧烈翻腾,掀起恶臭的波浪!
原野被这咆哮的恐怖声浪首接掀飞,像一片枯叶般狠狠撞在身后冰冷坚硬的管壁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剧痛传来,但他沾满污泥和汗水的脸上,却不受控制地咧开一个近乎裂到耳根的、扭曲而狂喜的笑容!
嘴角甚至溢出了鲜血,他也浑然不觉。
成功了!
他感受到了!
那股熟悉的、令人灵魂战栗的狂暴与混乱!
浓密滚烫的蒸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狂暴的巨手猛地撕开、驱散!
如同舞台的幕布被粗暴地扯下,露出了其后令人心悸的“主角”。
一个高大、魁梧到完全不止170cm、浑身散发着纯粹非人气息的恐怖身影,矗立在仍在剧烈翻涌的污浊泥浆之中。
他上身的黑衣早己是破布,下身的棕色衣服也因体型的膨胀而破破烂烂。
他的呼吸沉重而灼热,每一次吸气都如同一个巨大的、破败的风箱在艰难拉动,发出“嗬…嗬…”的恐怖声响!
每一次呼气,都伴随着大量滚烫的白色蒸汽从口鼻中猛烈喷涌而出,在冰冷的下水道空气中迅速凝结成浓雾,将他庞大的身躯笼罩在一片朦胧而危险的白汽之中。
最刺眼、最诡异的是他脚边,那仍在“咕嘟”冒泡的污浊黑泥里,诡异地漂浮着一个破旧、边缘布满豁口、杯身布满茶垢的搪瓷杯。
杯子里盛着半杯颜色极其诡异、如同浓稠凝固的鲜血与***发霉的劣质红茶混合而成的粘稠液体,正散发着微弱却令人极度不安的热气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甜腻的腥味。
“野兽”的动作异常缓慢,仿佛每一个关节都被铁锈所侵蚀,他那原本应该灵活转动的脖颈,此刻却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所禁锢,只能以一种极其僵硬且不协调的方式缓缓转动着。
伴随着这一动作,骨骼之间发出的“咔吧”声,就像是被强行撕裂的木头,让人听了不禁感到一阵牙酸。
透过那湿漉漉的乱发,“野兽”那赤红的兽瞳如同探照灯一般,首首地穿透了黑暗,精准地落在了瘫倒在冰冷管壁下的原野身上。
原野的脸上布满了污泥和血污,他的笑容在这一片污秽之中显得格外扭曲,仿佛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24……学生……?”
“野兽”的喉咙深处发出了一阵意义不明的咕哝声,那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是从他那被黑暗吞噬的灵魂深处挤出来的。
他缓缓地抬起一只被黑泥覆盖的手,这只手没有像人们预期的那样指向召唤他的原野,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怪异的执念,首首地指向了脚边泥浆里漂浮的那个破搪瓷杯。
搪瓷杯在泥浆中微微摇晃着,杯中的半杯“红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粘稠状,仿佛是某种邪恶的液体。
“野兽”的手指就像是被这杯“红茶”所吸引,紧紧地锁定在它上面,仿佛那是他生命的救赎。
终于,一个低沉、沙哑、仿佛由无数个痛苦灵魂的哀嚎叠加又强行捏合破碎的音节,艰难地从“野兽”那喷吐着蒸汽的口中挤出:“好……好时代……来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