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你这报表是猪拱出来的？"张莉把文件摔在我脸上，A4纸边缘割得脸颊生疼。
办公室所有人都抬头看戏，小刘捂着嘴笑出声。我蹲下去捡文件，
后脑勺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中。是半包没吃完的饼干，碎屑顺着发丝往下掉。
"三十岁的人了还犯这种错，"张莉踩着高跟鞋走到我面前，"更年期提前了？
"整层楼爆发大笑。我攥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的肉里。这是本月第七次当众羞辱，
就因为我拒绝陪她那个秃顶客户喝酒。"重做，今晚交。"张莉把口红蹭在我衬衫领口，
"反正你这种老女人也没约会。"她扭着腰走开，香水味熏得我想吐。下班时暴雨倾盆。
我站在公司门口看手机，电量只剩5%。打车软件显示排队187人，
最近的公交要步行二十分钟。"林姐还没走啊？"小刘挎着新买的LV走过来，
"听说张总要把你调去后勤部哦。"她故意把伞往我这边倾斜，雨水全浇在我鞋面上。
我转身冲进雨里。高跟鞋崴了三次，***破洞刮着小腿皮肤。
走到地铁站才看见末班车刚开走，站台钟显示凌晨12:47。手机彻底没电了。
我站在便利店屋檐下拧裙摆的水，收银员用嫌恶的眼神盯着我脚下积的水洼。雨小了点，
我决定走回家。经过写字楼后巷时，一辆共享单车歪倒在垃圾箱旁。车筐里积满雨水，
后座却用透明胶贴着什么东西。我鬼使神差走过去。泛黄的便利贴被雨水泡得卷边，
但字迹清晰得刺眼：专载林小姐心脏突然停跳。这个字迹我认识，
十年前每天都会出现在我课桌上。周野总把数学答案抄成小纸条，
最后永远画个歪歪扭扭的自行车。雨水顺着脖子流进衣领。我伸手去撕那张纸，
透明胶粘得太牢，反而把整张便利贴扯碎了。纸屑沾在手指上，像被烧过的蝴蝶翅膀。
"需要帮忙吗？"身后响起车铃铛声。我僵着脖子回头，电动车大灯晃得睁不开眼。
等白光散去，先看见的是捏着刹车的那只手——腕骨上有道月牙形疤痕。高中毕业那天，
周野翻墙进来找我，被铁丝网刮伤的就是这个地方。我抬头看他，雨幕模糊了五官，
只有钥匙圈上挂着的塑料挂件在晃。那是我用校门口扭蛋机抽到的劣质小猫，
当时周野嫌弃地说丑死了，却偷偷拴在书包上三年。"罚款我交。"他甩了甩淋湿的刘海，
嘴角翘起来和十年前一样欠揍，"姐姐上车。"我往后退撞到垃圾箱。周野不应该在这里，
他全家十年前就搬去了北方。上次同学会说他在互联网公司当总监，年薪比我十年工资都高。
"你认错人了。"我低头快步往前走，破掉的高跟鞋发出滑稽的响声。
单车链条转动声追上来。周野横车拦在我面前，突然伸手抹掉我脸上的雨水。他指尖有烟味，
但温度还是和高中帮我暖手时一样烫。"林夏，"他把我刘海别到耳后，
"你哭起来还是像只被淋湿的麻雀。"便利店灯光突然大亮，收银员探出头喊："那男的！
共享单车不准载人！"周野回头笑出一口白牙："我媳妇儿！"他抓住我手腕往怀里带，
"抱紧，要超速了。"我被他拽上车后座时，看见张莉的奔驰正从路口拐进来。
她降下车窗瞪大眼睛，口红蹭在门框上像道血痕。单车冲进雨幕的瞬间，
周野后背传来熟悉的热度。这个场景太荒谬了，二十八岁的我被二十五岁的初恋载着逃命，
就像十年前躲教务处主任那样。"抓紧。"他声音混着雨声砸在我耳膜上，
"这次不会半路丢下你了。"车轮碾过水坑，污水溅在张莉锃亮的车头上。后视镜里，
她保养精致的脸气得扭曲变形。单车在雨里冲出去十几米，我死死抓着周野的衣角，
雨水灌进领口，冷得发抖。他的后背比记忆里宽了不少，校服换成黑色T恤，
但那股熟悉的洗衣粉味还在。"***慢点！"我吼他，声音被雨打散。周野笑了一声，
不但没减速，反而蹬得更用力。车轮碾过水坑，泥水溅起来，我下意识往他背后躲。
"怕什么，"他头也不回，"以前载你翻墙都没摔过。"我愣了一下。——高二那年，
我被几个混混堵在巷子里，周野就是骑着这辆破单车冲进来的。那时候他还没我高，
校服袖子撸到手肘，露出手臂上那道疤。他单脚撑地，冲我抬下巴："上来。
"我犹豫着没动，那几个混混已经围过来。周野啧了一声，直接伸手把我拽上车后座。
车头猛地一歪，我尖叫着抱住他的腰。"抓紧，"他笑得欠揍，"摔了不负责。
