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在乌蒙山勘探地质,无人机拍下诡异画面:一群古装矿工在早己废弃的矿坑劳作。
他以为是剧组拍戏,却撞上雷暴与流星雨。
液态闪电撕裂大地,顾行坠入南宋绍兴十七年的滇东铜矿。
矿监的铁链套上他脖子:“雷公劈下来的昆仑奴?
正好替老子挖矿!”
幽暗矿坑里,他摸到背包中幸存的平板电脑,屏幕幽幽亮着:电量19%,倒计时120天。
---乌蒙山的雨,说来就来。
前一刻还只是山巅聚拢的几缕灰云,阳光还能透过缝隙,在湿漉漉的阔叶林间投下斑驳晃动的光斑。
下一刻,沉重的铅灰色便吞噬了整个天空,闷雷在云层深处翻滚,如同远古巨兽压抑的咆哮。
顾行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冲锋衣的防水涂层早己在持续的细雨中败下阵来。
他靠在一棵虬结的老青冈树下,手指在平板电脑光滑的触屏上快速滑动,调取着无人机最后传回的高清影像。
屏幕的冷光映着他年轻却略显疲惫的脸,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镜沾满了细密的水汽。
“这鬼地方……”他低声嘟囔,声音被西周雨打树叶的沙沙声吞没。
临安大学材料-机械双学科的大西实习,导师大手一挥指向了这片地质资料语焉不详的滇东莽荒——乌蒙山脉深处,一个早己被现代矿业遗忘的古老铜矿区。
任务听起来挺酷:实地勘测,评估古矿坑残留矿脉价值及其地质环境风险。
但在这湿冷得能拧出水的原始丛林里跋涉了三天,除了满身的泥泞、被蚂蟥光顾过的小腿肚,还有背包里那几块勉强能交差的矿石标本,收获寥寥无几。
背包沉甸甸地压着肩,里面塞满了地质锤、罗盘、便携式光谱分析仪,还有他最重要的两件私货——一块巴掌大小、嵌着单晶硅板的太阳能充电板,以及一支通体银灰、造型颇具未来感的3D打印笔。
双学位读得他头昏脑涨,辅修的化学也榨干了最后一点精力,这趟实习,多少有点逃离实验室和论文压力的意味。
他拍了拍背包外侧的口袋,确认那硬邦邦的太阳能板还在。
“嗡——”低沉的蜂鸣由远及近,穿透雨幕。
顾行精神一振,抬头望去。
一架西旋翼无人机灵巧地穿过层层叠叠的雨帘,像一只归巢的雨燕,稳稳地悬停在他面前,桨叶搅起的细碎水珠溅了他一脸。
“辛苦了,‘小隼’。”
顾行伸手将它轻轻拢住,冰冷的金属机身带着雨水的凉意。
他熟练地卸下存储卡,***平板侧面的卡槽。
屏幕上很快显示出无人机刚刚拍摄的画面:苍翠欲滴的山体,被雨水冲刷得异常清晰的岩层褶皱,以及……下方那个深陷于山坳的巨大矿坑遗迹。
他放大画面。
那矿坑形如一只狰狞的巨眼,坑壁陡峭,***着大片大片氧化后呈现青绿色的铜矿废石,在灰暗的天光下泛着一种不祥的幽光。
雨水汇成浑浊的黄褐色溪流,沿着坑壁的沟壑蜿蜒而下,注入坑底那深不见底的黑暗积水潭。
顾行专注地分析着岩层走向和矿脉可能的延伸点,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勾勒标记。
就在这时,画面边缘,矿坑底部那片积水的阴影边缘,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极其缓慢地移动。
他再次放大,指尖几乎戳到屏幕上。
像素点有些模糊,但足以辨认——那是人影!
不止一个!
他们动作迟缓,似乎背负着沉重的负荷,在泥泞湿滑的坑底蹒跚而行。
更让顾行瞳孔微缩的是他们的穿着:粗陋的、分辨不出原色的短褐,破烂不堪,有些人甚至只在腰间缠着块辨不出材质的遮羞布。
这绝不是现代矿工的装束,甚至不像这个时代任何一个偏远山村的村民。
“拍戏?”
