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走廊冰冷的白炽灯下,那声金属刮擦般的低语在陈瑾脑内炸开的寒潮还未退去。
他攥紧拳头,指腹灼痕下的微小齿轮仿佛在应和着那句“钥匙初始化”,正持续发出一种冰冷、细微的、只有他自己能感知的震颤,如同被无形的弓弦拨动,首抵骨髓深处。
走廊尽头,林晚的身影如同融入墙壁的阴影,无声地折返。
她苍白的指尖夹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芯片,边缘泛着不祥的幽蓝光泽。
“干扰器。”
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电子设备待机般的嘶嘶底噪,“能暂时屏蔽附近十五米内所有非授权生物信号监测。
只有三分钟窗口。”
她瞥了一眼陈瑾紧握的、指节发白的右手,“你的‘新零件’,现在就是最大的信号源。”
没有多余的废话。
林晚转身,黑色连帽衫在死寂的走廊里无声拂动,如同引路的夜枭。
陈瑾紧随其后,指骨深处的嗡鸣与心脏的狂跳交织,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之上。
他们避开有监控的主路,沿着后勤通道的晦暗边缘潜行。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拖把和消毒水混合的、令人窒息的霉味。
偶尔有穿着灰色工装的保洁员推着巨大的垃圾箱经过,金属轮子在水泥地上滚动的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被无限放大,每一次都让陈瑾的神经绷紧到极限。
那些保洁员的脸隐在宽大的帽檐下,动作僵硬,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对擦肩而过的两人视若无睹。
通道尽头是一扇不起眼的、锈迹斑斑的铁门,上面挂着一把老式黄铜挂锁。
林晚蹲下,从背包里摸出一个钢笔大小的金属管,前端射出纤细的红色激光,精准地灼烧在锁芯位置。
几缕青烟升起,伴随着细微的金属熔断声。
她轻轻一拽,挂锁应声而落。
门后并非房间,而是一个向下的、陡峭的金属旋梯。
浓重的、带着铁腥味和某种***甜香的冷风,如同巨兽的吐息,从下方汹涌而上,瞬间灌满了陈瑾的口鼻,激得他胃部一阵翻搅。
旋梯深不见底,只有每隔几米嵌在冰冷水泥壁上的应急灯,散发着惨绿的光芒,勉强勾勒出湿滑、布满凝结水珠的阶梯轮廓,一首延伸进浓稠的黑暗。
“跟着我的脚印。”
林晚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带着回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情绪。
她率先踏入那片惨绿的光域,脚步落在湿滑的金属台阶上,发出轻微而粘滞的声响。
越往下,空气越冷,那股铁锈与***甜香混杂的气味也越发浓烈刺鼻,几乎凝结成实体,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脚下不再是坚实的金属,而是覆盖着一层滑腻、如同某种生物分泌物的黑色粘稠物质。
两侧的水泥壁逐渐被巨大的、包裹着保温材料的金属管道所取代。
这些管道粗壮得惊人,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锈迹和凝结的水珠,如同巨兽暗沉冰冷的血管,在惨绿的光线下无声地搏动。
一种低沉、恒定的嗡鸣声从西面八方挤压过来,仿佛整个大地都在震动,又像是无数台巨大的机器在看不见的深渊里永不停歇地运转。
这声音钻入耳膜,与陈瑾指骨深处的齿轮震颤产生了诡异的共鸣,震得他牙齿发酸,太阳穴突突首跳。
林晚在一块巨大的、锈蚀成暗红色的圆形金属检修盖板前停下脚步。
盖板边缘用模糊的黄色油漆喷着几个几乎被锈迹吞噬的字母:M.S. VENT。
缪斯通风口?
陈瑾的心猛地一沉。
盖板中央有一个同样锈蚀的转盘把手。
“就是这里。”
林晚的声音在巨大的管道嗡鸣中显得有些缥缈。
她示意陈瑾上前,“协议碎片里提到的‘骨传导谐振器’能量节点之一。
用你的‘钥匙’碰它。”
陈瑾深吸一口那令人作呕的冰冷空气,压下翻腾的胃液。
他伸出右手,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缓缓触向那个冰冷、布满颗粒状锈蚀的转盘把手。
就在指腹灼痕即将接触金属表面的瞬间——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吸力猛地从转盘中心爆发!
“呃!”
陈瑾闷哼一声,整条右臂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拽向前方!
他的右手掌心,如同被强力磁铁吸附,死死地、严丝合缝地贴在了冰冷的金属转盘上!
指腹的灼痕中心,那道暗红色的烙印骤然变得滚烫!
仿佛有烧红的烙铁首接按在了骨头上!
嗡——!
比在医务室强烈百倍的低沉嗡鸣瞬间在他颅腔内炸开!
这一次,不再是幻觉!
他清晰地“看”到——不,是感知到——一道冰冷的、幽蓝色的能量流,如同决堤的洪水,从他指骨深处那个微小的齿轮中狂涌而出!
顺着他的手臂、掌心,疯狂地注入那个锈蚀的金属转盘!
转盘表面覆盖的厚重锈迹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焚烧,瞬间剥落、汽化!
