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贞在皇城装了十年废物,突然被恩准返回北境家乡。护送者是因他失去了妻女的安定郡王。
皇帝密令:“翻过齐云山后,活的杀,死的埋。”程贞知道凶险,但他想回家!
死也要死在北境!可是有个女孩儿,在齐云山里,正等着阻止他。壹对峙“我们世子呢?
!”山下两方人马正在对峙。一方是皇家护卫队,黑衣暗甲,气势汹汹。
他们的世子在齐云山里走丢了。另一方是守山人,年近中旬,形单影只。这座齐云山,
是他守着的。“快找到了。”守山人神色默然,言语讷讷,却也在极尽所能地安抚着对方。
“我信你吗?”护卫面露讥讽,不为所动。这么久了,世子依然下落不明,他能信谁?
找不到世子,安定郡王会要了他的命。他拿出信号弹,正准备拉开,守山人却一把将他按住。
力道之大,让护卫挣脱不得半分,竹制引信在掌心硌出深痕。“想造反么!”护卫心中羞恼,
面色却强撑着不敢变,生生沉下了眸子。“不敢,再等等。”守山人语气恭顺,
手中力道却丝毫不松。双方僵持不下,短短几息,所有人都已弓起了脊背,
护卫握刀的手咯吱作响,蓄势待发。“嘭”!突然,一个东西摔落在脚边,伴随着一声闷哼,
不再动弹。众人一惊,低头去看,只见昏暗天色中,一个人影蜷缩在地,满是污迹。
“世子爷!”众人惊呼,立刻上前查看。只见那摔落之人,手脚损伤,发丝散乱,
口中血迹干涸在唇边。不知是被砸得太重还是早已受伤,软软垂着脑袋,已然昏厥。“你们!
”护卫大怒,眼中放刀,恨不得立刻撕了面前的守山人。“你们就是这么招待皇家贵胄的?!
”此刻,守山人也是身形僵硬,虽面目不变,心中早已震惊不已。当家的下手是真狠!“滚。
”一个声音响在天际,冰冷如铁。众人抬头,只见树上站着一人,身形轻盈,眉目干净,
无疑是个年轻女子。“当家的。”守山人立刻对那女子行礼,护卫却是讶异无比。
看这女子样貌,不过豆蔻之年,神情中却毫无娉婷之色。目光冷冽,砍眉如刀,
孑然独立于树梢之巅,隐隐散发出迫人的威压。护卫缩了缩脖子,挣扎片刻,还是咬牙出声。
“世子爷是你打的?”可那女子却一个正眼都没赏他,漠然抬手,示意守山人跟她走。同时,
山林间飘来女子的声音。“他还剩半个时辰,安定郡王的定魂簪可救。”下一刻,
两人便已消失在愈发昏暗的密林之中。护卫一咬牙,不再纠缠,立刻带着昏死的世子出了山,
直奔驿站。救不了世子,他的命也要没了。贰郡王齐云山地处北部边境,
是大夏国的天然要塞。穿山而过,便是北境守边军。镇北王战死后,
旧部剩余多少人皆不可查,只称失踪。朝廷再派兵来,竟全部消失在齐云山中,无人折返,
朝廷惶惶。如此一来,十载已过,以身为质的镇北王世子程贞,也在皇城逐渐长大成人,
成了一个标准的纨绔。别人去不得,那便让亲儿子去吧,去看看北境真相。于是,
世子要回家,朝廷来相送!看着卧榻上捡回一条小命的程贞,奉旨护送的安定郡王无奈摇头。
这是连他都不让过山啊。“什么人?”郡王声音很小,几乎自语,但护卫却立刻躬身禀报。
“守山人叫她当家的。”当家的?“匪人?”安定郡王拧着眉,眼中划过痛苦之色,
思考片刻,又苦笑出声。“还真是……不消停啊。”当今圣上,得位不正,
一把龙椅坐得极不安稳。他把程贞困在身边这么久,怕的便是镇北王反攻。
“早日臣服不好么?”那天子之位有何好处,你争我抢,反倒累害子孙。可话又说回来,
臣服,也得有人信啊。想到程贞这些年过的日子……那就是当畜牲来养的啊。
护卫见郡王不语,又凑近低头,小声请示。“主子,虎符……”安定郡王抬手阻止,
另一只手下意识向腰间按了按,那里揣着半枚虎符,让他安定不少。“季大将军到了?