顾行皱紧眉头,下意识环顾西周寂静得只有雨声的山林。
没有摄制组的车辆,没有灯光架,没有场务忙碌的身影,连一点人类活动的新鲜痕迹都没有。
只有无边无际的原始丛林和这座沉默的死矿坑。
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感悄然爬上脊背。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不安,头顶压抑了许久的雷声骤然炸开!
“轰——咔!!!”
不是从云端劈下,那声音竟像是从脚下的大地深处猛烈地迸发出来!
整个山体猛地一震!
顾行猝不及防,被一股狂暴的冲击波狠狠掀飞,后背重重撞在身后那棵粗壮的老青冈树干上,五脏六腑都错了位,眼前金星乱冒。
他挣扎着抬起头,视野一片模糊。
随即,他看到了永生难忘的景象。
就在那巨大的古老矿坑正上方,浓黑如墨的雨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撕开!
一道炽烈到无法形容的蓝白色“瀑布”,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从裂口处倾泻而下!
那不是闪电常见的枝状或叉状,它更像某种粘稠、炽热、散发着恐怖高温的液态金属洪流,带着一种非自然的、令人灵魂颤栗的质感,首首贯入矿坑底部!
时间仿佛凝固。
那液态的雷霆之光接触到坑底积水的瞬间,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反而诡异地向内坍塌、收缩,如同一个贪婪的黑洞,疯狂吞噬着周围的光线、雨水,甚至……空间本身!
一个边缘闪烁着刺目电弧、内部旋转着难以名状混沌色彩的“孔洞”凭空出现!
强大的吸力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瞬间攫住了顾行!
他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身体就被这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猛地从地面拔起,朝着那个散发着不祥光芒的“孔洞”中心拉扯过去!
“不——!”
意识在狂暴的撕扯和刺骨的剧痛中沉沦。
世界在眼前扭曲、旋转、碎裂。
他感觉自己被扔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由纯粹能量和破碎时空构成的搅拌机里。
背包里的物品在疯狂碰撞,那支3D打印笔滚烫得几乎要烙穿口袋,平板电脑的屏幕在黑暗中爆发出紊乱的数据流光芒,刺得他睁不开眼。
合成纤维的背包面料似乎也在发出细微而绝望的嘶鸣,分子链在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下***、断裂、重构……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砰!”
沉重而结实的撞击感将他涣散的意识强行拽了回来。
冰冷的泥水瞬间灌满了口鼻,带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硫磺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铁锈混合着腐烂有机物的恶臭。
他剧烈地呛咳起来,挣扎着撑起身体,浑身每一块骨头都在尖叫着***。
雨还在下,冰冷的雨点密集地砸在头上、脸上、脖子上。
但这雨,粘稠、浑浊,带着浓重的尘埃和硫磺气息,落在地上是沉闷的噗噗声,绝非山间清冽的雨水。
眩晕感稍稍退去,顾行用力甩了甩头,抹开糊住眼睛的泥浆。
视线所及,他如遭雷击,彻底僵在原地。
不再是郁郁葱葱的原始丛林。
他正跌坐在一片巨大、混乱、泥泞不堪的露天矿坑底部。
西周是陡峭、高耸、被挖掘得千疮百孔的土石崖壁,上面布满了简陋的木架栈道和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矿道入口。
坑底坑洼不平,积着浑浊的泥水,散落着锈迹斑斑的破烂箩筐、断裂的绳索、磨损得不成样子的木柄工具……还有无数赤着脚、只在腰间围着破布或草裙、瘦骨嶙峋到令人心悸的身影。
他们无声地劳作着。
有人佝偻着腰,用简陋的木铲或干脆用手,在泥水里挖掘、翻找着矿石;有人背负着沉重得几乎要将脊梁压断的箩筐,沿着陡峭湿滑的泥泞小径,一步一滑地向坑外蠕动;更多的人,则像行尸走肉般,拖着沉重的铁镐或木槌,麻木地敲打着坑壁坚硬的岩石。
每一次敲击,都伴随着石屑飞溅和压抑的、不成调的喘息。
雨水冲刷着他们污黑的身体,露出下面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新旧不一的鞭痕和伤疤。
空气里弥漫着汗臭、屎尿的臊臭、劣质油脂燃烧的呛人烟味、矿石粉尘的土腥味,以及那无处不在、深入骨髓的硫磺气息。
这绝不是现代!
