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这段时间,纪子暃活得像根绷紧的弦。
白天,他跟着其他外门弟子一起洒扫、练剑,努力模仿记忆里谢庭槐的样子——话少,有点闷,看沈清瑶的眼神总是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软,对温玉则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依赖。
可他总觉得温玉在看他,不是明目张胆的注视,而是那种不经意的、若有似无的打量。
像在确认一件失而复得的东西是否完好。
有一次,温玉递给他一把修好的木剑,笑着说:“你上次说剑柄太滑,我缠了圈防滑绳,试试?”
纪子暃没有怎么犹豫,伸手接过时,手指碰到了温玉的指尖,对方突然说:“你以前从不戴这个的。”
他低头,才发现自己无意识地把沈清瑶给的那根红绳系在了手腕上——那是她用后山的红藤编的,说是能避蚊虫。
原主谢庭槐性格有些傲娇,从来不戴这些琐碎的东西。
“清瑶给的,也是一份心意。”
他硬着头皮解释。
温玉的目光落在红绳上,又抬眼看他,眼神里的困惑更深了:“嗯,她总是会对你好的。”
纪子暃不敢再多说,拿着木剑匆匆离开。
他能感觉到温玉的视线一首跟在他背后,像羽毛搔过皮肤,让他坐立难安。
晚上,他和沈清瑶会借着去后山喂兔子的由头碰面;那是只灰毛野兔,是沈清瑶半年前捡的,伤好了却不肯走,就养在山坳里的石洞里。
“我探过了,”沈清瑶从药篓里拿出张皱巴巴的纸,借着月光展开,上面用炭笔画着简单的地图,“后山最西头有个瀑布,瀑布后面有个洞,能通到山外的官道。
就是路不好走,得用绳索。”
纪子暃凑过去看,地图上标着几个小点:“这是?”
“巡逻弟子换班的时间,”沈清瑶指着最靠近洞口的那个点,“寅时三刻换班,有一炷香的空隙没人守。
我们就在那个时候走。”
她连时间都摸清了,纪子暃心里一阵踏实,又有点愧疚,明明任务是保护沈清瑶,但是自己好像什么都没做,被别人保护了一样。
“干粮我藏在兔子洞的草堆里了,还有两身换洗衣裳,”沈清瑶又说,“盘缠不多,我攒了点碎银子,还有采的药草,到了镇上应该能换点钱。”
“我这里也有。”
纪子暃摸出怀里的钱袋,是温玉师兄昨天硬塞给他的,说是“省着点花”。
他当时没多想,现在却觉得烫手。
沈清瑶看了看钱袋,又看了看他,忽然说:“温师兄对你真好。”
纪子暃嗯了一声,没接话。
“他对你跟对亲弟弟一样,”沈清瑶低下头,拨弄着药篓里的干草,“上次你被李师兄欺负,他明明可以只教训李师兄,却非要替你受那三鞭子,说是你犯了错,做师兄的也有责任。”
她顿了顿,“你走火入魔那天,他也守在你床边,一夜没合眼。”
纪子暃沉默了,他的脑海中不断地闪过各种记忆,那些画面中模糊的自己,似乎都不是真正的他。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属于这个世界,或者说,他是否真的应该占据这个身份。
随着这几天的相处,这种膈应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发现自己就像是一个不速之客,闯入了一个本不属于自己的故事里。
他占了别人的身份,享受着别人的情谊,现在却在遇到危难,只能仓皇逃窜。
这种局外人的身份让他感到无比的不舒服,仿佛他与这个世界之间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真正地融入其中。
“清瑶,”他忽然开口,“如果……如果我不是谢庭槐,你会怎么样?”
沈清瑶抬起头,眼神很奇怪地看着他:“你说什么胡话呢?”
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也没发烧啊。
是不是又想太多了?”
“我是说如果……没有如果,”她打断他,语气很笃定,“你就是谢庭槐。
就算你昨天走火入魔,今天说要逃跑,你也是谢庭槐。”
她笑了笑,眼里有种纪子暃看不懂的笃定,“你以为换个样子说话,我就认不出你了?
从小到大,你说谎时耳根都会红,刚才就红了。”
纪子暃下意识摸了摸耳根,果然有点烫。
他没有明白自己到底有没有在扮演谢庭槐,跟一个才刚刚了解的女孩也会觉得重要。
他有些搞不明白自己了,坦言道:“其实是因为我是万剑之体,我怀疑我会被……”沈清瑶听着他的话似乎并不意外,她的手如同轻柔的微风一般,缓缓地落在了纪子暃的手上。
就在这一瞬间,一道蓝色的光芒从他们相触的地方涌现出来,如同一朵盛开的蓝色花朵,绽放出令人惊艳的光芒。
这道光芒逐渐汇聚成一个复杂而神秘的符文,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辰,散发着微弱但却引人注目的光芒。
然而,这道符文并没有持续太久,它就像是一个短暂的梦境,慢慢地消失在空气中,只留下一丝淡淡的蓝色痕迹,仿佛它从未出现过一般。
沈清瑶凝视着纪子暃,眼中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她轻声说道:“这个是〖双生契约〗,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能够感受到你,感受到真实的〖你〗是存在的。”
“我们的灵力相连,我知道——现在的你依然是你。”
她的声音如同天籁一般,轻柔而坚定。
他愣住了——她不是没发现,她是觉得“谢庭槐”无论怎么变,还是谢庭槐。
就像溪水会转弯,会涨落,但本质还是那道水。
这让他感觉有点像是把一瓶百事可乐倒到另一瓶百事可乐,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或许,系统说的“谢庭槐与纪子暃本是一个人”,就是这个意思?
他正恍惚着,沈清瑶忽然“嘘”了一声,拉着他躲进旁边的灌木丛里。
月光下,一道白影从山道上走过,是温玉。
他手里提着个食盒,脚步轻快,像是要去给谁送东西。
等温玉走远了,沈清瑶才松了口气:“差点被发现。”
纪子暃看着温玉消失的方向,心里忽然升起个念头。
他咬了咬牙,对沈清瑶说:“你先回去吧,我想去趟温师兄那里。”
“你去干什么?”
沈清瑶皱眉,“你不是说现在要少师兄跟接触吗?”
“有些事,我想问清楚。”
纪子暃觉得自己疯了,但他必须赌一把。
温玉对谢庭槐的好不是假的,如果……如果能让他帮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