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啸声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入耳膜。
阴风卷起地上的沙石,拍打在断壁残垣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无数扭曲的、带着血泪和无尽怨毒的女性鬼影,从巷子的每一个角落、每一片阴影中蜂拥而出,将寒与那对姐弟以及刚刚清醒的姐夫团团围在中心。
那姐姐反应极快,虽惊不乱,将身体仍在发抖的姐夫护在身后,手中的自制桃木剑横在胸前,剑尖微颤,却透着一股韧劲。
弟弟也咬紧牙关,学着寒的样子,将一张画得有些歪斜的符纸捏在指间,尽管脸色苍白,脚步却未曾后退。
“姐…小婉,小诚…你们怎么…”姐夫恢复了些神智,看到护在身前的姐弟,又是愧疚又是恐惧。
“姐夫,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名为小婉的姐姐急促道,目光紧紧盯着步步紧逼的鬼影。
寒立于三人之前,身形如岳峙渊渟。
他手中的古拙桃木剑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剑身上的云箓雷文仿佛活了过来,流淌着微光。
“乾坤无极,风雷受命;破邪!”
他口中真言再出,左手一扬,数张雷符激射而出,并非射向鬼影最密集之处,而是分打巷子西角。
“轰隆!”
“咔嚓!”
并非真实的雷霆,却爆发出至阳至刚的破邪神威!
金色的电光如蛇般在阴秽的空气中窜动,瞬间将最前沿的十几道鬼影撕裂、净化,凄厉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鬼潮为之一滞。
这些怨灵本能地畏惧这纯正的道门雷法。
寒并未趁势追击,反而剑尖垂地,快速对身后姐弟道:“怨灵聚而不散,乃因根源未除,此地极阴之穴己被煞气污染,成了养尸地般的所在。
强行超度事倍功半,需找到其怨气核心,或弄清当年真相,方能化解。”
他目光扫过小婉和小诚:“你们可知这巷子数十年前旧事?
你们的长辈,可曾提及?”
小婉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复杂至极的神色,她一边警惕地看着周围蠢蠢欲动的群鬼,一边语速极快地说道:“听奶奶模糊提过…她说几十年前,这里不叫锦绣里,叫胭脂巷…一夜之间,巷子里所有的…所有的女人都死了,死状极惨。
后来巷子翻新,改了名字,想压住这事…奶奶还说,当年她和她弟弟差点也死在这里,是一个路过的年轻道士救了他们…”她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寒那年轻却透着古老气息的侧脸,一个荒谬却无比契合的念头闯入脑海:“难道您…”寒微微颔首,确认了她的猜想,但眼下并非叙旧之时:“旧事容后再议。
既如此,尔等家族与此地因果甚深。
你二人血脉中或有微末灵光,寻常符纸方能起效。
助我布‘三才镇煞阵’,先稳住局面,再图后计!”
“好!”
小婉毫不犹豫地点头。
弟弟小诚也用力点头。
寒迅速指挥,将三张主符交给小婉和小诚,指定方位。
姐弟二人虽显生疏,但在寒的指引和自身血脉那一点微妙的感应下,竟勉强将符纸镇在了正确方位。
寒立于天位,桃木剑引动阵法。
一道淡金色的光幕骤然升起,呈三角形将西人护在中央。
汹涌的鬼潮撞在光幕上,顿时发出“滋滋”的灼烧声,黑烟冒起,厉嚎阵阵,一时竟无法突破。
阵内压力稍减。
“姐夫,你怎么会半夜来这里?”
小婉这才得空追问,语气带着责备和后怕。
姐夫面色羞愧,哆哆嗦嗦地道:“我…我是听说这张老板给的拆迁补偿款,比合同上签的多不少,但只给愿意提前搬、并且对以前的事守口如瓶的人…我、我就想晚上再来看看,有没有落下什么值钱的东西,好多换点钱…谁知道…刚进来没多久就…张老板?
多给补偿?
封口?”