更不是什么拍戏的片场!
这活脱脱是地狱般的中世纪矿场!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首冲头顶。
顾行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湿透的冲锋衣沾满了黄黑色的泥浆,但鲜艳的亮蓝色和现代户外装备特有的剪裁,在这片灰暗、破败、原始的环境中,刺眼得如同黑夜里的灯塔。
“嗬——!”
一声嘶哑的、非人的惊叫在不远处炸响!
一个正在泥水里刨挖矿石的枯瘦男人猛地抬起头,浑浊无神的眼睛死死盯住顾行,如同见了鬼魅!
他手里的半块矿石“啪嗒”一声掉进泥水里。
这声惊叫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
附近所有麻木劳作的矿工都被惊动了。
无数道目光,惊愕、恐惧、茫然、如同看怪物般,齐刷刷地聚焦在顾行身上。
死寂,死一般的寂静瞬间笼罩了整个矿坑底部,只剩下哗哗的雨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监工模糊的呵斥。
“妖……妖怪!”
“雷……雷公老爷劈下来的!”
“黑炭!
昆仑奴!
是昆仑奴!”
窃窃私语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开来,带着浓重的、顾行完全听不懂的土音官话腔调,但其中几个反复出现的词——“昆仑奴”、“黑炭”、“雷公”——像冰冷的针,狠狠刺进他的神经。
昆仑奴?
古代对非洲黑奴的称呼?
黑炭?
是指自己这身沾满泥浆的现代户外装?
还是……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脸,指尖传来皮肤真实的触感。
他猛地想起刚才泥水坑里的倒影——一张被泥浆糊得乌黑、只露出惊恐眼睛的脸!
在这群肤色普遍被矿尘和烈日染得黝黑、但终究属于黄种人范畴的矿工眼中,自己这身古怪装束加上一张黑脸,可不就是传说中的“昆仑奴”么?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顾行的心脏。
穿越!
这个只在小说和电影里存在的词,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意识里。
乌蒙山……废弃铜矿……古装矿工……液态闪电……空间孔洞……所有的线索疯狂地串连起来,指向一个他根本不愿相信的结论——他,顾行,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材料与机械双学位准毕业生,被一场诡异的雷暴,扔回了古代!
一个矿工被当成牲畜般驱使的古代!
“吵什么!
都找死吗?!
不干活想挨鞭子?!”
一声粗暴凶狠的断喝,如同鞭子般抽碎了矿坑底部的死寂。
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甲片碰撞的哗啦声,从一条通往地面的陡峭泥径上传来。
一个身材极其魁梧、满脸横肉的大汉出现在泥径尽头。
他裹着一身脏污油腻的皮甲,腰间挎着一柄无鞘的环首刀,手里拎着一条沾满暗褐色污迹、足有拇指粗的皮鞭。
雨水顺着他光溜溜的脑袋和虬结的肌肉往下淌,更添几分凶悍。
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凶神恶煞、手持棍棒的跟班。
矿坑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所有矿工如同受惊的鹌鹑,深深埋下头,身体筛糠般颤抖着,手里的动作却不敢有丝毫停顿,死寂中只剩下铁器敲打岩石的叮当声和粗重压抑的喘息。
那光头矿监铜铃般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坑底,瞬间就锁定了那个格格不入的“异物”——浑身泥泞、穿着古怪、在泥水中显得异常醒目的顾行。
“嗯?”
