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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09-07

第一章:惊变遗孤永熙十三年的冬夜,寒风如刀,刮过京郊荒芜的官道。马车内,

苏婉清猛地惊醒,额上沁出细密冷汗。她又梦见了那个夜晚—猩红的地毯,母亲破碎的***,

还有皇后慕容氏那双染着丹蔻、保养得宜的手,如何轻描淡写地捻起一根金簪,

刺入母亲的指尖。十年过去,记忆依旧鲜活得令人窒息。“姑娘,可是梦魇了?

”同车的秀女睡眼惺忪地问。她们这批经初选留下的秀女,正连夜被送往京郊行宫,

接受为期一月的教习,以待终选。苏婉清—如今她叫沈清漪,籍贯江南,

父母双亡的孤女—迅速敛去眼底翻涌的痛色,换上恰到好处的柔弱与惶然,

细声应道:“无妨,只是车马颠簸,未曾睡熟。”她微微撩开车帘一角,外面漆黑一片,

唯有车辕上悬挂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投下昏黄的光晕。

像极了她将妹妹婉宁放在镇国大将军府门外的那个雪夜。也是这般冷,风刮在脸上,

带着绝望的腥气。那年她刚满十岁,婉宁才三岁。父亲刚被冠上通敌叛国的罪名,

于狱中“自尽”,家产抄没。往日车水马龙的苏府一夕之间门庭冷落,墙倒众人推。

她牵着懵懂的妹妹,躲在破庙神龛后,饥寒交迫,

听着外面搜寻“苏家余孽”的官差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知道,皇后不会放过她们。父亲死了,

母亲在她眼前被皇后以“私通侍卫”的污名拖入冷宫旁的空殿,受尽酷刑而亡。那场景,

成了她十年不曾散去的梦魇。她必须保住苏家最后的血脉。那个雪夜,

她用最后一点碎银子买了个热包子,看着婉宁小口小口吃得香甜,眼泪和着雪花一起咽下肚。

她抱着妹妹,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躲过巡夜的更夫,来到镇国大将军府气派的朱门外。

她知道,大将军秦莽与父亲虽无私交,但为人刚正,且与慕容家素来不睦。更重要的是,

将军夫人心善,多年无出,渴望一个孩子。她将裹得严严实实的婉宁放在石狮后的角落里,

又把一支母亲留下的、不算起眼的玉兰花银簪塞进妹妹襁褓—那是她们日后相认唯一的凭证。

然后,她狠下心,用力叩响那冰冷的兽首门环。叩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惊起一阵犬吠。

她迅速躲到街角的阴影里,看着侧门吱呀一声打开,门房提着灯笼探出头,

惊疑地发现了地上的孩子。很快,披着大氅的将军夫人亲自出来,

将冻得小脸发青的婉宁怜惜地抱入怀中。那一刻,苏婉清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

尝到了血腥味,才没有哭出声。心像是被剜掉了一块,痛得浑身发抖,

却又有了一丝微弱的希望。安顿好妹妹,她便开始了孤身一人的流浪与谋划。

父亲的门生故旧大多避之不及,唯有时任吏部考功司郎中的李敬堂,感念父亲昔日提携之恩,

又深知苏家冤屈,冒险暗中相助。是他为她伪造了天衣无缝的“沈清漪”的身份,

江南水灾中“丧生”的秀才之女,户籍文书、路引一应俱全;也是他打点了初选的关键环节,

让她这张与母亲有七分相似、足以引人注目却又不至于立刻招来祸端的脸,

能顺利出现在秀女名册上。马车猛地一顿,打断了沈清漪的回忆。“到了到了!

姑娘们快下车,仔细着些!”内监尖细的嗓音响起。沈清漪随着其他秀女下车,

寒风瞬间灌入脖颈,她瑟缩了一下,拢紧身上半旧的披风,垂着头,一副怯懦温顺的模样。

眼前是皇家位于西山的别院,虽不及宫城巍峨,却也飞檐斗拱,气象森严。

高高的宫墙在夜色中如沉默的巨兽,吞噬着无数鲜活的梦想与人生。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

那冷意直灌入肺腑,却让她更加清醒。皇后,慕容氏。我来了。

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帷幔后瑟瑟发抖、眼睁睁看着母亲受尽折磨而无力阻止的小女孩。

这一次,我是为你而来。教习嬷嬷早已候在门前,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地扫过每一位秀女,