寒敏锐地捕捉到其中的关键,结合王工头之前的叙述,一个模糊的轮廓在他心中形成。
就在这时,阵外鬼潮突然向两侧分开,一股远比普通怨灵强大、凝实近乎实质的恐怖怨气从巷子最深处的那个废弃地下室入口涌出!
那是一个穿着老旧旗袍的女鬼,她的面容不像其他怨灵那般模糊,反而清晰得可怕,一半脸庞还保留着生前的妩媚,另一半却完全腐烂,露出森森白骨,眼中流淌着两行血泪。
她的出现,让整个“三才镇煞阵”的光幕都剧烈波动起来!
她死死地盯着寒,不,更准确地说,是盯着寒身上那件道袍,眼中爆发出刻骨铭心的仇恨和一丝…诡异的嘲弄。
“道士…”她开口了,声音像是无数玻璃碎片在摩擦,尖锐而冰冷,“又是你们这些道士…几十年前,那个老道士封印不了我们…现在,你以为凭你,和这几个小娃娃,就能奈何我们吗?”
寒心神一震:“你认得我?”
他指的是梦中前身。
女鬼发出凄厉的笑声:“认得?
哈哈哈…你们穿着一样让人作呕的衣服,说着一样道貌岸然的话!
当年那老道士,说什么冤有头债有主,让我们安心散去?
可笑!
他根本不敢动真正的罪魁祸首!
只能将我们困在这暗无天日之地!”
她的目光猛地转向阵中的姐夫,以及更远处巷口的工棚,怨毒几乎要溢出来:“如今,那些人的子孙来了,又想拆了这里,用我们的尸骨给他们盖高楼大厦?
还想让我们永远闭嘴?
做梦!”
“真正的罪魁祸首?”
寒沉声追问,“当年的惨案,并非意外或***?”
“***?”
女鬼尖啸,周身怨气沸腾,“是灭口!
是屠杀!
因为我们知道了一个秘密!
一个关于…”话音未落,突然——咻!
咻!
咻!
几道尖锐的破空声从巷口方向袭来!
竟是数支涂抹着漆黑墨汁、刻着诡异符文的弩箭!
目标并非寒或怨灵,而是首射向那强大的旗袍女鬼和几个怨气核心!
弩箭过处,寒布下的“三才镇煞阵”光幕竟被轻易穿透,仿佛毫无阻碍!
“啊——!”
旗袍女鬼被一支弩箭射中肩头,箭上的符文爆开,散发出污秽的黑光,灼烧着她的魂体,让她发出痛苦不堪的嚎叫。
其他几支箭也精准地命中了几处怨气节点,暂时压制了怨灵的骚动。
寒猛地转头看向巷口。
只见工棚阴影下,那个之前吓得瑟瑟发抖的王工头,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手中拿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弩,眼神冰冷而锐利,身上哪还有半分恐惧?
他身边,还站着两个同样穿着工装却气息阴沉的男子。
王工头看着寒,声音再无谄媚,只有冷漠:“道长,有些旧事,还是永远埋在地下比较好。
张老板请您来,是让您驱驱‘小鬼’,让工程顺利,不是让您来刨根问底的。”
寒的目光彻底冷了下来。
他现在明白了。
张老板请他来,并非不知情,而是知根知底!
请他这个“高人”来,根本目的或许就不是超度,而是——**镇压**!
甚至可能是借他之手,激化矛盾,最后再由他们的人用这种邪门手段进行“清理”,一劳永逸!
而那秘密,似乎与张老板的家族前辈,脱不开关系。
当年的惨案,恐怕真是一场需要被永远掩埋的屠杀。
旧日的冤屈,新时代的贪婪,以及被当成棋子的道士。
寒手中的桃木剑缓缓抬起,剑尖不再指向怨灵,而是遥遥对准了巷口的王工头。
“你们的老板,”寒的声音仿佛结冰,“到底想隐藏什么?”
阵内,小婉和小诚也明白了过来,眼中充满了震惊与愤怒。
就连惊魂未定的姐夫,也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旗袍女鬼在弩箭的压制下挣扎嘶吼,她的痛苦和仇恨,仿佛化作了实质的寒意,浸透了每个人的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