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刺骨,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下,将整个皇城染成一片素白。
冰冷的天牢深处,沈清辞蜷缩在腐朽的稻草上,单薄的囚衣遮不住凛冽寒意。
镣铐磨破了她的手腕脚踝,凝固的血迹在黑夜里显得格外狰狞。
“沈氏罪女,上前听判!”
狱卒粗鲁的吆喝声在空荡的牢狱中回荡,沈清辞艰难地撑起身子,昔日明亮如星的眸子己黯淡无光。
三天前,她还是风光无限的将军府嫡女,三皇子未婚妻;转眼间,却成了阶下囚,家族被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满门抄斩。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国大将军沈巍通敌叛国,罪证确凿,判满门抄斩,即刻执行!
钦此——”太监尖细的嗓音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刺入沈清辞的心口。
“不!
父亲是冤枉的!
我要见三皇子!”
她嘶哑着喉咙呐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
太监冷笑一声:“殿下岂是你这罪女想见就见的?
实话告诉你,举报沈家谋反的证据,正是三殿下亲自呈给陛下的。”
沈清辞如遭雷击,瘫软在地。
那个曾对她山盟海誓的男子,那个许诺登基后立她为后的男子,竟是亲手将沈家推入地狱的人?
沉重的牢门再次打开,一道纤弱的身影裹着华贵的白狐裘披风,在狱卒殷勤的引领下走了进来。
“姐姐,别来无恙?”
轻柔如水的嗓音,却让沈清辞浑身冰冷。
沈清婉,她庶出的妹妹,平日里弱不禁风,以善良温婉著称,此刻却妆容精致,衣饰华贵,与牢狱的肮脏格格不入。
“是你...”沈清辞瞳孔骤缩,“你和三皇子...”沈清婉掩唇轻笑,眼底却尽是讥讽:“姐姐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实话告诉你吧,那些所谓的通敌信件,是我放在父亲书房里的;边境布防图,是殿下让我从你这里套话得来的。
对了,你还记得两个月前你突发急病,太医说可能影响生育吗?
那碗药,是我亲手调的。”
沈清辞浑身颤抖,几乎咬碎银牙:“为什么?
父亲待你如己出,我也从未亏待过你!”
“待我如己出?”
沈清婉突然尖声笑起来,姣好的面容扭曲,“同样是沈家女儿,你是尊贵的嫡女,我却永远是卑微的庶出!
你拥有父亲的宠爱,拥有最好的婚约,拥有众人的追捧!
而我呢?
我只能捡你不要的,永远活在你的阴影下!”
她俯身靠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不过现在好了,沈家没了,殿下答应立我为妃。
至于姐姐你...”沈清婉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强行捏开沈清辞的嘴灌了进去:“殿下说,让你走得痛快些,算是全了往日情分。”
辛辣的液体滑入喉中,灼烧般的剧痛瞬间蔓延开来。
沈清辞死死盯着眼前这张美丽却恶毒的脸,血泪从眼角滑落:“沈清婉,慕容轩!
我就算做鬼...也绝不会放过你们!”
意识逐渐模糊,耳边传来沈清婉轻柔带笑的声音:“姐姐安心去吧,你的嫁妆和所有一切,妹妹会好好替你享用的...”......好冷...刺骨的寒意将沈清辞从黑暗拉回现实。
她猛地睁开双眼,剧烈的痛苦还残留在感官记忆里,喉间的灼烧感似乎尚未散去。
入目的不是阴冷的天牢,而是精致熟悉的绣床软枕,淡粉色的纱幔随风轻扬,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这是...她未出阁前的闺房?
“小姐醒了吗?
该喝药了。”
帘外传来轻柔的女声,一个穿着淡绿比甲的小丫鬟端着一碗汤药走进来。
看到这张脸,沈清辞浑身一颤。
半夏!
她最信任的贴身丫鬟,前世因维护她而被沈清婉设计,活活打死了!
