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浊浪排空,滔滔汹涌的洪水带着凶猛的劲头,是扑了过来的。
村人们都在睡觉,谁也没有发现这洪流的过来。
唯有他那天怎么也睡不着。
他猛地听见了屋外洪水的惨烈号叫,忙起身出门查看。
这时水已到人的小腿肚了。
他本想去叫开村里的每一扇房门,但暴戾恣睢的洪水已不容他有时间去做这件事。
他只得大声喊叫着,试图叫醒村人们。
他一边跑一边喊,当他跑到村后的山上时,回头这才发现他的身后是一片汪洋。
那场奔腾吼叫暴烈的洪水,毫不留情地吞没了整个村子。
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只有几个青壮年被水冲出了村子,在水流里挣扎,最后侥幸逃生。
对于这场洪水,县志上是有记载的。
十年之后,幸存的村人们谈起这场洪水,还是满面惊恐之色。
我问村人们,难道就没有一个人事先察觉到这场灾难的来临?有啊,是阿立,预测到了这个小村子要遭受一场浩大洪水的灾难。
但村人们都不相信。
我正在为自己问出的蠢话后悔,谁能事先察觉有这样灾难,那不是神仙了吗?但村人们的回答是那样的准确无误,这使我又问出了一句蠢话:他是怎么事先知道的?村人们说:他说是他死去的亡妻告诉他的,所以村人们都不相信。
说话的村人用亮阴阴的黑眼珠子看着我,使我一阵毛骨悚然。
隔了好几天,我向在墙角晒太阳的老人们打听阿立。
下面就是我脑子里记录下来有关阿立的情况。
阿立是一个本分的农人,靠帮佣干活过活。
阿立什么都没有,却有一个漂亮的妻子。
妻子也贤惠,洗漱,操持,家里的一切都井井有条。
妻子漂亮,再加上妻子一力承担了家里所有的一切家务,使得阿立深感幸福,同时也对妻子宠爱的不得了。
但穷人是不应该有漂亮老婆的,等阿立知道了妻子有了外遇,妻子已经有了死心塌地要随那人私奔了的意志,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了。
这时的老婆还不知道,阿立早就知道她有了异心,两人都各怀鬼胎地避免将这件事情戳破。
阿立要去山上打柴,老婆跟在后面,两人不知怎么的,竟然都在门口站立住了。
随即两人拉起了手。
他轻声说,我去打柴会很快回来的。
老婆看着他,眼睛里竟然有了一片渺茫的神情。
她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两人就那么站在山林呼啸而来的山风里。
山风厉害呀!再加上一个贫瘠的家,尽管不是好的风景,但是他们两人的,是他们两人都愿意接受的。
这个家是阿丽娶老婆时许诺给老婆的。
尽管是一个穷家,但他给了她,她现在竟然要拂袖而去吗?不要他了,不要这个家了吗?在这里我必须说说阿立是怎么和老婆碰见的。
阿立背着一捆柴从山上下来,可能是因为走的急,他崴了脚。
柴禾捆并不很大。
这天阿立也没准备多打点柴禾,因为他这天没有时间,他还要去办别的事情。
偏偏就是这一小捆柴禾,阿立轻视了它,他走得很快,这脚踩在了一个大石头上,然后他就崴了脚。
脚真的很痛,他坐在那里不知怎么办的时候,当时还不是他老婆的女人出现了。
对方的出现是一种隆中关系的正式开始,两人起先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但年轻女子在生活中对隆种关系总是暗暗渴望的,因为它是一种爱的浪漫史的基础。
女人没有防备自己潜意识里这种关系的渴望,实际上,是个女人都有这种渴望。
她没有想到自己心里的渴望,她只是在经过阿立身边时,不忍心看着他坐在那里无可奈何的样子。
