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没能穿透雾气,青石板上己传来零零星星的脚步声。
小镇在雾霭中缓缓苏醒,屋檐滴着露水,街角的灯笼还亮着昏黄的光。
镇东头的老槐树下,一个年轻人正打着哈欠摆开他的算命摊子。
张晓凡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咔咔的响声。
他慢条斯理地铺开那块洗得发白的蓝布,将卦签、铜钱、罗盘等物什一一摆好,最后立起那面皱巴巴的布幡。
布幡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上面“张半仙”三个大字虽己褪色,墨迹晕染得像一团乌云,却莫名带着几分历经岁月的神秘感。
“这营生真不是人干的,”张晓凡一边整理摊子一边嘟囔,“人家都说算命先生仙风道骨,我这倒好,天天起得比鸡早,挣得比乞丐少。”
这布幡是他爹张老半仙生前用过的,据说还是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宝贝。
张晓凡总觉得那布幡上有股子陈年霉味,但镇上人就吃这一套,觉得越旧越有神通。
他爹在世时常说:“晓凡啊,这算命不是迷信,是心理学,是话术,是察言观色!”
可惜老爷子去年喝多了自家酿的米酒,一醉不醒,临走前只留下一句话:“儿啊,咱家这摊子就交给你了,记住,千万别给姓李的姑娘算命,尤其那个叫萌萌的...”话音未落,老爷子就咽了气,留下个没头没尾的警告。
“大师!
大师救命啊!”
一声急促的呼喊打断了张晓凡的回忆。
只见一个胖大婶迈着急匆匆的步伐从雾中钻出来,肥胖的身躯随着跑动一颤一颤,活像只受惊的企鹅。
她冲到摊前,扶着桌子大口喘气,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把脸上的粉冲出一道道小沟渠。
张晓凡立刻挺首腰板,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摆出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大婶莫慌,有何事,但说无妨。”
心里却在暗喜:开门红啊开门红,今天早饭钱有着落了!
胖大婶双手合十,一脸焦急:“我家母猪三天不下崽,这可怎么办呀?
是不是中了邪啊?
大师你可得帮帮我,这母猪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家可就损失大了!”
张晓凡强忍住笑意,装模作样地掐指一算,眉头紧锁,表情凝重得仿佛真的洞察了天机:“待本仙算来...嗯...此猪命犯太岁,冲了胎神,情况有些棘手啊。”
胖大婶吓得脸色发白,声音都带了哭腔:“那、那可如何是好?”
张晓凡闭上眼睛,手指在空中胡乱比划一番,突然睁眼道:“需以三斤糯米、五张黄符化解。
将糯米撒在猪圈西周,黄符贴在东南西北西个方位,方可保母猪顺利生产。”
他顿了顿,眼神瞟向胖大婶,“不过,这破解之法也需耗费我不少修为,诚惠88元,讨个吉利数。”
胖大婶犹豫了一下,明显心疼那88元钱,但一想到母猪的安危,还是咬咬牙从怀里掏出个绣花小布包,一层层打开,数出皱巴巴的钞票递给张晓凡:“大师,你可一定要保佑我家母猪平安啊。”
张晓凡接过钱,迅速塞进兜里,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放心吧大婶,我张半仙出手,必定药到病除。
记住,糯米要选圆粒的,黄符得是朱砂画的。”
胖大婶千恩万谢地走了,张晓凡美滋滋地盘算着:一会儿去赵记包子铺买俩肉包子,再加碗豆腐脑,美得很!
“张晓凡,你又在骗人呢?”
隔壁卖菜的王婆婆忍不住嗤笑一声,“你爹在世时好歹还装模作样跳个大神,你倒好,连跳都省了!
就这么掐掐手指,钱就到手了?”
王婆婆的菜摊与算命摊相隔不过五步,这些年来见证了张氏父子无数“神算”现场。
她一边整理着水灵灵的蔬菜,一边继续吐槽:“那刘婶家的母猪明明是因为吃太多撑着了,昨天我还看见她家小子偷偷给猪喂了整整一桶泔水。”
张晓凡慢悠悠地收起铜钱,一脸不以为然:“王婆婆,这您就不懂了吧?
现在都讲究科学算命,低碳驱邪。
跳大神多费体力啊,我这叫与时俱进。
再说了,她家母猪明明是配种时间算错了,我这哪是骗,分明是给她做心理疏导呢,收点疏导费不为过吧?”
“就你歪理多。”
王婆婆笑骂着,扔过来一个西红柿,“接着,看你可怜,赏你个西红柿当早饭。”
张晓凡精准接住,在衣服上蹭了蹭就啃起来:“谢谢婆婆!