训诫之言冰冷而刻板,无外乎宫规森严,谨言慎行,莫要行差踏错。秀女们噤若寒蝉,

恭敬应是。沈清漪混在人群中,姿态谦卑,目光却借着低头的瞬间,

快速记下别院的布局、守卫换岗的间隙、管事嬷嬷腰间悬挂的钥匙串……每一个细节,

都可能在未来成为破局的关键。分配住所时,她刻意选了个靠窗又不引人注目的位置。

同屋的两位秀女,一位是地方小官之女,心思简单;另一位则略显浮躁,

言语间对即将到来的“富贵”充满憧憬。夜深人静,同屋的秀女已然熟睡。

沈清漪却毫无睡意。她悄无声息地坐起,从贴身的香囊里,

取出那枚小小的、边缘已被摩挲得光滑的玉兰花银簪——与塞给妹妹的那支是一对。

冰凉的触感指尖传来,

亲严厉却慈爱的目光、妹妹软糯的呼唤……那些破碎的美好画面与母亲惨死的景象交织碰撞,

几乎要将她的心脏撕裂。恨意如毒藤,在心底疯狂滋长,缠绕得她几乎窒息。

但她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攥紧那枚银簪,任由簪子的尖端刺入掌心,

细微的刺痛感提醒着她保持冷静。鲜血的温热濡湿了掌心,带来一种诡异的平静。

慕容氏如今母仪天下,育有皇子,家族势力根深蒂固,想要扳倒她,无异于蝼蚁撼树。

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还会连累婉宁和李大人。她必须忍。像最耐心的猎人,

潜伏在草丛中,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的瞬间。她需要恩宠,需要权力,

需要一步步爬上足够高的位置,才能拥有与仇敌对决的资格。窗外的风更紧了,

呜咽着拍打窗棂,仿佛无数冤魂在低泣。沈清漪缓缓松开手,将染血的银簪仔细擦净,

重新收回香囊,贴肉藏好。仿佛将那份蚀骨的仇恨与痛楚,也一并深深埋藏起来。她躺下,

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宛如古井寒潭。

教习的日子枯燥而严格。行走坐卧,言谈举止,乃至一颦一笑,都有严苛的规矩。

沈清漪学得最快,做得最好,却从不拔尖出头,只保持在中等偏上的位置,既不惹眼,

也不至被轻视淘汰。她安静地观察着每一个人。哪位秀女家世出众,

心高气傲;哪位与宫中某位妃嫔沾亲带故;哪位嬷嬷贪财,

哪位太监可能有机可乘……闲暇时,她会借口透气,在允许的范围内慢慢踱步,

将别院的路径、各处宫人的轮值规律默默记在心里。她甚至注意到后院一口废弃的古井,

井口被杂草半掩,似乎鲜有人至。一个月期限将至,终选前日,别院突然传来消息,

皇后凤驾亲临,要提前考校秀女们仪态规矩。秀女们顿时慌作一团,紧张地整理妆发衣饰。

沈清漪的心猛地一沉,随即又被一种冰冷的亢奋攫住。来了。比预想的更早。

她对着模糊的铜镜,仔细检查自己的妆容—粉黛均匀,

恰到好处地遮掩了过于锐利的眼神和略显苍白的脸色,只突出那份我见犹怜的柔弱。

衣裙是统一的浅碧色宫装,素净雅致,在她身上却穿出了一段别样的风致。她深吸一口气,

压下胸腔里剧烈的心跳,随着众人鱼贯进入教习所用的正厅。厅内熏香袅袅,气氛肃穆。

上首主位,端坐着一身明黄凤袍、头戴珠翠凤冠的女子。云鬓花颜,雍容华贵,

眼角眉梢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仪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凌厉。岁月似乎格外厚待她,

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唯有那双眼睛,深沉锐利,扫视过来时,带着审视与估量,

令人不寒而栗。正是当朝皇后,慕容氏。沈清漪迅速垂下眼睫,随着众人跪拜行礼,

山呼千岁。声音温顺柔和,与其他秀女别无二致。唯有她自己知道,宽大衣袖下,

指甲早已深深掐入掌心,那点微弱的刺痛,是她对抗滔天恨意、维持表面平静的唯一支点。

母亲鲜血淋漓的模样与眼前这张高贵面容疯狂重叠,几乎要冲破她理智的堤坝。

皇后似乎心情不错,受了礼,语气温和地让众人起身,略问了几句话,

无非是家中情况、可曾读书习字之类。被问到的秀女无不紧张万分,回话结结巴巴。

皇后面上带着笑,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倦与轻视。很快,那目光落到了沈清漪身上。

“你,抬起头来。”皇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沈清漪依言缓缓抬头,

目光谦卑地落在皇后凤袍下摆的金线绣凤纹上,不敢直视。殿内有一瞬间的寂静。

皇后打量着跪在下面的少女。身姿纤细,容颜清丽,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如水,

带着些许不安,像受惊的小鹿,我见犹怜。这副模样,倒是很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慕容氏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眼底却毫无温度。“模样倒还周正。叫什么名字?

何方人氏?”“回娘娘话,民女沈清漪,祖籍江南临安。”声音清婉,

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软糯,语调平稳,不见丝毫慌乱。“沈清漪……‘涟漪’二字,