她替他背起来那捆柴禾。
这一背柴禾的动作不是阿立精心策划的。
他没有想到一个重大的结果从这里产生了,只是千恩万谢的向女人道谢,然后硬撑着身子跟在了女人身后。
到家了,女人放下的柴禾,阿丽要留女人吃饭,女人不肯,硬是走了。
实际上一路上两人已经在路上交换了彼此的姓名,也交换了两人各自的生活情况。
听了女人的话后,阿立在路上就想了,能不能在以后的日子里令人幸福地再次呼唤女人的名字千百次呢?当时的阿立是不自信的,但他采取了行动。
当女人走在她自己的村庄外的小路上时,守候了多少时候的阿立拦截住了她,她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笑笑说,是特意来的,一点也不厚颜***的样子。
话语里的诚实可以和太阳的光亮媲美了。
女人羞涩的低下了头,这种低头的神态,让阿立感到了某种庄重关系正在开始,要萌芽了。
他高兴得要发疯似的,他高兴的神态女人全看在眼里。
女人更加羞涩了,这种羞涩的神态也全让阿立看得清清楚楚的了。
阿立回到家后,就是在睡梦里也看到了这种羞涩。
他来不及等到天亮,翻身起床外出,一路小跑去敲响了媒婆的家门,他要媒婆替他采取重大的进攻行动,上门去为他去说亲。
成家后小两口是恩爱的。
两人的恩爱都是没有瑕疵的,你照顾我,我照顾你的。
即使是小两口子一起斗嘴,斗得厉害了,两人也都是很高兴的。
两人在一起的日子,不是没有争吵,但争吵是在一种甜蜜的气氛里产生的,所以两人都没有将争吵当回事。
有时阿立的老婆觉得没事干了,也会主动寻找点事情找阿立的岔。
她的模样有趣极了,她在故意虎起了脸,要让阿立害怕,但阿立看到了妻子故意虎起的脸,一点也没有害怕,他也虎起了脸,两张虎脸对看着,最后总是阿立先笑了,接着就是阿立的老婆笑了。
所以贫瘠的生活没有黑暗了他们,反而照亮了他们,使他们在这样的生活里能更加幸福和谐地生活和劳动。
但是,隐藏在心里的秘密是藏不住的,阿立的老婆最终还是说了话,表示她要离开这个家了。
阿立呆呆地听着老婆说着,一句话也没有,尽管阿立没有一句话,没有说同意或者不同意,态度上也没有大的变化,但原先明艳的家庭生活还是有了阴影。
阿立用尽了男人所有的功夫,试图挽回妻子的心,但他最终知道,他不仅无法抹去妻子在外有人的历史,也不能推翻妻子要随那人出走的决心。
他整个人地着起火来,在火海里痛苦地翻滚。
翻卷的结果就是,阿立准备送妻子上路和她的情人见面。
整整一个晚上,阿立没有睡觉,为妻子打包,准备出走的行李。
其实也没有什么行李,几件换洗衣服,还有路上要吃的食物。
但阿立就是整整忙碌了一个晚上。
村人说,阿立送妻子走了十八里路。
这条路本来是平庸的,但有了阿立的脚步,这条路不仅有了村人的感叹,也有了情的堆积。
阿立就是在十八里路的尽头看见了那个要和妻子相会的男人。
男人是个戏子。
男人是在阿立村子的土舞台上唱《雷锋塔》的时候,眼睛就瞄上了阿立的妻子。
他对阿立的妻子笑了一下,之后又笑了一下。
后来他老老实实地告诉阿立,阿立的妻子是他用尽方法勾引上的,他不否认。
阿立的妻子三番几次的拒绝,但最后同意了,最后她崩溃了,在一个陷阱的拐点上,死心塌地地掉落了进去。
陷阱底下就是死亡她也要掉落下去。
但半年后,阿立的妻子死了。
她不是死于戏子的无情,而是死于一场莫名其妙的疾病。
在病中,她才知道了戏子的无情,这个戏子又和一个女子好上了。
他用的方法也是在台上唱着戏,眼睛却在朝台下扫描,然后就是笑了一下,又笑了一下,如同他当初勾引阿立妻子时用的方法。
疾病和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