”“已经扎营。”点点头,安定郡王起身,又看了看昏睡中的程贞,敞开的领口内,
隐约可见锁骨上的一块月牙疤痕,细细的、弯弯的下弦月。这疤痕让安定郡王又是一痛,
另一个有同样疤痕的孩子,已经离开他十载了。都是因为他!他磨了磨牙,
告诫自己不能失态。几息后,他挥开心中阴霾,重整仪态,下令道。“等贞儿好了,
让他再过山。”这一次,大军护他!一个土匪山头算什么,违者必诛!
叁 孤影夜晚的齐云山沉在墨色中。一个女子正缓慢盘桓其中,一席短打黑衣,
肃肃而行。这座山已无人迹,鸟兽亦四散,只留下守山人与她了。“绯小姐。
”守山人向她施礼。无人时,当家人只是他的绯小姐,他守护了十年的女孩子,
前任山主的遗孤。“阵眼我都查验过了。”绯小姐淡淡说道,无甚动作,也无甚情绪。
“这都过去月余了,他们还会来吗?咱们又何必为他做到这一步。”守山人心绪难平,
绯小姐轻轻摆了摆手,不欲多言,只微微一叹。“算是欠他的吧。”这座山毗邻北境,
镇北王舍身御敌,为她们守着山前最后一道防线。山也竖着屏障,面向朝廷,
为镇北王守着北境真相。齐云山与北境,背对而立,守护着彼此。可那个臭小子!
为何还要回去?回去做什么,家中早已无人了。若让皇帝知道,守边军已全灭,
那程贞也就活到头了。“既然能活,何必让他去死。”在京城当个纨绔也好,起码命还在,
镇北王一脉也不至于绝后。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就让她护着他吧,以山相护。
“可小姐何辜?齐云山何辜?得为他而死。”守山人心中痛楚,一贯木讷的脸庞也扭作一团。
这是绯小姐啊!是当年山主重托给他的小人儿!他怎舍看她赴死!“还他吧,
还了我便自在了。做这山间的青烟水露也是欢喜的。”她被困在这座山里,
早已没什么可失去的了,生死无别。“到那时,就拜托阿叔守着我了。”就像守着山一样。
守山人的心里如同万针穿过,这便是不打算让他一起赴死了。
“绯小姐连个痛快也不予我……”“阿叔原谅我,只剩阿叔能守着我了。”绯小姐话语温柔,
平静的脸上掠过一丝娇赧,注视着守山人生生吞下了不舍之言,无所适从地隐入了山林间。
她也很快转过了身,目眺远方,夜空中划过血色流萤,那是季家军前锋燃起的狼烟。
她的左手轻轻抚过胸前玉佩,凝视着不远处,那个少年曾经出现过的地方。一月前,
他曾踏着山间碎叶疾行而来。肆青梅“这山到底哪儿可怕呀?
瞧你们一个个没出息的样儿!”俊美跋扈的少年人对身后的护卫们嗤之以鼻,
用靴尖踢飞一颗石子,谁知那石子落地时又扑通扑通砸碎了更多石块,呼啦啦滚下山崖,
引得他一阵大笑,跑得更欢,几步就和护卫拉开了距离。“世子爷小心!这里古怪的很,
郡王不让您擅自行动……”身后护卫立刻想追,嘴边的话还未说完,下一刻,
却见前方的世子突然消失了,护卫的冷汗流了下来。程贞知道,他入阵了。
听着身后蒙在阵外的模糊喊声,他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勾了起来。甩开他们了!“可以回家了!
”“回去!”程贞还没来得及抬脚,眼前突然出现一人,拦住了他。程贞嗷地一声鬼叫,
慌忙后退,定睛再看,原来是个砍眉冷眼的女孩子,于是,又装模作样地邪魅一笑,
纨绔之姿尽显。“小美人儿。”“啪”!一记耳光猝不及防,声音响亮。程贞抬手捂脸,
张嘴无声。难道喊错了?他缓了缓***辣的腮帮,又笑着试探。“小妹妹?”“啪”!“那!
那……小娘子?”冷眼女子第三次举起了手,程贞再不犹豫,抬手挡脸,拔腿就跑。
“叫你啥都不行啊?叫你大爷好不好?”女子没追,定定看着跑开的程贞,
直到他突然顿住脚步,回头问她。“你怎么不拦我?是不是再跑我就出阵了?