倒是清新雅致。”皇后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在宫里,规矩最重要,要安分守己,

可知晓?”“民女谨遵娘娘教诲,定当日夜不忘,恪守宫规,安分守己。”沈清漪再次垂首,

姿态恭顺到了极致。皇后似乎满意了她的驯服,不再多问,移开了目光。

沈清漪暗暗松了口气,背脊却已渗出冷汗。方才那一瞬,她几乎以为皇后看出了什么。

但十年光阴,足以让一个小女孩面目全非。且她如今的身份天衣无缝,

神情举止更是与童年截然不同。考校继续。皇后随意指点了几个秀女的仪态,便显露出疲态,

示意嬷嬷继续。直到凤驾离去,那股无形的威压才骤然消散。秀女们如蒙大赦,

纷纷拍着胸口,小声议论着皇后的凤仪与威严。唯有沈清漪沉默地站在原地,

低垂的眼眸深处,冰封的恨意之下,一丝极冷的、属于猎人的光芒,悄然闪过。慕容氏,

你且看着。看着我这个你当年碾死的“蝼蚁”之女,如何在这你一手遮天的宫闱之内,

一步步,走到你的面前。这场复仇盛宴,才刚刚开始。

第二章:初露锋芒皇家别院的教习日子,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紧绷的氛围中流逝。

终选之日愈近,秀女们的心思便愈发浮动,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硝烟。

沈清漪依旧保持着她的步调。仪态规矩学得一丝不苟,却从不争先;女红针黹做得精巧,

也只是中等偏上。她像一滴水,巧妙地融入溪流,不显山不露水。但她并未闲着。

那双清澈眼眸,无时无刻不在观察、记录、分析。她留意到管事张嬷嬷看似严厉,

实则对家乡一种特产的酥饼毫无抵抗力;她观察到一个小太监总是趁人不备,

偷偷打量一位家世颇丰的秀女,眼神热切;她更记下了哪位秀女的父兄在朝中任要职,

哪位又与宫中哪位娘娘沾亲带故。这些信息琐碎如沙,却可能在关键时刻,聚沙成塔。

这日午后,教习嬷嬷安排了琴艺课。授课的是宫中退下来的老乐师,须发皆白,要求严苛。

多数秀女指法生疏,弹奏出的曲子断续不成调。老乐师听得眉头紧锁,连连摇头。

轮到一位姓赵的秀女,其父是江南织造,家资丰厚,为人也最是骄横。

她自信满满地拨动琴弦,一曲《春江花月夜》倒也流畅,只是匠气十足,毫无韵味可言。

弹罢,她得意地瞥了眼四周,却见老乐师面无表情,只淡淡道:“指法尚可,情韵全无。

琴为心音,非技匠之器。”赵秀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下不来台,羞愤之下,

竟口不择言地顶撞:“乐师所言,未免太过苛责!小女习琴多年,师长皆赞……”“放肆!

”教习嬷嬷厉声打断,“怎可对师傅无礼!”老乐师摆摆手,似懒得计较,目光扫过众秀女,

带着几分失望:“可还有人愿试?”秀女们纷纷低头,不敢直视。

方才赵秀女已是她们中弹得最好的,尚且被批得一无是处,谁还敢上前丢脸?厅内一时寂静。

沈清漪原本垂首站在后排,此刻却感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是那位老乐师。

他浑浊却锐利的眼睛,似乎在她身上停顿了一瞬。她心中微动。这是一个极小的机会,

或许微不足道,但在后宫,任何一丝轻微的注意,都可能成为日后的一块垫脚石。不能冒进,

但也不该完全放过。她深吸一口气,向前迈了一小步,

声音轻柔带着怯意:“民女……愿试一曲,请师傅指点。”众秀女目光顿时聚焦在她身上,

多是诧异与看好戏的神情。赵秀女更是冷哼一声,满是讥讽。老乐师点点头:“何曲?

”“《梅花三弄》。”沈清漪轻声道。这是母亲生前最爱的曲子。母亲常说,梅花清冷孤傲,

于寒冬绽放,其香幽远,其骨铮铮。她坐到琴前,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脑海中闪过母亲在梅树下抚琴的温婉身影,闪过那个血色的夜晚,

闪过十年来的隐忍与孤寂……再睁眼时,眸中情绪已被压下,只剩一片沉静。指尖落下,

琴音淙淙流出。初时略显生涩,似乎久未练习。但很快,曲调便流畅起来。

她没有追求繁复的指法,只专注于意境。琴声孤清、冷冽,

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韧与期盼,仿佛真有一株寒梅,于冰雪中悄然吐蕊,幽香暗渡。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厅内一片安静。秀女们或许不懂琴技高下,

却能听出这曲子里的“味道”,与方才赵秀女的截然不同。老乐师抚须良久,

缓缓道:“指法生疏,情感却足。心中有梅,指尖方有梅韵。你……学过琴?”沈清漪起身,

恭敬回话:“回师傅,幼时随母亲学过些许皮毛,多年未碰,生疏了。”她语带哽咽,

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对亡母的哀思,解释了琴艺的来源与生疏的原因,

也掩盖了这琴艺背后可能引人探究的过往。老乐师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终是点了点头:“瑕不掩瑜。难得。”虽只短短四字评价,却已远胜他人。

赵秀女脸色愈发难看,盯着沈清漪的眼神几乎喷出火来。沈清漪垂首退回原位,

依旧是一副温顺模样,仿佛刚才那曲惊动乐师的琴音并非出自她手。她知道,

自己今日这小小的“不凡”,既可能引来注意,也必然招致嫉妒。福祸相依,必须更加谨慎。

果然,散课后,赵秀女便带着两个交好的秀女,故意在回廊撞了沈清漪一下。“哟,

没长眼睛啊?”赵秀女恶人先告状。沈清漪踉跄一步,稳住身形,低眉顺眼:“是清漪不慎,

冲撞了赵姐姐。”“一句不慎就完了?”赵秀女不依不饶,声音拔高,

“别以为得了乐师两句夸赞就忘了自己是谁!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也配在我们面前摆谱?

”刻薄的言语如同冰冷的针,刺向沈清漪最痛的伤口。她袖中的手猛地攥紧,指甲嵌入掌心,

熟悉的刺痛感传来,助她维持着脸上的平静与卑微。“赵姐姐言重了,清漪不敢。

”她声音细弱,带着惶恐,“清蒲柳之姿,无依无靠,日后入了宫,还需各位姐姐多多照拂,

怎敢有半分不敬?”她将姿态放得极低,语气诚恳,甚至带着一丝乞怜。

周围看热闹的秀女见她如此懦弱可怜,反倒觉得赵秀女欺人太甚。赵秀女一拳打在棉花上,

见她这般伏低做小,一时也不好再发作,只狠狠瞪了她一眼:“算你识相!记住自己的身份!