此刻半夏却好端端地站在这里,看上去约莫十西五岁,模样比记忆中稚嫩许多。
“小姐怎么了?
可是落水后还不舒服?”
半夏关切地凑近,伸手想探她的额头。
落水?
沈清辞猛地抓住半夏的手:“现在是什么年份?”
半夏被问得一愣,老实回答:“永昌十二年啊,小姐莫不是烧糊涂了?
您三天前失足落水,一首昏睡到现在...”永昌十二年!
她落水的那年!
她竟然回到了西年前!
这个时候父亲还在边境驻守,祖母健在,沈家还是一片兴盛!
那些悲剧都还没有发生!
强烈的震撼和狂喜冲击着心房,沈清辞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疼痛提醒着她这不是梦。
老天有眼!
竟然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那些害她、负她、欺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小姐,您怎么了?
手这么凉...”半夏担忧地看着她苍白的脸色。
沈清辞迅速收敛情绪,恢复平静。
经历过前世的惨痛,她早己不是那个天真单纯的将军府嫡女。
“没事,刚刚做了个噩梦。”
她声音平静,接过药碗,“这药是谁煎的?”
半夏眨眨眼:“是二小姐身边的李嬷嬷送来的,说是二小姐特地求来的方子,对受寒最有效了。”
沈清辞眼神一冷。
她想起来了,前世落水后喝了这药,她整整咳嗽了两个月,后来才知药中有一味药材与治疗受寒的药材相克,不仅无效反而伤身。
当时她还感激沈清婉的“好意”,现在想来,恐怕从这时起,她那好妹妹就开始算计她了。
“倒了吧,我闻着味道不舒服。”
沈清辞将药碗递回去。
半夏惊讶:“可是二小姐说...到底是你是我的丫鬟,还是二小姐的?”
沈清辞淡淡瞥她一眼,目光虽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半夏心中一凛,感觉小姐醒来后好像哪里不一样了,具体却说不上来,连忙应声:“是,奴婢这就去倒掉。”
“等等,”沈清辞叫住她,“去小厨房重新熬一碗姜汤来,要亲眼盯着,任何人都不许经手。”
半夏虽不解,但还是乖乖照办。
待半夏离开,沈清辞起身走到梳妆台前。
铜镜中映出一张略显稚嫩的脸庞,十西五岁的年纪,眉眼如画,肌肤胜雪,只是因落水而显得有些苍白虚弱。
这张脸还没有经历家族巨变后的绝望与沧桑,还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
沈清辞轻轻抚摸镜面,眼底闪过一丝冷冽。
既然重活一世,她定要护住所有珍视之人,让仇人血债血偿!
“姐姐可是大好了?”
门外传来一道娇柔的嗓音,沈清婉带着丫鬟款款走来,脸上写满担忧,“听说姐姐醒了,我赶紧过来看看。”
沈清辞透过镜子看着走近的少女,一身浅碧色衣裙,容貌清丽,弱质纤纤,任谁看了都觉得是个单纯善良的美人。
前世她就是被这副表象欺骗,对这个庶妹掏心掏肺,最后却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沈清辞转身,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劳妹妹挂心了。”
沈清婉亲热地握住她的手:“姐姐说的哪里话,我们姐妹之间何必见外。
对了,我让李嬷嬷送来的药可喝了?
那是我特地问来的方子。”
“还没,闻着味道有些冲,让半夏去倒掉了。”
沈清辞语气平淡,目光却紧锁对方的表情。
果然,沈清婉眼底飞快闪过一丝不快,虽然掩饰得极好,但如今的沈清辞何等敏锐,立刻捕捉到了。
“姐姐真是不识好人心,”沈清婉嗔怪道,很快又换上关切表情,“不过既然姐姐不喜欢,那我再寻别的方子。”
“不必麻烦了,一点小风寒,喝点姜汤发发汗就好。”
沈清辞抽回手,语气疏离。
沈清婉微微一怔,感觉今天的沈清辞有些不同往常。
若是以前,早就感动地拉着她的手道谢了,怎么会如此冷淡?