祝您今天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得了吧,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好话,我听着都心虚。”
王婆婆笑呵呵地招呼早起买菜的客人去了。
正当张晓凡啃西红柿啃得汁水横流时,一个红色的身影风风火火地冲破雾气,扑到摊前,大声嚷嚷道:“张晓凡!
快给我算算我今天能不能暴富!”
来人正是李萌萌,镇上有名的“惹火精”——字面意思:她走到哪儿,哪儿就得出点幺蛾子。
今天她穿着一身鲜艳的红裙,俏皮的短发上别着个草莓发卡。
张晓凡眼皮都没抬,无奈地说道:“李萌萌,你昨天问我能不能脱单,前天问能不能中彩票,大前天问能不能一夜暴瘦十斤...你这问题能不能有点新意?”
他心里暗自嘀咕:爹啊爹,您老临终嘱咐不让给李萌萌算命,可这姑娘天天来自投罗网,我也很为难啊。
“这次不一样!
绝对不一样!”
李萌萌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她从包里小心翼翼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刮刮乐彩票,“你看!
我买了张刮刮乐,就差最后一个数字没刮开了!”
张晓凡瞥了一眼:“那你刮啊?”
“我不敢!”
李萌萌跺了跺脚,双手紧紧攥着刮刮乐,仿佛那是通往人生巅峰的唯一门票,“我怕希望破灭啊!
你先给我算算,要是算出来中不了,我就把这刮刮乐供起来当传家宝,好歹也是个念想。
要是算出来能中...”她眼睛更亮了,“那我就去刮开,然后买下整个赵记包子铺,天天请你吃包子!”
张晓凡叹了口气,这姑娘的思维总是如此清奇。
他随手扔出三枚铜钱,看着铜钱在摊桌上滚动、停下,故作高深地说道:“待本仙为你起一卦...嗯...卦象说,你今日宜冷静、忌做梦。
你啊,还是脚踏实地比较好。”
他突然顿了顿,眼神落在李萌萌脚上,“另外,你鞋带散了。”
李萌萌下意识地低头一看,果然踩中了鞋带,她“哎呀”一声,整个人往前扑去,眼看就要摔个五体投地,顺带掀翻算命摊。
张晓凡眼疾手快,连忙从摊后跳出来伸手扶住她。
姑娘撞进他怀里,一股淡淡的草莓味扑面而来。
“看,血光之灾这不就来了吧?”
张晓凡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还好我及时提醒,不然你这一摔,可就不轻。
诚惠10元化解费。”
李萌萌站稳后,气得跳脚,脸颊鼓得像只塞满瓜子的小仓鼠:“你明明什么都没做!
就会坑我钱!
还有,你衣服上怎么有西红柿汁?
是不是又拿王婆婆的西红柿当早饭了?
你这样哪有点半仙的样子!”
张晓凡低头一看,果然,刚才扶她时,手上的西红柿汁蹭在了她红裙上。
“失误失误,”他尴尬地笑笑,“这样,化解费给你打八折,八块,吉利数!”
“预防也是服务的一部分嘛。”
见李萌萌仍气鼓鼓的,张晓凡又补充道,同时摊开双手,一脸无辜,“下次记得穿没鞋带的鞋,就不会有这种事了。”
李萌萌瞪着他,那双大眼睛里怒火与笑意交织,最后噗嗤一声笑出来:“算了算了,本姑娘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计较。”
她掏出十元钱拍在桌上,“不用找了!
多的两块钱给你买块镜子照照,看看自己哪里像半仙!”
说完,她转身风风火火地走了,那红裙在雾气中飘摆,仿佛一团移动的火焰。
张晓凡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摇摇头,正准备坐回去继续啃他的西红柿,却听见李萌萌的声音又从雾中飘来:“对了张晓凡!
我奶奶让你今天收摊后去我家吃饭!
她说要谢谢你上次帮她找到假牙!”
张晓凡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上次帮李奶奶找假牙纯属巧合——那假牙明明是被她家的大黄狗叼去磨牙了,他只不过是在狗窝里多看了两眼...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摸出兜里皱巴巴的钞票数了数,忽然觉得这算命摊子的前途,就跟这清晨的雾气一样迷茫。
然而迷雾中,李萌萌又折返回来,脸上带着神秘的表情:“差点忘了正事!
张晓凡,我给你揽了个大生意!”
她眨眨眼,“我有个远房表姐,城里来的,说是遇到点邪门事儿,想找个高人看看。
我向她隆重推荐了你!”
张晓凡刚咬下的西红柿顿时卡在喉咙里,呛得他满脸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