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刺骨的寒意顺着后颈钻进衣领,叶通猛地睁开眼,胸腔里的钝痛让她忍不住闷哼一声。
视线从模糊到清晰,头顶是客栈泛黄的帐幔,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霉味与血腥气——那是她自己的血,浸透了身下的粗布被褥,黏腻地贴在腰腹间,带来一阵阵发凉的刺痛。
“醒了?”
一道沙哑的女声在床边响起,叶通僵硬地转头,看见老板娘王婶端着铜盆站在那里,脸上堆着几分复杂的神色,“昨晚要不是隔壁酒肆的老吴路过,你这条小命怕是要交代在巷子里了。”
叶通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王婶将铜盆放在床头矮凳上,拧了帕子递过来:“先擦擦脸,我去给你热碗粥。”
她转身时,目光扫过床脚那柄沾血的弯刀,眉头皱了皱,却没多问。
帕子的温度驱散了些许寒意,叶通扶着床头慢慢坐起身,动作牵动了腰间的伤口,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她低头看向伤口,粗布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渗出的血渍己经发黑,显然是昨晚那伙杀手留下的杰作。
昨晚的记忆碎片般涌来:她刚从城外的药铺抓完药,转身就被三个黑衣人堵在巷口。
对方下手狠辣,刀刀首取要害,她拼死反抗,却还是被其中一人的弯刀划中了腰腹。
混乱中,她似乎撞落了对方的刀鞘,金属落地的脆响在巷子里格外刺耳,紧接着,她便因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刀……”叶通突然想起什么,挣扎着想要下床,却被王婶端着粥碗拦住:“你伤成这样,乱动什么?”
“床脚的刀,还有刀鞘……”叶通的声音依旧沙哑,眼神却带着几分急切。
王婶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床脚,将粥碗递到她手里:“刀在那儿,刀鞘我捡起来放在桌角了,看着渗人得很,上面还刻着怪东西。”
叶通接过粥碗,顾不得烫,匆匆喝了两口,暖流传遍全身,才勉强有了些力气。
她挪到床边,伸手去够桌角的刀鞘——那是个黑檀木做的刀鞘,表面光滑,却沾着不少尘土与血污,长度约莫两尺,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就在她的指尖触到刀鞘表面的瞬间,一股异样的触感传来。
不是木材的光滑,而是一种凹凸不平的纹路,像是用尖锐的器物刻上去的,沿着刀鞘的弧度蜿蜒蔓延。
叶通皱了皱眉,用指腹细细摩挲着那些纹路,试图看清图案的形状。
她将刀鞘凑到窗边,借着窗外的天光仔细打量。
只见那些纹路呈暗红色,像是干涸的血迹染成的,刻得极深,线条扭曲却带着某种诡异的规律。
最顶端是一个圆形的图案,下面分支出六条弯曲的线条,线条末端各连着一个小小的椭圆形,整体看上去,竟像一只展开翅膀的蝉——但又比普通的蝉多了几分狰狞,翅膀的纹路里似乎还藏着细小的尖刺,看得人心里发毛。
“这是什么……”叶通喃喃自语,指尖停在那蝉形纹路的顶端,忽然觉得太阳穴一阵抽痛。
脑海里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昏暗的房间里,奶妈赵婆婆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个锦盒,语气严肃地对年幼的她说:“通儿,记住,以后要是见到刻着‘血蝉’的东西,一定要躲得远远的,那是……那是皇陵里的镇物,沾不得……皇陵镇物?”
叶通猛地晃了晃头,试图回忆更多细节,可脑海里的画面却像被浓雾笼罩,只剩下赵婆婆模糊的侧脸和“血蝉皇陵镇物”这几个零碎的词语。
她记得赵婆婆是母亲生前的陪嫁丫鬟,对她极好,可在她十岁那年,赵婆婆却突然得了急病去世了。
临走前,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没能来得及,只紧紧攥着她的手,眼神里满是担忧。
以前她只当赵婆婆是随口叮嘱,从未放在心上,可现在握着这刻有蝉形纹路的刀鞘,她才意识到,赵婆婆的话或许并非空穴来风。
这刀鞘上的纹路,难道就是赵婆婆说的“血蝉”?
而“皇陵镇物”,又是什么意思?
叶通的眉头拧得更紧,她翻来覆去地查看刀鞘,除了这蝉形纹路,再没有其他标记。
她又看向床脚的弯刀,抽出刀身——刀刃锋利,寒光凛凛,刀背上也刻着与刀鞘相同的暗红色蝉纹,只是更加清晰,蝉的眼睛处似乎还镶嵌着一颗黑色的小石子,在光线下泛着冷光。
“杀手……皇陵镇物……”叶通将刀插回刀鞘,心里充满了疑惑。
那伙杀手是谁派来的?
为什么会带着刻有血蝉纹的刀?
这血蝉纹与皇陵镇物又有什么关系?
她不过是个普通人,父母早逝,靠着给人抄书和母亲留下的一点薄产过活,从未与人结怨,更别说牵扯上“皇陵”这种听起来就非同小可的事情。
难道是因为父亲?
叶通突然想起父亲生前的身份——父亲叶承宗曾是朝廷的史官,后来因卷进一桩文字狱,被罢官回乡,没过几年就病逝了。
她一首以为父亲的死只是意外,可现在想来,或许父亲的死并没有那么简单?
那伙杀手,会不会是冲着父亲的旧怨来的?
而这血蝉纹的刀鞘,又会不会与父亲当年的文字狱有关?
无数个疑问在脑海里盘旋,叶通只觉得头越来越痛。
她试图回忆父亲生前是否提过“血蝉”或“皇陵”,可记忆里只有父亲伏案写书的背影,和他临终前那句模糊的“保护好自己,别查不该查的事”。
“不该查的事……”叶通苦笑一声,将刀鞘放在腿上,轻轻抚摸着那些暗红色的纹路。
她现在就像掉进了一个迷雾重重的漩涡,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被莫名的危险缠上了身。
那伙杀手既然能找到她一次,就一定能找到她第二次,她若是不弄清楚这血蝉纹的来历,不找到背后的真相,恐怕迟早会像赵婆婆说的那样,栽在这“皇陵镇物”上。
就在这时,客栈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士兵的吆喝声:“奉知府大人之命,搜查可疑人员,所有人都待在屋里不许出来!”
叶通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将刀鞘藏到了床底。
她不知道外面的士兵是不是冲着那伙杀手来的,也不知道这血蝉纹的刀鞘若是被发现,会引来怎样的麻烦。
她扶着墙壁,慢慢挪回床上,躺下来装作依旧虚弱的样子,耳朵却紧紧贴着墙壁,听着外面的动静。
马蹄声和吆喝声渐渐远去,客栈里恢复了平静。
叶通松了口气,却还是不敢放松警惕。
她看向床底的刀鞘,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不管这血蝉纹背后藏着怎样的秘密,不管前方有多少危险,她都必须查下去。
为了自己,也为了弄清楚父亲和赵婆婆临终前那些未尽的话语。
只是,记忆残缺的她,该从哪里开始查起呢?
叶通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落在窗外——远处的青山隐约可见,山脚下似乎有一座破败的寺庙,那是她小时候和赵婆婆一起去过的地方。
或许,在那里能找到一些线索?
她攥了攥拳头,将粥碗放在床头,重新躺好。
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伤,等伤好了,她就去那座寺庙看看,说不定,能想起更多关于血蝉纹和皇陵镇物的事情。
而此刻,床底的黑檀木刀鞘,正静静地躺在阴影里,暗红色的血蝉纹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活了过来,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