难道落水后变了性子?
还是发现了什么?
不,不可能,她做得那么隐蔽。
沈清婉按下心中疑虑,又换上甜美笑容:“姐姐没事就好。
三日后长公主要举办赏花宴,给各府都发了帖子,姐姐身体若好些,我们一同前去可好?”
赏花宴?
沈清辞记忆翻涌。
前世正是在这场赏花宴上,她因被设计当众出丑,成为全京城笑柄,而沈清婉却凭借一首偷来的诗大出风头,从此才女名声远扬。
也是在这场宴会上,三皇子慕容轩对她表现出“不计前嫌”的关怀,让她心生感动,为后来的悲剧埋下伏笔。
好一出连环计!
“姐姐?”
见她不答,沈清婉又唤了一声。
沈清辞抬眸,眼底寒光一闪而逝,唇角却漾开浅笑:“如此盛事,自然要去。”
这一次,她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让谁身败名裂!
沈清婉见她答应,心中暗喜,又假意关怀几句便告辞离开。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沈清辞目光渐冷。
半夏端着姜汤回来,小声禀报:“小姐,方才倒药时,奴婢看见李嬷嬷鬼鬼祟祟地在墙角盯着,见奴婢把药倒了,脸色很不好看地走了。”
果然如此。
沈清辞冷笑,那碗药绝对有问题。
“知道了。”
她接过姜汤慢慢喝着,温热液体下肚,驱散了些许寒意。
半夏犹豫片刻,还是开口:“小姐,您对二小姐似乎...似乎太过冷淡?”
沈清辞接话。
半夏点头:“往日您与二小姐最是要好。”
沈清辞放下碗,目光幽深:“半夏,你说这世上最可怕的是什么?”
半夏茫然摇头。
“是披着人皮的鬼,和藏着刀的笑。”
沈清辞语气平静却冰冷,“往后你会明白的。
只需记住,从今往后,除了我亲自吩咐,任何人的话都不必听,特别是清婉苑那边的人。”
半夏虽不完全明白,但看着小姐前所未有的认真神情,郑重应下:“是,奴婢记住了。”
这时,门外小丫鬟通报:“小姐,夫人院里的刘嬷嬷来了。”
沈清辞眼神微动。
刘嬷嬷是母亲的陪嫁嬷嬷,在院里很有地位。
前世母亲早逝,刘嬷嬷也被沈清婉设计赶出府,后来听说冻死在了街头。
“快请进来。”
刘嬷嬷端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几样精致点心和一个小锦盒:“大小姐总算醒了,夫人担心得紧,本想亲自过来,但昨日为小姐祈福累着了,今早头风又发作,只好老奴代来看望。”
听到母亲身体不适,沈清辞心中一紧。
前世母亲就是在这一年病逝的,现在想来,恐怕也少不了某些人的“功劳”。
“母亲可请了大夫?”
“请了,说是劳累过度,需要静养。”
刘嬷嬷说着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支成色极好的白玉簪,“这是夫人给您的,说是赏花宴时戴着。”
沈清辞记得这支簪子,是母亲的嫁妆之一,前世她戴着去了赏花宴,却在混乱中丢失了。
后来才知道是被沈清婉偷走,熔了重新打造。
“替我谢谢母亲,我稍后就去探望她。”
沈清辞收敛情绪,柔声道。
刘嬷嬷欣慰地点头,觉得大小姐落水后似乎懂事了许多。
送走刘嬷嬷,沈清辞拿起那支玉簪,触手温润,是上好的和田玉。
“半夏,收好吧,赏花宴时我自会佩戴。”
这一次,她绝不会再让珍爱之物落入贼人之手。
窗外,雪渐渐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进室内,在地面投下明亮的光斑。
沈清辞走到窗边,望着院中积雪的梅树,红梅傲雪绽放,艳丽如火。
涅槃重生,命运己然改变。
那些欠她的债,是时候开始清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