键盘敲到第三十七遍修改意见时，窗外的暴雨终于有了歇脚的意思。我盯着设计稿上那抹被甲方来回调整了六次的蓝色，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成了 21:47。
手机震动声突兀地响起，屏幕上 “顾言深” 三个字亮起来时，我紧绷的肩背不自觉地松了些。接起视频电话，他白大褂领口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碘伏，头发被手术帽压得有些乱，唯独那双单眼皮眼睛，弯着熟悉的温柔：“还没下班？我刚下手术台，看天气预报说你那边雨小了。”
“快了快了，就差最后一遍校对。” 我把手机架在电脑旁，对着镜头晃了晃鼠标，“你先回去休息呗，不用等我。”
“傻样。” 他轻笑一声，拿起桌边的奶茶杯晃了晃，杯壁上的水珠清晰可见，“热的芋泥波波，你上次说想喝的。我在你公司楼下便利店躲雨，等你十分钟。”
挂了电话，我手脚麻利地保存文件关电脑。背包刚甩到肩上，微信就弹出苏晓的消息，连刷三条：“晚晚！重大消息！明天新设计总监空降！”“听行政部姐姐说超帅！但之前公司合作过的设计师说他特别严格！”“明天开会记得帮我多看两眼！”
我笑着回了个 “OK” 的表情，心里没太当回事。设计部总监换了三个，不是要求 “有灵气” 就是强调 “落地性”，再严格还能比上次那个让我们通宵改稿的甲方更折腾？
电梯降到一楼，玻璃门外的路灯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顾言深撑着把黑色大伞，怀里揣着奶茶，看到我立刻快步迎上来。他把奶茶塞进我手里，又不由分说地把我的手拽进他大衣口袋里暖着：“穿这么薄，不知道秋老虎过后要加衣？”
“早上出门还出太阳呢。” 我吸了口温热的芋泥，甜香顺着喉咙滑下去，连带着加班的疲惫都散了大半。他的口袋里还留着手术台上的余温，掌心粗糙的茧子蹭过我的手背，我耳尖莫名发烫，赶紧转移话题：“对了，我们明天要换新总监了，苏晓说长得帅但很凶。”
“凶就躲着点。” 他把伞往我这边偏了偏，自己半边肩膀沾了不少雨星子，“要是有人欺负你，随时给我打电话，别硬扛。”
我点点头，跟着他往地铁站走。雨丝飘在脸上凉丝丝的，他的手臂时不时碰到我的胳膊，像高中时那样 —— 每次我被隔壁班男生堵着要作业，他也是这样把我护在身侧，皱着眉说 “她的作业我帮她写，你们别烦她”。那时候我总觉得他是把我当妹妹，直到去年我跟江哲分手哭到半夜，他冒雨敲我家门，递来一包纸巾说 “早知道他不是好人” 时，我才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不一样。
第二天早上，我特意提前十分钟到公司，刚放下包就被苏晓拽到茶水间。她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我刚看到新总监进老板办公室了！真的超帅！就是气场好强，我不敢多看！”
“看把你激动的。” 我笑着戳了戳她的卡通保温杯，“先去开会吧，迟到了可就不好了。”
会议室里已经坐了大半人，我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刚掏出笔记本，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皮鞋声。老板陪着个穿深灰色修身西装的男人走进来，那人抬手理了理领带，侧脸线条锐利，三角眼扫过全场时，我手里的笔 “啪嗒” 掉在了地上。
江哲？
怎么会是他？
我僵在座位上，手指紧紧攥着笔记本边缘，指节都泛了白。三年前，就是这个男人，在我生日当天抱着别的女生说 “跟你在一起只是觉得你听话”，我哭着跟他分手后，他还到处说我 “黏人又无趣”。后来听说他跳槽去了一线城市，怎么会突然变成我们公司的设计总监？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江哲江总监，以后负责设计部的整体工作。” 老板拍了拍江哲的肩膀，语气亲切。
江哲笑了笑，目光却精准地落在我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那眼神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我低下头，恨不得把自己埋进桌子底下。
“接下来我们过一下上周提交的方案。” 江哲走到投影幕前，点开文件，第一张就是我的设计稿，“林晚是吧？”
我猛地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喉咙发紧：“是…… 是我。”
“这个方案我看了，漏洞太多。” 他用激光笔点着稿子里的配色，“蓝色饱和度太高，不符合品牌调性；logo 排版太拥挤，没有呼吸感；最基本的视觉层级都没做好，你是怎么通过初审的？”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脸发烫，想解释 “这个蓝色是甲方要求的”，却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 江哲太了解我的弱点了，他知道我一紧张就语无伦次。
“下午五点前，把修改版交给我。” 他没给我说话的机会，直接切到下一份方案，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下一个，苏晓的方案。”
苏晓吓得一哆嗦，赶紧站起来。我看着江哲的侧脸，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着，又闷又疼。他分明就是故意的，故意在所有人面前让我难堪，故意提起我最在意的设计缺陷。
散会的时候，同事们三三两两地走出去，没人敢跟我说话。苏晓凑到我身边，小声说：“晚晚，他是不是针对你啊？刚才那话也太过分了！”
我摇摇头，收拾好笔记本站起来，指尖还在发抖：“我先去改方案了。”
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我盯着屏幕上那抹刺眼的蓝色，眼眶突然有点红。手机震了一下，是顾言深发来的消息：“上午开会顺利吗？新总监还好相处吗？”
我看着消息框，打了又删，最终只回了三个字：“还好吧。”
我不敢告诉他江哲来了，不敢说我又被那个男人刁难了。可一想到下午五点就要交的修改方案，想到江哲刚才那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我就觉得浑身发冷。
他明明已经劈腿伤害了我一次，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这次，他又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