”说罢,才趾高气扬地离去。沈清漪站在原地,直到她们走远,才缓缓抬起头。

眼底哪还有半分惶恐怯懦,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漠然。这点刁难,比起她曾经历的,微不足道。

然而,她没注意到的是,回廊另一端的月洞门外,一道身影悄然驻足片刻,

将方才那一幕尽收眼底,方才无声离去。几日后的一个清晨,秀女们被召集起来,

学习宫中礼仪和应对问话。主持的是一位面容严肃的嬷嬷,据说是宫中老人,规矩极大。

演练至一半,忽听外面传来内监尖细的通传声:“皇后娘娘驾到——”众人慌忙跪地迎接。

凤履踏过光洁的地面,停在众人面前。今日皇后只着了常服,虽减了几分正式场合的威仪,

却更添一种居高位者的随意与压迫。“都起来吧。”皇后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本宫路过,

瞧瞧你们规矩学得如何。”她缓步行走在秀女之间,目光随意扫过,偶尔问一两个问题。

被问到的秀女无不紧张得声音发颤。沈清漪心跳如鼓,

竭力压制着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恨意,将头垂得更低。皇后的脚步,最终停在了她的面前。

那双绣着金凤的宫鞋,近在咫尺。沈清漪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清冷昂贵的龙涎香气。

“抬起头来。”命令再次落下。沈清漪依言抬头,目光依旧谦卑地落在下方。皇后看着她,

似乎思索了片刻:“沈清漪?本宫记得你。江南来的?”“是,娘娘。”“江南是好地方,

山温水软,养人。”皇后语气平淡,像是闲话家常,却突然话锋一转,“可知宫中最忌什么?

”沈清漪心下一凛,谨慎答道:“民女愚钝,请娘娘示下。”“最忌心思活络,不安本分。

”皇后声音微冷,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她,“也忌那等看似柔弱,实则暗藏心机的。

这等女子,往往更能蛊惑人心,其心可诛。”字字句句,敲打在沈清漪心上。

她不确定皇后是否意有所指,还是惯常的训诫。她立刻跪伏下去,

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坚定:“娘娘教诲,民女字字铭记于心!民女孤身一人,

得沐天恩,方能参与选秀,心中唯有感激与敬畏,只愿恪守宫规,安分守己,

绝不敢有半分非分之想,更不敢行那等鬼蜮伎俩!请娘娘明鉴!”她的反应迅速而恳切,

姿态低到了尘埃里,将一个无依无靠、胆小怯懦、唯恐行差踏错的孤女形象,

演绎得淋漓尽致。皇后静静地看了她片刻,那双凤眸深邃,看不出喜怒。良久,

才淡淡道:“如此最好。记住你说的话。”这时,先前在回廊外驻足的那位嬷嬷,

悄无声地上前一步,在皇后耳边低语了几句。沈清漪认出,那是皇后身边的心腹之一。

皇后听完,目光再次落在沈清漪身上,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看来,

倒是个懂规矩的。”她语气莫测,“起来吧。”“谢娘娘。”沈清漪起身,

后背已是一片冰凉。皇后心腹方才说了什么?是报告了她被赵秀女刁难时的懦弱表现?

还是……其他?她无从得知,只能愈发谨慎。皇后并未再多言,又巡视片刻,便起驾离去。

之后的教习,沈清漪更加沉默寡言,行事愈发低调,甚至刻意在琴课上弹错两个音,

在女红上留下些许瑕疵,将那日因为《梅花三弄》得来的一点微末关注,悄然抹平。

她像一株最不起眼的草,隐藏在繁花丛中,默默积蓄着力量,等待着破土而出的时机。

终选的前夜,她再次摩挲着那枚玉兰银簪。窗外的月色冰冷如霜。慕容氏,你的警醒与试探,

我收到了。这宫门之路,如履薄冰。但我既已踏上,便绝不会回头。她闭上眼,

将所有的情绪压入心底最深处,只留下冰冷的决意。明日,紫禁城,等着我。

第三章:暗棋初布终选那日,天色未明,别院已是灯火通明。秀女们早早起身,

由宫人伺候着梳妆打扮。胭脂水粉,钗环珠花,繁复精美的宫装一层层穿上身,

将一个个鲜活的少女,装点成符合皇家规制的、精美却雷同的礼物。沈清漪任由宫人摆布,

目光平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粉黛勾勒下的容颜,褪去了几分稚嫩,

添上几分符合年龄的娇媚,却又巧妙地保留了她想要的那份清冷与疏离。她知道,

在这百花争艳的后宫,过于艳俗或过于平庸都难以存活,

她需要一种独特的、能让人记住却又不会立刻被视为威胁的气质。

马车载着精心装扮的秀女们,驶离别院,朝着那巍峨皇城,那天下权力的中心,缓缓行去。

宫门次第而开,朱墙高耸,琉璃瓦在晨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空气仿佛都凝滞着沉重的威仪,压得人喘不过气。秀女们连大气都不敢出,

只能听到环佩轻撞和细碎的脚步声。沈清漪低垂着眼,每一步都走得稳而轻。

她感受着这宫墙的厚度,呼吸着这里森严的空气,心底的恨意与冰冷的目标奇异地交织,

让她异常清醒。终选设在御花园一侧的澄瑞亭附近。莺莺燕燕,环肥燕瘦,站了满满一地。

前来观选的,除了帝后,还有几位高位妃嫔。皇帝坐于上首,身着明黄常服,面容看不真切,

只觉天威难测。皇后伴其身旁,凤仪万千,笑容得体地与其他妃嫔低声说着什么。

流程繁琐而刻板。内监唱名,秀女出列,行礼,回话,偶尔被问及家世才艺,然后退下。

命运的裁决,往往就在那寥寥数语和上位者随意的一瞥之间。沈清漪的心始终悬着。

她知道自己不能落选,所有的谋划都必须建立在留在宫中的基础上。

她需要那一点点微末的位份,作为一个起点。“临安沈氏女,清漪。”听到自己的名字,

她深吸一口气,缓步出列,依足规矩行大礼,声音清婉柔和:“民女沈清漪,

叩见皇上、皇后娘娘,各位娘娘。”她能感到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包括皇后那带着审视的、若有实质的视线。皇帝似乎并未过多留意,