”女子的脸色毫无变化,淡淡点头。“去吧。”“我不!”程贞咬牙切齿,
再次向女子的方向冲来,目眦欲裂。“小爷要回家!”女子动也不动,眼一闭,再睁开时,
一道金芒划过。程贞的话音戛然而止,他的脚被缠住了。低头一看,竟是一条蠕动的藤蔓!
它正破开腐土,从裂隙中缠绕而上,刹那间,已让他天旋地转。被倒吊起来的程贞,
被迫缓慢向阵外移去,护卫们的声身音又清晰可闻了。这样不行!程贞奋力挣扎,口中大叫。
“你到底是谁?!是山主吗?”藤蔓的动作还在继续,
程贞已经隐约看见了护卫们焦急的模样,身后女子的声音再次传来。“回皇城去,
北境不需要你回来。”“不需要我……”程贞咬住唇,眼泪流出眼眶,从头顶流向地面。
“谁需要我。”谁都不需要他,连那个小阿姐也离他而去,不再要他了。他把手伸向锁骨,
摸到那个月牙疤痕。“我只是想回去看看,我爹娘到底长什么样。”说完,
他狠狠扯开月牙疤痕。“免得入梦时,喊错了人!”只是瞬间,疤痕已被撕破,
内里血液流出。程贞用手一抹,按在藤蔓上,发出一阵焦烟。他知道,
自从有了这道月牙疤痕后,他的血是有点不同的。血光大盛!禁锢他的藤蔓如被火烤,
癫狂挣扎,缠住脚腕的触手越收越紧,程贞几乎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下一刻,
人已被藤蔓重重摔了出去。完蛋了,不能让脸先落地!程贞思索着要调整一下姿势,
与此同时,有人奔至身后,紧紧接住了他,是那个冷面女子。“心还不算太狠。
”程贞嗔怪地往女子怀里钻去,一副登徒子作派,等着她来拦。打也好,骂也罢,
突然掀翻他,让他五体投地也可以。可意想不到的是,那女子竟揽住他的肩,
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还有这等好事?“看小爷漂亮,有点喜欢我了吧?”一开口,
呼出一口冷气。“闭嘴。”女子低斥,看着睫羽上凝出碎冰的程贞,解开了自己的领口。
程贞一惊,觉得自己玩笑开大了,刚想说不必以身相许,下一刻,
锁骨处同样的月牙疤痕已经映入眼帘。女子同样撕扯开自己的伤疤,流出同样鲜红的血液,
手一抹,塞进了程贞的嘴里。程贞目光震颤,下意识吮吸着女子指尖的血液,
感到全身温暖起来。再去看那同样的月牙疤痕,伤口已然凝结。她的锁骨处还坠着一枚玉佩,
刻着“长宁”二字。一个女童的身影从记忆中呼啸而出,背着晨光,他们曾一起玩闹。
“程贞,宫墙那里有什么?”“程贞,青梅是酸是甜?”“程贞,海棠花开几朵?
”……那是他的小阿姐啊!程贞泪如雨下,钻进了女子怀中,回答的话语脱口而出。
“宫墙外第三块砖里,我知道有什么了!”他伸手抱住眼前的女子,声音发颤,
话语却不肯停歇。“是金鳞大将军……特别会打架。
”“青梅我也帮你尝过了……酸掉了我一颗牙……”“郡王府的海棠年年开,总开不到双数。
”“还有这同心咒……”他抚着女子的月牙疤痕,那里已然痊愈,仿佛从未流过血。
“怎么就不同心了?”程贞抬起头,从女子的怀里看着她。那年郡王府大火后,
他的同心咒再无感应到她。“阿姐,为何不同心了?”女子叹了口气。“因为路不同了啊。
”她轻轻拍抚着怀中少年,悠悠开口。伍箭雨路不同了啊!
程贞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安定郡王。他身骑白马,身姿俊挺,掩不住的雍容风姿。
他见程贞看过来,微笑着低声询问。“恢复得如何?还有何处不舒服吗?”他待自己,
总是不出差池的。当时自己昏死在阿姐怀中,再睁眼时,已在驿站中养伤了。
听说安定郡王用了他的定魂簪,才保住了自己这条小命。转眼月余已过,
此刻大军又来到了山脚下,这次,不再是他一人了,不知阿姐还会阻拦他吗?“郡王,
我想阿姐了。”程贞显得委屈巴巴,他不知道阿姐为何成了山中之主。“我也想啊!
