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女儿......"婉清朱唇轻启,却卡在喉间。
虽己决心坦然活着,但这”认错“二字,于她确是破天荒头一遭。
前世今生,她何曾低头认过错?
此刻若退缩,必成终生之憾——她是尝过这滋味的。
当下把心一横,扬声道:"女、女儿知错了!
"声彻厅堂,满室皆惊。
这怕是婉清生平头一回这般扬声说话。
"是女儿不慎......打碎了青玉瓶!
""阿、阿姐......!
"说出来了。
终于说出口了。
婉清只觉得胸中块垒尽消。
长吸一口气,方才发觉心口怦怦首跳。
虽实为幼弟失手,这般认下算是欺瞒,但于她而言,己是如愿。
既护住了弟弟,又全了认错的心愿。
两下里都如愿,婉清只觉满心欣慰。
视线渐渐模糊。
她不知这是何种泪水,只记得闺训有云:淑女当众垂泪,是为失仪。
但如今,她再也不愿隐忍。
泪水决堤而下。
"女儿......女儿知错了......父亲大人......"一旦开闸,再难止歇。
珠泪涟涟,沾湿衣襟。
方才断头台上的记忆犹在,恐惧、悲恸、绝望齐齐涌上心头,教她浑身轻颤。
能这般纵情落泪,于婉清自己也是惊事一桩。
"不、不是的!
父亲!
是儿子!
是儿子打碎的!
阿姐她、她是为护着我......呜......儿子知错了......!
"婉清身后,幼弟瑞明再也忍不住,抽抽噎噎哭出声来。
瑞明天性率真,素来喜怒形于色,这般哭泣本是常事。
但婉清好不容易替他遮掩,他反倒自己招认,教婉清措手不及,忙取帕拭泪。
吃惊的何止婉清。
包括父亲林正宏在内,满堂众人皆瞠目结舌——谁曾见过靖安侯府那位从来容止端方、喜怒不形于色的长女,竟在人前落泪?
倒不如说,自她懂事起到如今七岁,从未见她哭过,才是稀奇。
"唔......!
"父亲喉间溢出一声闷哼。
婉抬眸望去,但见父亲别过脸去,拳抵唇畔,肩头似是微颤。
日日教诲他们要坚强自持的父亲,必是对她这般失态失望至极。
但这也在意料之中。
婉清早己准备好承受任何斥责,比起断头台上的恐惧,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瑞明天性敏感,若见父亲动怒,怕是会留下心结。
婉清自己受责无妨,却不能不顾幼弟,当下便要开口维护:"父亲明鉴,瑞明他......""不!
阿姐不必为我撒谎!
父亲!
请不要责罚阿姐!
""瑞明你......但、但是父亲!
瑞明也不是故意的!
求您......"姐弟俩争相认错,那头的林正宏却憋得满面通红。
婉清见状心痛如绞:竟将父亲气到这步田地。
她本愿不负父亲期望,但既得重生,绝不再悔。
既要改变,这点责罚算什么。
她愿一力承担。
婉清坚定地将幼弟护在身后,静候父亲发落。
然而等待良久,父亲却始终沉默。
婉清正自惴惴,是否气得说不出话,却见父亲的反应与她所想大相径庭。
"......咳哼。
你们......可曾伤着?
"林正宏清了清嗓子,目光在姐弟间逡巡。
婉清据实以告:瑞明无恙,自己仅指尖略伤。
闻言,林正宏顿时脸色发白。
他素来面色沉静,此刻血色尽褪,更显威压迫人。
那面无表情的模样,教人以为接下来必是严惩。
莫说孩子们,连一旁侍立的仆从都屏息凝神。
"......即刻请医验伤,收拾干净。
"出乎婉清意料,林正宏只淡淡吩咐一句,转身便走。
近侍管家林忠恭声应下,熟练地安排起来。
留下婉清姐弟面面相觑。
"父、父亲大人?
"婉清急忙唤住欲走的父亲。
她不信这事就能这般轻轻放过。
林正宏闻声驻足。
婉清凝视父亲背影,浑身紧绷地等候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