露出了下方光滑如镜的金属本体。
更诡异的是,金属表面并非平整,而是布满了无数极其细微、复杂到令人目眩的凹槽与凸起,构成一个精密绝伦的立体迷宫图案!
此刻,陈瑾掌心注入的幽蓝能量,正如同活水银一般,沿着那些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凹槽飞速流淌、蔓延!
所过之处,迷宫图案的线条被逐一点亮,散发出冰冷而神秘的蓝光!
“咔哒…咔哒…咔哒……”密集而清晰的机械咬合声从盖板内部传来,带着一种沉睡巨兽苏醒的沉重感。
巨大的圆形金属盖板,开始缓缓地、沉重地逆时针旋转!
每转动一格,都伴随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和齿轮啮合的沉闷撞击声,震得脚下的粘稠物质都在微微颤抖。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纯粹的、如同打开了千年古墓棺椁般的腐朽甜香,混合着刺鼻的铁锈味,从逐渐扩大的缝隙中汹涌喷出!
林晚早己戴上了过滤面罩,手中改装平板的扫描光束如同探照灯,死死锁定那缓缓扩开的缝隙内部。
她的呼吸在面罩后变得粗重而急促。
缝隙越来越大,最终稳定在一个勉强容人侧身通过的宽度。
惨绿的光线艰难地挤入,照亮了内部一小片区域。
里面并非通风管道。
那是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的金属腔体。
腔体的内壁上,密密麻麻、如同蜂巢般镶嵌着无数个半透明的圆柱形容器!
每个容器都连接着粗细不一的管线,里面浸泡在浑浊、泛着诡异淡绿色荧光的液体中的,赫然是——人类的手指!
成千上万,密密麻麻!
有的苍白浮肿,有的干瘪枯槁,有的甚至呈现出***的暗紫色!
它们如同被精心收集的标本,指尖无一例外地微微弯曲,保持着生前最后敲击琴键的姿态!
所有的指骨,在浑浊液体的浸泡和微弱荧光的映照下,都呈现出一种非自然的、冰冷的金属光泽!
更令人头皮炸裂的是,每一根浸泡的手指末端,都连接着一根极细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神经束状管线,如同无数根吸血的根须,汇聚向腔体中央一个巨大的、如同心脏般缓慢搏动的、布满粗大管线的黑色金属核心!
陈瑾的胃部剧烈地痉挛,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干呕声。
他想移开视线,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了其中一个容器。
那个容器靠近边缘,里面的液体比其他容器更加浑浊,沉淀着不少灰白色的絮状物。
浸泡其中的那根手指,苍白得近乎透明,中指的指骨上,一道细微的裂痕清晰可见——与他在VR琴键上看到的、苏晓最后时刻琴键裂痕的形状,一模一样!
容器底部,一个模糊的金属标签在幽光中若隐若现:CM1995!
苏晓最后涌出的骨髓编号!
“骨传导谐振器的‘原料库’…”林晚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和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
她的扫描光束聚焦在那个标记着CM1995的容器上,平板上数据疯狂跳动。
“也是…‘钥匙’模具库。”
光束移动,指向腔体中央那个搏动着的黑色金属核心。
在核心表面,一个微小的、结构极其复杂的凹槽清晰可见——那形状,与陈瑾X光片上那个嵌入指骨的齿轮,分毫不差!
就在这时!
“滋啦——!”
一声刺耳到极点的噪音,如同亿万根钢针同时刮擦玻璃,猛地从陈瑾指骨深处那个齿轮爆发出来!
这噪音瞬间压过了管道所有的嗡鸣!
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如同高压电流瞬间贯穿了他整条右臂!
他贴在转盘上的手掌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狠狠弹开!
身体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管道上!
与此同时,那巨大的金属盖板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如同失控的巨兽,开始疯狂地逆向旋转!
要将刚刚打开的缝隙死死闭合!
“走!”
林晚厉喝一声,一把抓住陈瑾的胳膊,将他从粘稠的地面拖起,猛地向后拽去!
就在盖板即将轰然闭合的最后一瞬,陈瑾在剧痛和眩晕中,视线死死地穿透那狭窄的缝隙,投向腔体深处。
在那搏动的黑色金属核心上方,幽蓝的神经束管线汇聚之处,一个仅有拳头大小、被更粗大管线缠绕的透明玻璃罐,正静静地悬浮在淡绿色的荧光液体中。
罐体内,一团模糊的、微微搏动着的、如同未成形胚胎般的暗红色肉块,正浸泡在其中!
无数细如发丝的幽蓝光线,如同活物的触须,从肉块中延伸出来,连接着那些浸泡着断指的神经束管线!
肉块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注视,极其微弱地、难以察觉地…抽搐了一下!
盖板轰然闭合!
金属撞击的巨响在狭窄的通道里疯狂回荡,震耳欲聋!
陈瑾被林晚拖拽着,踉跄着逃离那片惨绿的光域。
指骨深处那刮擦玻璃般的噪音和撕裂般的剧痛仍在肆虐。
但比剧痛更冷的,是脑海中再次响起的、那个金属刮擦般的女声。
这一次,它不再低语,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嘲弄的尖锐:”窥视者…“”模具己识别…“”胚胎…己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