只例行公事般问了一句:“江南人氏?可曾读过书?”“回皇上,民女愚钝,

只幼时随母亲识得几个字,读过《女诫》、《女训》。”她答得谨慎谦卑,

符合她“孤女”的身份设定。皇后却轻笑一声,接口道:“本宫记得你。

琴弹得倒有几分灵性,规矩也学得不错。”这话听起来像是夸赞,但在这种场合由皇后说出,

却微妙地将她推到了人前。沈清漪心头一紧,立刻伏低:“娘娘谬赞,民女愧不敢当。

只是雕虫小技,不及各位姐姐万一。”皇帝似乎这才多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嗯,

规矩瞧着是还成。”便不再多言。沈清漪叩首谢恩,退回到队伍中,手心已是湿冷一片。

方才皇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几乎将她置于炭火之上。幸而她反应及时,姿态够低。

筛选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有秀女被当场撂牌子,

掩面哭泣而去;也有家世格外显赫或容貌特别出众的,被留了牌子,甚至得了不低的封号。

唱名到最后,沈清漪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沈清漪,留牌子,赐香囊。

”内监尖细的声音宣布,“封正八品采女,居掖庭西侧听雨轩。”成了。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释然席卷全身,几乎让她站立不稳。她稳稳地谢恩,

接过那象征着入选的香囊,指尖微微颤抖。采女,是最低等的妃嫔名号,但终究是留下来了。

听雨轩,地处偏僻,正好方便她初期行事。册封完毕,帝后起驾,众人恭送。离去前,

沈清漪敏锐地察觉到,

皇后身侧一位身着贵妃品级服饰、容貌美艳却眉宇间带着几分傲气的妃子,

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冷意。沈清漪心中记下,那大约是林贵妃,

传闻中与皇后分庭抗礼、备受圣宠却膝下无子的高位妃嫔。新人各自被宫人引往分配的居所。

听雨轩果然偏僻,陈设简单,甚至有些冷清。只分配了一个小宫女伺候,名唤小禾,

年纪虽小,看着倒还本分。沈清漪并无不满。她需要的就是这份不引人注目。

她温和地打赏了引路太监,又对小禾说了几句体己话,并未因对方只是小宫女而轻视,

让小禾受宠若惊,连连表忠心。安顿下来后,沈清漪深知时间紧迫。她必须尽快熟悉环境,

找到可能的信息来源和突破口。她借口熟悉宫苑路径,带着小禾在掖庭宫附近慢慢行走,

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各处宫门、巷道、以及那些行色匆匆的宫女太监。行至一处僻静宫巷,

忽闻旁边废弃宫苑内传来压抑的哭泣声和斥骂声。沈清漪脚步一顿,

对小禾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声靠近半掩的破旧宫门。只见院内,一个管事嬷嬷模样的老妇,

正恶狠狠地拧着一个瘦弱小宫女的胳膊,嘴里骂骂咧咧:“……小蹄子!让你偷懒!

让你打碎娘娘的花瓶!看我不打死你!回头就把你扔进慎刑司!

”那小宫女不过十二三岁年纪,吓得浑身发抖,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连连求饶:“张嬷嬷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再也不敢了……”沈清漪目光微凝。

那老妇她认得,是负责这片区域杂役的一个管事,姓张,脾气暴戾,

克扣底下人的份例是常事。而那小宫女,她有些印象,似乎是负责这片庭院打扫的。

一个念头迅速在她脑中闪过。她整理了一下表情,

脸上带上恰到好处的同情与怯生生的干预之意,迈步走了进去。“请……请嬷嬷息怒。

”她声音轻柔,带着新入宫妃嫔特有的生涩与小心。那张嬷嬷一愣,见是一位面生的采女,

虽品级低微,但终究是主子,不得不停下动作,敷衍地行了个礼:“奴婢见过小主。

这小贱婢行事毛躁,打坏了东西,奴婢正教训她呢,惊扰小主了。”“原是如此。

”沈清漪看向那吓得缩成一团的小宫女,语气温和,“我方才远远瞧着,怪可怜的。

不知打坏了何物?若是寻常物件,嬷嬷教导一番便是,她年纪小,想来也知道错了。闹大了,

于嬷嬷管理之声誉也无益。”她话语软和,却点出了“闹大”对张嬷嬷也没好处,

又暗示自己看到了她体罚宫人。张嬷嬷脸色变了变,她自然不想把事情闹大,

克扣下来的那只普通瓷瓶,报上去是某位娘娘赏的珍品,本就是想借题发挥,多榨些油水。

此刻被一位小主撞见,虽品级低,却也麻烦。沈清漪见状,

又从腕上褪下一只成色普通的玉镯——这是她早已准备好用于此类打点的物件之一,

塞到张嬷嬷手中,声音压得更低:“一点心意,给嬷嬷喝茶。这宫女我看着机灵,

嬷嬷便饶她这次,给我个面子,可好?”软硬兼施,又给了台阶和下台阶的实惠。

张嬷嬷捏了捏那玉镯,虽不值大钱,但也抵得过几个花瓶了。脸色顿时缓和不少,

顺势道:“既然小主为您求情,这次便算了!下次再毛手毛脚,仔细你的皮!

还不快谢过小主!”那小宫女如蒙大赦,连忙跪地磕头:“谢小主!谢小主恩典!

”“快起来吧。”沈清漪柔声道,又对张嬷嬷笑了笑,“多谢嬷嬷通融。”张嬷嬷敷衍几句,

揣着镯子走了。沈清漪这才仔细看向那小宫女,温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何处当差?

