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灼痛感还未散尽,沈清辞猛地睁开眼,呛出一口带着腥气的冷水。
刺骨的寒意从西肢百骸涌来,她挣扎着撑起身子,才发现自己正半浸在一汪幽深的潭水里,岸边是密不透风的竹林,竹叶上凝结的晨露滴落,砸在水面,惊起细碎的涟漪。
“嘶……”她倒吸一口凉气,抬手按住后脑勺,那里有个钝重的伤口,混着泥水黏在发间。
这不是她的身体。
沈清辞低头,看着水中倒映出的那张脸——苍白消瘦,眉眼间带着几分未经世事的怯懦,唯有一双眼睛,在水汽氤氲中,偶尔闪过与这具躯体不符的冷冽。
她是二十一世纪最年轻的毒医,一手毒术出神入化,能以毒杀人于无形,亦能以毒活人于绝境。
几个小时前,她正在实验室调试一种新型神经毒素,却不知被谁动了手脚,通风系统骤然失灵,浓烈的毒气瞬间将她吞噬。
再次睁眼,己是这副光景。
零碎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这具身体的原主也叫沈清辞,是镇上一个小药铺的学徒,因性子懦弱,常被铺里的师兄欺负。
昨夜被师兄诬陷偷了药材,争执间被推搡着撞在石阶上,竟被首接扔进了这后山的寒潭,对外只说她是自己失足落水。
“懦弱至此,死得活该。”
沈清辞低声嗤笑,眼底却掠过一丝冷意。
既是占了这具身体,那这笔账,自然该由她来讨。
她扶着湿滑的石壁爬上岸,单薄的粗布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冷得她牙关打颤。
但这点寒冷,比起她曾经在零下三十度的冰窖里试验耐寒毒素时的处境,根本算不得什么。
沈清辞拢了拢湿发,目光扫过周围的草木。
鬼针草、曼陀罗、断肠草……寻常人避之不及的毒草,在她眼中却如同至宝。
她随手摘了几片鬼针草的叶子,揉碎了按在后脑勺的伤口上,刺痛感瞬间被一种清凉所取代——这草有毒,却也能消炎止血,用得好,便是良药。
刚处理完伤口,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
“……那小丫头片子肯定活不成了,这寒潭邪性得很,去年王老五掉进去,捞上来时都冻成冰棍了。”
“哼,谁让她不知好歹,敢偷李掌柜的药材?
就算活下来,也得被打断腿!”
是药铺那两个欺负原主的师兄。
沈清辞眼底寒光一闪,身形迅速隐入茂密的灌木丛中。
她屏住呼吸,看着那两人勾肩搭背地走过潭边,手里还提着个空水桶,显然是来“确认”她的尸体。
“没人啊,该不会被鱼吃了吧?”
其中一个瘦高个探头探脑地往潭里看。
“管她呢,死了干净。
走,回去跟掌柜的说,人找不着了,多半是喂了水里的东西。”
另一个矮胖子啐了一口,拉着瘦高个就要走。
就在这时,沈清辞悄然从灌木丛后走出,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莫名的穿透力:“两位师兄,找我吗?”
两人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到浑身湿透、脸色苍白的沈清辞,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你、你没死?!”
瘦高个结结巴巴地说,像是见了鬼。
沈清辞缓缓走近,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那笑容落在两人眼里,却比寒潭的水还要冷:“托师兄的福,阎王爷说我阳寿未尽,又把我送回来了。”
她的目光扫过两人,最终落在矮胖子腰间的药囊上——那是药铺里装贵重药材的袋子,此刻鼓鼓囊囊的。
“不过,”沈清辞话锋一转,声音陡然转厉,“我倒是很好奇,李掌柜丢的那批百年雪莲,是不是在师兄的药囊里?”
矮胖子脸色骤变,下意识地捂住药囊:“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回去让李掌柜一搜便知。”
沈清辞步步紧逼,眼神如淬了毒的针,“还是说,两位师兄更想尝尝,这后山的毒草,混在一起是什么滋味?”
她抬手,指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株紫黑色的断肠草,草叶上的露珠在晨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那两人本就心虚,又见沈清辞此刻的气势与往日判若两人,尤其是她手里那株一看就不是善茬的毒草,顿时吓得腿肚子发软。
“你、你想干什么?
我们可是你师兄!”
瘦高个色厉内荏地喊道。
“师兄?”
沈清辞冷笑,“推我入潭,夺我性命,也配当我师兄?”
她上前一步,几乎贴近矮胖子,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刺骨的威胁:“把雪莲交出来,再去李掌柜那里,说清楚昨夜是你们栽赃陷害。
否则,这断肠草的滋味,你们今天就得好好尝尝。”
断肠草的毒性,镇上的人多少听过些传闻,那是能让人上吐下泻、五脏六腑如同被绞碎般疼痛的剧毒。
两人看着沈清辞眼中毫不掩饰的狠厉,哪里还敢硬撑,矮胖子抖着手,连忙将腰间的药囊解了下来。
“给、给你……我们这就去跟掌柜的认错……”沈清辞接过药囊,掂量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
她后退一步,侧身让开道路:“滚吧。”
两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连水桶掉在地上都没敢回头捡。
看着他们仓皇逃窜的背影,沈清辞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药囊,又看了看潭边随风摇曳的毒草,嘴角终于扬起一抹真正的笑意。
古代也好,毒医也罢。
从今往后,这世间,再无人能欺她半分。
她的毒术,是救人的药,更是护己的刃。
这具孱弱的躯壳里,己然住进了一颗最擅长以毒为锋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