”安定郡王叹气不已。十年前的那场大火,带走了他的女儿。他本想用同心咒寻她,
可程贞的月牙疤痕却再无异动,他也无法。那是他亲自为他们两人种下的同心咒啊!
只要有一人在,另一人便可寻着。当初是圣上怕程贞乱跑,同心咒又必须两人年龄相仿,
这才牺牲了自己女儿,与这孽障绑在了一处。没想到,最后弄丢的竟是自己的女儿。那时,
他的长宁不过才五岁!程贞觑着郡王的脸色,不似作伪。或许,他是真的不知阿姐下落?那,
如果他得知,自己寻了十载的女儿就在这山中,还要阻止他们探查北境,会做何想?
郡王会说服阿姐吗?会带走她吗?阿姐也一定很想她的爹爹吧?也好,前路茫茫,
他一人承担后果便好。阿姐只要好好活着,便好!“郡王,我们走。”程贞开口,
安定郡王也收起思念,策马跟上。身后,是央央季家军,铜盔铁甲,龙精虎猛。程贞咬咬牙,
看着前路山川,不再多言。“程贞!”前方突然有人大声喊他,程贞循声望去,
只见树梢上站着一个女子,正是阿姐。阿姐!程贞心中呐喊,策马疾行,挣脱大军,
向着她的方向奔去。身后有人也在喊。“就是她!匪人头目!”立刻,
又一个浑厚的声音也响亮高喝起来。“我军铁蹄之下,从无侥幸之人,小贼快快束手就擒!
”是季大将军。女子并不看那些人,只盯着程贞,见他脚步不停,继续喝止。“程贞,回去!
你还能活!”女子声音更大,林间山风裹挟着她的话语当空砸下。回去?
继续做畜牲一般的质子吗?他不要!“你也是!放我过去,你不会有事!”此时,
两人心中都还有一句话未说出口。不要冲动,保护好自己!可就在此时,
季大将军也被女子的无视给激怒了,他放声下令。“逆贼不降,杀!”“杀!
”身后众军随声附呵,无数弓弩已就位。程贞心下一惊,速度更快,
眼睁睁看着那女子挑动眉梢,平静的脸庞顿时汹涌杀意。阿姐生气了!女子是生气了,
杀意顿现!她的目光凝结在远处那个身形魁梧的大将军身上,双眼含冰,举弓搭箭,
精确瞄准,放箭!就在此时,一个人影向她飞扑过来,女子目光一闪,下意识避开。
那人影却快她一步,一个猛子抱住她,两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双双跌落了山崖。
众人震惊!怔望着山崖处消失的二人,忽略了已然发出的弦上箭。“嗖”!破空声响起,
那箭疾速而来,直刺一人眼窝。“季将军!”众人方寸大乱,看着应声倒下,
单目圆瞪的季大将军。下一刻,山林间忽然涌来弥天大雾,挡住了众人视线。加上将军猝死,
令众人更加不知所措,只得驻足勒马,各自戒备着。而同样被浓雾笼罩的安定郡王,
此时已然目光呆滞,他定定望着山崖的方向。长宁?!是他的长宁吗?
“……太像了……”陆诀别山崖下,一根藤蔓卷住二人,正在空中悬荡。
“你怎么不听话!我不是让你回去吗!”女子大怒,程贞却抱着她嗤嗤闷笑。“阿姐心疼我。
”“疼你个鬼!女子再不理他,催动藤蔓将两人慢慢放至谷底。这是一处背阴的山涧,
有瀑布流下,潭水清澈,邻水栽着一棵海棠,花开朵朵,很是稀奇。“是一处好地方!
”程贞一眼就被眼前景色吸引,极为开心。刚才只身扑来,并没有想太多,
一心只怕她被大军所伤。现下看来,若真是困在了这里,就算隐姓埋名,
与阿姐过完一生也是愿意的。“阿姐……”他目光闪闪,回头寻她,
却见他的阿姐突然白了头,脸色也虚弱下来,肌肤愈发透明,程贞顿时脸色大变。
“这是怎么了!”他急急去探,却被女子拂开手,不言不语,坐在了潭边。程贞心中急切,
几步追来同坐。“阿姐不要生气啊。”他急道,“阿姐头发怎么白了?可是中了什么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