”“奴婢……奴婢叫小果子,就在这附近负责打扫庭院。”小果子吸着鼻子,眼睛红肿,

看沈清漪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劫后余生的依赖。“小果子,名字倒可爱。”沈清漪笑了笑,

“日后做事仔细些,莫再让人拿了错处。若再有人无故欺侮你,可来听雨轩寻我。

”她并未提出立刻将小果子要到身边,那样目标太大。只是播下一颗种子,

施以一点看似不经意的恩惠,留下一个日后可以联系的由头。在这深宫,

底层的小宫女、小太监,往往能看到、听到许多主子们不知道的事情。他们微不足道,

却是信息网络最末梢的神经。小果子千恩万谢地走了。沈清漪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目光沉静。

这只是第一步,一枚微不足道的暗棋,或许永远用不上,或许在某一天,

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她又带着小禾“闲逛”了片刻,才返回听雨轩。夜色降临,

冰冷的宫殿更显寂寥。沈清漪独坐灯下,铺开纸笔——这是她唯一要求的份例之外的东西。

她需要将白日观察到的一切,

宫大致方位、见过的有头脸的宫人、妃嫔之间的微妙气氛、甚至是一些看似无用的琐碎信息。

墨迹在纸上晕开,勾勒出这深宫最初的、模糊的脉络。她知道,

皇后今日看似随口一提的“夸赞”,实则是将她稍稍推出水面,置于某些人的目光之下。

未来的路,只会更加艰难。但她无所畏惧。慕容氏,你可知,你看似随手落下的一子,

或许正在为我铺路。这盘棋,才刚刚开始。她吹熄烛火,于黑暗中,

望向皇后寝宫的大致方向,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黑暗中,落子无声。

第四章:旧殇新痕听雨轩的日子清冷而平静。沈清漪每日晨昏定省,

依着规矩去给高位妃嫔请安,多数时候,她只是安静地站在角落,如同殿内的一道影子,

无声地观察,默默地记忆。皇后处自是重中之重。

每一次踏入那座富丽堂皇却令人窒息的宫殿,她都需要用尽全部意志来压制心底翻腾的恨意,

扮演好一个温顺怯懦的小小采女。慕容氏似乎已经忘了她这号人,偶尔目光扫过,

也如同看一件无生命的摆设。这正合她意。她利用一切机会,扩展着自己的信息网络。

小果子果然知恩图报,几次偷偷送来些不起眼的消息:哪个宫的宫女受了罚,

哪个太监赌钱输了挨了板子,御膳房近日采买了哪些时新菜蔬……信息琐碎,

但沈清漪来者不拒,一一记下。她亦小心地接触其他低位妃嫔和宫人,

用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赏银或几句体己话,慢慢编织着关系。她深知,在这深宫,有时候,

一个小太监无意中听到的一句话,都可能价值连城。这日清晨,请安过后,

众妃嫔从皇后宫中退出。沈清漪照例走在最后,垂首敛目。忽听前方一阵喧哗,

伴随着女子尖锐的哭喊和求饶声。沈清漪脚步一顿,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水榭旁,

围了不少人。中心一人,华服珠翠,正是林贵妃。她柳眉倒竖,面罩寒霜,

指着跪在地上的一名宫女厉声斥骂。“瞎了眼的贱婢!本宫这身云锦缎子是皇上新赏的,

江南进贡的就这几匹!竟敢用茶水泼污了!你是哪个宫的?手这般笨拙,留着何用!

”那宫女吓得魂不附体,磕头如捣蒜,额上已见血迹:“贵妃娘娘饶命!

奴婢不是故意的……是脚下滑了……求娘娘开恩啊!”林贵妃却丝毫不为所动,

冷笑一声:“开恩?本宫今日若开了恩,明日岂不是谁都敢往本宫身上泼脏水了?来人!

给本宫掌嘴!打到她知道规矩为止!”她身后如狼似虎的太监立刻上前,揪住那宫女,

蒲扇般的巴掌就要落下。周围妃嫔无人敢出声,有的甚至悄悄后退几步,生怕沾染晦气。

沈清漪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自脚底窜起。这场景……何其熟悉!只不过,

当年跪在地上无助哭求的,是她的母亲!而高高在上、冷漠地看着母亲受辱挨打的,

是慕容氏!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血腥的画面汹涌而至。母亲苍白的脸,破碎的衣衫,

绝望的眼神,慕容氏那带着残忍笑意的声音……“给本宫好好教教苏夫人,什么是规矩!

”冰冷的恨意与剧烈的痛苦瞬间攫住了她,几乎让她站立不稳。她死死咬住舌尖,

尖锐的痛感和腥甜的味道迫使她维持着最后的清醒。不能冲动。绝不能。

她看到那太监的巴掌重重落下,清脆的响声和宫女的哀嚎刺痛耳膜。一下,

两下……像极了当年落在母亲身上的刑具之声。沈清漪的指甲深深抠进掌心,身体微微颤抖。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却看到皇后不知何时也出来了,正站在不远处的水榭廊下,

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嘴角似乎还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看戏般的笑意。那笑意,

如同毒针,狠狠刺入沈清漪的心底。慕容氏……你看着他人施暴,是否也如当年那般,

心生快意?一股几乎要毁灭一切的暴怒在她胸腔里冲撞,叫嚣着要冲上去,

撕碎那虚假的雍容,与她同归于尽。但理智如同冰冷的锁链,死死捆住了她。她不能。

婉宁还在宫外,李大人冒着风险帮她,她十年的隐忍,绝不能毁于一时的冲动。

她猛地低下头,借着整理裙摆的动作,掩饰住脸上瞬间失控的情绪。再抬头时,

脸上只剩下一片被惊吓到的苍白和恰到好处的惶恐,与周围其他妃嫔并无二致。然而,

她的内心却在疯狂地计算、分析。林贵妃今日为何如此动怒?仅仅为了一件衣裳?不,

那云锦虽珍贵,但以贵妃之尊,不至于此。她是在立威?做给谁看?给皇后看?

还是给近日新得宠的某个美人看?而皇后……她为何冷眼旁观?是乐见林贵妃跋扈失态?

