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劫过去的第三日，镇口的木牌被山风掀落半块，露出底下新刻的‘天罚预告’——红漆未干，在晨雾里泛着腥气。
陆沉蹲在屋檐下替小葵补袜，针脚歪歪扭扭，线结像被雷劈过的矿渣，扎得指尖生疼。
小葵捧着热红薯凑过来，鼻尖沾着灶膛里的青灰，像颗没擦净的星子：‘哥，王婶今早送了半袋糙米，说昨儿夜里她儿子的刀伤突然不疼了——许是逆律骨镇了灾。
’陆沉的手顿了顿。
三日前他抱着昏迷的小葵冲过雷区时，矿镇的老人们自发围成人墙替他们挡碎石；昨日他去溪边打水，总对他吐口水的铁蛋娘塞给他一把草药，说‘治刀伤管用’。
‘他们怕天罚。
’祭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老人拄着拐杖站在阴影里，目光却亮得惊人，‘可更怕没有逆律者的矿镇——就像命火熄灭那晚，连野狗都敢往镇里钻。
’第七日清晨，陆沉在井边打水时，逆律骨突然发烫。
他低头，看见水面映出眉心淡蓝印记——比前日更清晰了些，像片将落未落的云。
这是雷劫后他第三次‘看见’矿脉：第一次在半夜，他梦见黑铁矿脉里有光在爬；第二次是替王伯送药，路过矿洞时听见‘咔嚓’声；今日…‘小沉子！
’王伯的喊声响彻晨雾，‘矿洞第三层的钻头卡了，你带俩小子去看看！
’陆沉抄起铁镐往矿洞走，袖口下的逆律骨灼痛如焚。
他想起昨夜小葵说的梦话：‘哥，矿脉在哭。
’当时他摸小葵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这孩子向来不怕黑，可最近总在半夜惊醒，说听见‘石头在喊妹妹’。
他想起雷劫那晚，小葵昏迷前攥着他衣角说的胡话：‘姐…姐的骨头在发光’，可他们父母早亡，哪来的姐姐？
矿洞越往深处越逼仄，岩壁上的火把被穿堂风刮得忽明忽暗。
陆沉摸黑转过弯道，忽然被眼前景象钉在原地——黑黢黢的矿脉表面，幽蓝微光正顺着前日雷劫留下的焦痕流淌，像极了小葵梦里的‘眼泪’。
蓝光顺着矿脉纹路流淌，在岩壁上投下蛛网般的光影，连他手中的铁镐都泛起淡淡蓝晕。
‘这…这是啥子？
’跟在身后的小矿工阿狗凑过来，伸手要摸矿脉。
‘别碰！
’陆沉本能地拽住他手腕。
逆律骨的灼痛突然加剧，他眉心一跳，竟听见细碎的‘咔嚓’声——像是某种看不见的屏障在碎裂。
阿狗缩了缩手，喉结滚动：‘我…我娘说过，天域法则是刻在石头里的。
这光…莫不是法则碎了？
’陆沉没答话。
他盯着矿脉深处，那里有几点更亮的蓝光——是拳头大的蓝晶，正从矿石中缓缓‘生长’出来，每一丝晶纹都与逆律骨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祭老曾说过，百年前法则殿镇压下界乱源时，也有这种‘法则结晶’从地脉涌出——后来那些矿洞都被封了，洞口刻着‘触之即焚’的血字。
‘都围过来！
’王伯举着火把冲进来，‘镇长大人说了，这矿脉邪性，谁都不许乱挖！
’他浑浊的眼睛扫过陆沉，又迅速移开，‘小沉子，你跟我去见镇长。
’镇长的木屋飘着艾草味。
老镇长捏着块传讯玉符，指节发白：‘今早我试了三次，玉符里的法则印记都淡了——这是下界法则紊乱的征兆。
’他突然盯着陆沉的眉心，‘你额角的蓝印子，是从雷劫那天开始的？
’陆沉摸了摸眉心，那里确实有块淡蓝印记，像片碎云。
前日雷劫时，他分明看见逆律骨吸收了天雷，可这印记…‘法则殿的巡查使快到了。
’老镇长叹了口气，‘他们专管天域法则，若知道下界出了乱子…’他没说完，窗外忽然传来尖啸——是传讯玉符的声音。
陆沉望着镇长颤抖的手，又想起矿脉里的蓝晶。
逆律骨的灼痛蔓延到心口，他听见更清晰的‘咔嚓’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顺着他的骨头，往矿脉深处生长。
恍惚间，他看见蓝晶里映出个模糊身影——白衣，发间别着枚青玉簪，和小葵枕头下那枚褪色的玉坠子，纹路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