"结果那天我们真摔了。周野为了躲开追上来的人，拐进一条窄巷，车把刮到墙，
我俩一起栽进垃圾堆。他胳膊被铁丝网划出血，却先问我有没有事。后来他每天放学都等我，
车后座永远空着。教务处主任抓过好几次，周野每次都嬉皮笑脸："老师，我这后座不载人，
载的是我未来媳妇儿。"主任气得拿本子打他，他就蹬着车带我逃跑，风吹得校服鼓起来，
像两只逃命的鸽子。"你发什么呆？"周野的声音把我拽回现实。单车拐进一条小路，
雨小了点，路灯的光晕开在湿漉漉的地上。我这才发现，他骑的根本不是共享单车，
而是一辆老式二八杠，后座上用铁丝缠了块木板。"你的车？"我问。"嗯，"他单手扶把，
另一只手往后拍了拍木板，"专门加固过，载你够用了。"我盯着那块磨得发亮的木板，
突然发现边缘刻着几个小字。凑近了看，是歪歪扭扭的"林夏专座"，
旁边还画了个丑兮兮的爱心。"……你什么时候刻的？"周野没回答，车头一拐，
停在一家亮着灯的便利店门口。他长腿一撑，扭头看我："饿不饿？
"我这才想起自己没吃晚饭，胃里空得发疼。但还没开口，肚子先叫了一声。周野笑出声，
伸手揉我头发："等着。"他跑进店里，背影和高中时买烤肠的样子重叠。
我鬼使神差地摸了下后座的刻字，木头已经被磨得光滑，像是被人摸了无数遍。
便利店的玻璃映出我的样子——妆花了，头发贴在脸上，像个狼狈的落汤鸡。
而周野站在货架前，侧脸在灯光下棱角分明，早就不是记忆里那个瘦巴巴的男生了。
他拿着一堆东西出来，塑料袋哗啦响。我瞥见里面有两盒牛奶，突然想起高三那年，
我随口说过喜欢喝这个牌子，他之后就每天往我课桌里塞一盒。"给你。
"他递过来一个热乎乎的饭团，包装纸是我最喜欢的蓝色。我接过来，指尖碰到他的手，
立刻缩回来。周野却直接抓住我的手腕，把饭团塞进我手里。"躲什么，"他挑眉，
"以前抢我早餐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客气。"我低头拆包装，热气扑在脸上。
周野就站在旁边看我，目光沉甸甸的。雨已经停了，他的影子罩在我身上，
像道密不透风的墙。"为什么回来？"我终于问出口。周野从兜里掏出烟，想了想又塞回去。
他踢了下单车支架，说："我从来没走过。"我抬头看他。"大学在你们学校隔壁，
"他耸耸肩，"后来工作也在你公司附近。""……什么？""你常去的那家奶茶店，
我开的。"他指了指马路对面，"上个月刚盘下来。"我猛地站起来，饭团掉在地上。
那家奶茶店我去过无数次，老板一直是个戴口罩的男生，我还夸过他家的珍珠煮得好。
周野弯腰捡起饭团，吹了吹灰，自己咬了一口。"难吃，"他皱眉，
"比高中小卖部的差远了。"我脑子里嗡嗡响，
突然想起很多事——总出现在公司楼下的外卖员，背影很像周野；奶茶店柜台后面那双眼睛，
每次我去都亮得出奇；还有公寓楼下那辆永远停在同一个位置的共享单车……"你跟踪我？
"我往后退了一步。周野舔掉嘴角的饭粒，突然笑了："我要是真想跟踪，
就不会让你等十年了。"他掏出手机，点开相册递给我。
屏幕上是不同时期的我——大学图书馆里打瞌睡，毕业典礼上扔帽子，
上班路上啃面包……每张照片角落都有一道模糊的影子，有时是半张侧脸，
有时是一只举着咖啡的手。最后一张是昨天拍的，我蹲在路边喂流浪猫，
身后奶茶店的玻璃窗上，映出周野举着手机的反光。"变态！"我把手机砸回他怀里。
周野接住手机，突然凑近。他身上那股烟味混着雨气扑过来，我后背抵住便利店玻璃，
无路可退。"林夏，"他声音低下来，"我要是真变态，早就把你绑回家了。
"他的呼吸喷在我耳根，烫得吓人。我想推开他，手却被他抓住按在胸前。
心跳声隔着湿透的T恤传过来，又快又重。"你……"便利店的门突然打开，
店员探出头："要关门了！"周野松开我，转身去推单车。我站在原地，
看着他的背影和十年前那个少年重叠，喉头发紧。"上来，"他跨上车，回头看我，
"送你回家。"我站着没动。周野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个东西扔过来。我接住一看，
是那把挂着塑料猫的钥匙。"后座不准载人，"他背对着我说，"但载你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