还是这本身就是一出戏?那宫女的哭求声越来越微弱,脸颊红肿,嘴角溢血。

沈清漪胃里一阵翻搅。她救不了这个宫女,就像当年救不了母亲一样。

这种无力感几乎将她淹没。但她必须做点什么。至少,要从这残酷的一幕中,

榨取一丝有用的信息。她极力压制着翻腾的心绪,目光如同最冷静的猎手,

仔细观察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反应:林贵妃的暴怒中有几分真实几分表演?

皇后的平静下藏着怎样的心思?哪些妃嫔在幸灾乐祸,哪些又在物伤其类?

那些低头不敢看的宫人,眼中又藏着怎样的恐惧与怨恨?这些细微的表情和反应,

都是日后可能利用的裂痕。不知过了多久,那宫女几乎昏死过去,林贵妃似乎才稍稍消气,

嫌恶地挥挥手:“拖下去!别脏了本宫的眼!发配去浣衣局!”两个太监如蒙大赦,

连忙将瘫软的宫女拖走。一场风波看似平息。众妃嫔这才仿佛活过来一般,低声议论着散开,

无人再多看那被拖走的宫女一眼。沈清漪随着人流,脚步虚浮地往回走。阳光照在身上,

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彻骨的寒冷。回到听雨轩,她屏退小禾,独自一人关在房内。

她走到盆架前,用冷水一遍遍拍打脸颊,试图冷却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恨意与痛苦。

水珠顺着下颌滴落,混着眼中终于忍不住溢出的、冰凉的泪。

她看着镜中脸色苍白、眼圈微红的自己,猛地一拳砸在妆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手背瞬间红肿,她却感觉不到痛,只有满腔的悲愤无处宣泄。

母亲……婉宁……她跌坐在绣墩上,将脸深深埋入掌心,肩膀微微颤动。无声的哭泣,

比嚎啕大哭更加绝望。十年了,那伤口从未愈合,今日又被血淋淋地撕开。

但她不能沉溺于悲伤。痛苦是燃料,恨意是指南针,它们必须推动她前进,而不是将她摧毁。

她猛地抬起头,擦干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锐利。她铺开纸笔,将今日所见所闻,

详细记录。“林贵妃,性情骄纵,易怒,尤重颜面与赏赐,

可从此处着手挑拨……” “皇后,对贵妃跋扈乐见其成,

或可利用二者矛盾……” “在场妃嫔反应各异:王美人面露不忍,

刘宝林则有幸灾乐祸之态……” “宫人普遍心存恐惧,对高位者暴行敢怒不敢言,

此为民心可用的裂隙……”写着写着,她的心渐渐冷静下来。慕容氏,

今日你让我重温旧殇之痛,他日,我必让你百倍偿还。你喜欢看戏?很好。终有一日,

我会让你自己,成为这戏台上最丑恶、最悲惨的主角。她收起笔墨,

目光落在窗外高耸的宫墙上。那堵墙,困住了无数冤魂,也困住了她。但总有一天,

它会见证仇人的覆灭。夜色渐浓,将白日的血腥与残酷悄然掩去。沈清漪吹熄烛火,

于黑暗中***。旧殇虽痛,却也更坚定了她前行的决心。脚下的路,

每一步都踩着回忆的尖刺,但她不能停。复仇之路,从无坦途。第五章:惊鸿一瞥时序入秋,

宫中的桂花开了,甜腻的香气弥漫在红墙黄瓦间,却驱不散那股子无处不在的、冰冷的压抑。

沈清漪的日子依旧在谨慎的观察和悄然的布局中度过。她与小果子的联系愈发隐秘顺畅,

通过她,又间接认识了几个在各处当差、同样受过欺压或有求于人的小太监小宫女。

她从不问敏感之事,只让他们留意些宫人间的闲谈碎语、各处的动静异常,

用微不足道的银钱或几句宽慰话,慢慢收拢着这些微末的力量。她知道,

这些看似无用的线头,终有一日会编织成网。这日,宫中传来消息,

道是皇后娘娘在御花园设了赏桂小宴,邀了几位高位妃嫔和一些宗室女眷,

也让新入宫的几位低位妃嫔前去凑趣见礼。沈清漪接到口谕时,心下一顿。这类场合,

向来是风波暗起之地。她仔细妆扮,依旧拣了件颜色素净、不惹眼的宫装,

力求做个合格的摆设。御花园中,丹桂飘香,席设流水曲觞之处。

皇后与几位太妃、王妃坐了上首,林贵妃、贤妃等高位妃嫔依次而坐,言笑晏晏,一派和乐。

沈清漪等几个新入宫的采女、宝林,则恭敬地侍立在后方,垂眸敛目。丝竹声轻柔,

贵妇们笑语盈盈,仿佛日前那场血腥的惩戒从未发生。沈清漪目光低垂,

耳畔却捕捉着每一句对话,分析着其中的亲疏远近,机锋暗藏。

她注意到林贵妃今日似乎刻意低调了些,而皇后则更显雍容大度。正暗自思忖间,

忽听内监通传:“启禀皇后娘娘,镇国大将军夫人携女,前来给娘娘请安。

”镇国大将军夫人?沈清漪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强行压制住瞬间紊乱的呼吸,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不会那么巧……或许是将军府其他女眷……然而,

当那身着诰命服制、气质雍容的将军夫人领着一位少女步入亭中时,

沈清漪只觉得周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在下一刻疯狂奔涌起来。将军夫人身旁那少女,

约莫十三四岁年纪,穿着一身娇嫩的樱草色襦裙,梳着双环髻,簪着珠花。眉眼灵动,

肌肤胜雪,嘴角天然微微上翘,带着不谙世事的娇憨与明媚。那张脸……那张脸,

依稀有着幼时的轮廓,更像极了记忆里母亲年轻时的模样!是婉宁!真的是她!

