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墟的雪，下了整整三个月。
凌清寒跪在冰封的莲台上，心口插着的“碎魂刃”还在嗡嗡作响，淬了噬魂毒的寒气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钻，每一寸骨头都像被冰锥反复碾轧。她抬眼望向前方那个绯衣女子，视线早已模糊，却仍能看清对方发间那支赤金嵌珠的步摇——那是三百年前，她亲手为阿离戴上的成年礼。
“凌掌门，这毒的滋味，还合胃口么？”苏夜离的声音像浸了雪水的冰棱，落在凌清寒耳边时，却奇异地掺着一丝颤抖。她手中的软剑抵着凌清寒的下颌，迫使她抬头，“你不是最讲道义么？怎么不问问，我为何要杀你？”
凌清寒的血沫堵在喉咙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她想开口，却被喉咙里的灼痛感逼得剧烈咳嗽，鲜红的血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晕开一朵朵刺眼的红梅。她和苏夜离，一个是青云宗百年难遇的修仙奇才，一个是药王谷妙手回春的圣手，三年前还并肩在苍梧山斩过饕餮，谁能想到，今日会在这昆仑墟的莲台上，以生死相向。
“为……为何？”凌清寒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她记得三天前，苏夜离还亲自为她熬了驱寒的姜汤，指尖触到她手背时，带着熟悉的暖意。可现在，那双曾抚过她眉间伤痕的手，却握着杀她的剑。
苏夜离突然笑了，笑声里满是悲凉：“你竟忘了？三百年前，雁门关下，你亲手把剑***我心口时，可不是这么问的。”
“三百年前？”凌清寒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不属于这一世的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来——
那是个黄沙漫天的黄昏，她穿着玄色的将军铠甲，手持长枪，站在雁门关的城楼上。城下，穿着胡服的少女被绑在木桩上，发间的赤金步摇在风沙中摇晃，正是阿离。她是敌国送来的质子，也是她藏在军帐里，偷偷教过骑射的姑娘。
“霍云！你若敢动手，我定要化作厉鬼，生生世世缠着你！”阿离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依旧倔强。
而她，那时的霍云，只是冷漠地举起长枪：“两国交战，质子当祭旗。”长枪刺穿阿离心口的瞬间，她看见阿离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像燃尽的烛火。
“想起来了？”苏夜离的指尖抚过凌清寒染血的鬓发，动作温柔得像是在触碰稀世珍宝，可眼底的恨意却浓得化不开，“霍云将军，我等这一天，等了三百年。你欠我的命，今日，该还了。”
凌清寒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窒息感铺天盖地而来。原来那些午夜梦回时，反复出现的黄沙、铠甲、还有少女绝望的眼神，不是幻觉，是她的前世。她竟是那个为了所谓“家国大义”，亲手杀死心爱之人的将军霍云。
“不……不是这样的……”凌清寒想辩解，却发现自己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她想起前世阿离为她挡下刺客的箭，想起阿离在她生病时，彻夜不眠地守在床边，想起阿离说“霍云，等战争结束，我们去江南看桃花”……那些温情，难道都是假的？
苏夜离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冷笑道：“怎么？想起我们的‘温情’了？你以为我这三百年，是怎么过的？每一次轮回，我都带着被你杀死的记忆，看着你转世成不同的人，过着安稳的日子，而我，却在地狱里反复品尝被你背叛的滋味！”
她手中的软剑又进了一寸，凌清寒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就在这时，凌清寒突然感觉到心口的碎魂刃开始发烫，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刃身爆发出来，瞬间将她和苏夜离包裹。这力量带着熟悉的温暖，竟与前世阿离为她挡箭时，身上散发出的灵力一模一样。
“这是……”苏夜离的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她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那股力量牢牢困住。
凌清寒的意识渐渐模糊，她看见苏夜离的脸渐渐与记忆里那个穿着胡服的少女重叠，又慢慢分开。她想说“对不起”，想说“我不是故意的”，可最终只化作一口鲜血，溅在苏夜离的绯色裙摆上。
“苏夜离……若有来世……”凌清寒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定要……弄清楚……”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突然被一道金光笼罩，紧接着，苏夜离的身体也发出了同样的光芒。两道光芒交织在一起，瞬间冲破了昆仑墟的云层，消失在天际。而那冰封的莲台上，只留下一滩暗红的血迹，和一支掉落在雪地里的赤金步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