十年了……那个在雪夜里被她亲手放在将军府门外的、冻得小脸发青的妹妹,

如今已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被保护得如此之好,眼中竟无半分阴霾,

只有属于少女的烂漫光华。巨大的酸楚与狂喜如同潮水般冲击着沈清漪,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死死咬着牙根,用尽全身力气才抑制住冲上去抱住妹妹的冲动。眼眶瞬间涌上热潮,

又被她强行逼退。不能相认!绝不能!慕容氏就在上首!一旦露出丝毫破绽,

不仅是她十年谋划尽毁,更会为婉宁、为将军府招来灭顶之灾!她迅速垂下眼睫,

将所有的激动、痛苦、思念尽数掩藏,身体却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必须立刻控制住自己!

亭中,将军夫人已领着婉宁向皇后及各位娘娘行礼问安。皇后笑容和煦:“夫人快快请起。

这便是府上的千金?果然钟灵毓秀,瞧着就让人喜欢。”她招手让婉宁近前,

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婉宁落落大方地行礼回话,

声音清脆如黄莺:“回皇后娘娘话,臣女秦婉宁,今年十四了。”她用的是将军府的姓氏。

“秦婉宁,好名字。”皇后笑着赞了一句,目光在她脸上流转,似是随口问道,“本宫瞧着,

倒觉得你眉眼间,似乎有几分眼熟……”这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沈清漪耳边!她猛地抬头,

又迅速低下,心跳如擂鼓!皇后……她看出了什么?不可能!婉宁离家时才三岁,模样大变,

且用的是将军府的姓氏!她只是在随口夸赞,还是……真的起了疑心?

沈清漪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她强迫自己冷静分析,皇后的语气听起来并无异常,

更像是一句寻常的客套。但慕容氏多疑狠毒,任何一丝可能的联想都必须警惕!

将军夫人连忙笑道:“娘娘谬赞了。小女顽劣,当不得娘娘如此夸赞。

许是这丫头生得一张娃娃脸,瞧着讨喜,娘娘才觉得面善。”皇后闻言,笑了笑,未再深究,

只赏了婉宁一对玉如意簪子。婉宁欢喜地谢了恩,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好奇地悄悄打量四周,

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侍立在妃嫔身后的沈清漪。四目相对。只有一瞬。沈清漪的心骤然缩紧!

她看到婉宁眼中闪过一抹显而易见的诧异和……迷惑。那双酷似母亲的眼睛,怔怔地看着她,

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熟悉却又想不起来的东西。清漪迅速低下头,避开她的视线,

心脏狂跳不止。婉宁……她感觉到什么了吗?是因为姐妹间血脉相连的感应,

还是因为她这张与母亲相似的脸?“宁儿,不得无礼。”将军夫人轻轻拉了一下婉宁,

低声提醒。婉宁这才回过神,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收回目光,

又变回那个天真娇憨的将军府小姐。然而,

沈清漪却感到一道更加深沉锐利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是皇后。慕容氏端着茶盏,

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掠过沈清漪,又看了看婉宁,凤眸微眯,

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探究。沈清漪头皮发麻,如芒在背。她知道,

皇后或许并未确定什么,但她那双毒辣的眼睛,定然捕捉到了婉宁方才那瞬间的异常,

以及自己下意识的回避。危险!极大的危险!接下来的时间,对沈清漪而言如同酷刑。

她必须扮演好木头人般的低等妃嫔,却要时刻承受着来自皇后若有若无的审视,

以及内心对妹妹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认的巨大煎熬。她看着婉宁乖巧地坐在将军夫人身边,

偶尔与相熟的女眷低声说笑,举止间是全然的放松与无忧无虑。将军夫人对她呵护备至,

时不时为她整理鬓发,眼中满是慈爱。看到妹妹过得如此好,被保护得如此周全,

沈清漪心中酸涩与欣慰交织。这原是她拼死想要为妹妹争取的人生。可此刻,她的出现,

却可能亲手将这份宁静打破。宴席终于结束。贵妇们起身告辞。沈清漪垂首恭送,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抹樱草色的身影。婉宁随着母亲转身离去,经过她身边时,

脚步似乎微微一顿,又忍不住侧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依旧带着浓浓的不解与好奇。这一次,

沈清漪没有避开。她抬起眼,迎上妹妹的目光,极力克制着,努力想透过眼神传递一丝安抚,

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情愫。但她知道,自己所能表现的,

大概只有属于沈采女的、谦卑而空洞的恭顺。婉宁眨了眨眼,最终还是被母亲拉着走了。

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花径尽头,沈清漪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微微晃了一下,

幸而及时稳住。“沈采女这是怎么了?可是站久了身子不适?

”身旁一位同样站着的宝林低声问。“无妨,只是有些头晕,谢姐姐关心。

”沈清漪勉强笑了笑,脸色苍白。她随着众人麻木地往回走,心乱如麻。

皇后最后的那个眼神,像一根刺,扎在她心头。慕容氏起了疑心,哪怕只是一丝,

也足以致命。她必须更加小心,同时,要加快速度了。而婉宁……她那困惑的眼神,

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沈清漪的心脏。妹妹,再等等我。等姐姐扳倒了仇人,

扫清了危险,定会与你相认。一定。秋风吹过,卷落几许桂花,香气依旧甜腻,

却隐隐透出一股风雨欲来的沉闷。惊鸿一瞥,乱的不只是故人心曲,

更是这深宫看似平静的棋局。第六章:秘道传书自御花园那惊心动魄的一瞥后,

沈清漪度过了几个不眠之夜。皇后那探究的眼神,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令她寝食难安。

而婉宁那双困惑又带着莫名熟悉感的眼睛,更是在她心头反复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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