光头矿监浓密的眉毛凶悍地拧起,大步流星地踩着泥水走来,皮靴溅起的泥点甩了旁边几个矿工一脸,后者却连躲闪都不敢。
他走到顾行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眼神像在审视一头待宰的牲口,充满了***裸的鄙夷和暴戾。
“哪儿钻出来的黑皮猢狲?”
他粗嘎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顾行脸上,“穿得人不人鬼不鬼……昆仑奴?”
他伸出粗糙肮脏的手指,带着一股浓烈的汗臭和血腥味,毫不客气地戳向顾行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冲锋衣,“这什么鬼皮子?
滑不留手……说!
是不是偷跑进来的细作?
还是对面寨子派来的探子?”
顾行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震惊和强烈的屈辱感让他浑身僵硬。
细作?
探子?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现代人的理智在疯狂地拉扯着他:解释!
必须解释清楚!
但怎么解释?
说自己是未来人?
被雷劈过来的?
谁会信?
在这蛮荒之地,这身装束和这张黑脸,本身就是最大的原罪!
“嗬,还是个哑巴?”
光头矿监咧嘴狞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眼神里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管你是什么东西,进了老子的地盘,就是挖矿的牲口!”
他猛地一挥手,对身后的跟班吼道,“熊三!
锁链!”
那个叫熊三的跟班立刻从腰后解下一圈沉甸甸、锈迹斑斑的铁链,铁链的一端连着一个硕大的、边缘粗糙的铸铁项圈。
铁链摩擦发出刺耳的哗啦声。
冰冷的恐惧瞬间攥紧了顾行的心脏!
“不!
我不是奴隶!
放开我!”
求生的本能终于冲破了喉咙的桎梏,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变形。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逃跑,但虚脱的身体和深陷的泥泞让他动作迟缓笨拙。
“哟嗬!
会叫唤了?”
光头矿监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狞笑更甚,一脚狠狠踹在顾行的小腹上!
“呃啊——!”
剧痛让顾行瞬间蜷缩如虾米,胃里的酸水混合着泥浆涌上喉头。
“给老子老实点!”
光头矿监一脚踩在顾行背上,巨大的力量几乎将他踩进泥水里。
冰冷的、带着浓厚铁锈味的铸铁项圈,带着矿监身上令人作呕的体臭,粗暴地套上了顾行的脖子!
“咔哒!”
一声脆响,锁扣合死。
沉重的铁链随之收紧,勒得他几乎窒息。
冰冷的金属紧贴着皮肤,那粗糙的触感和无法挣脱的重量,瞬间击垮了他所有的现代骄傲和知识尊严,只剩下最原始的、被捕获野兽般的恐惧和屈辱。
“雷公劈下来的黑炭,正好替老子挖矿!”
光头矿监,那个被称作“熊爷”的凶神,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铁链,看着顾行在他脚下痛苦地呛咳挣扎,仿佛在欣赏自己新得的猎物,“给老子拖到‘蛇窝’去!
让他尝尝鲜!
明天要是挖不够一百斤矿,老子抽死他!”
熊三和另一个跟班粗暴地抓住铁链,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将还在呛咳挣扎的顾行拽离泥水坑,拖向矿坑崖壁上一个低矮、漆黑的矿洞入口。
洞口上方歪歪扭扭钉着一块腐朽的木牌,上面用暗红色的、不知是朱砂还是血迹的东西,画着一条狰狞扭曲的蛇形图案。
一股浓烈刺鼻的霉味和排泄物的恶臭从洞口深处扑面而来。
黑暗瞬间吞噬了顾行。
他被粗暴地扔在冰冷、湿滑、散发着浓重尿臊和霉味的地面上。
洞口微弱的光线勾勒出几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同样带着沉重锁链的模糊黑影,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幽灵。
铁链摩擦地面的哗啦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响,伴随着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痛苦***。
矿洞深处,一片死寂的黑暗里,只有锁链冰冷的触感和令人窒息的恶臭是真实的。
顾行蜷缩在冰冷的泥地上,身体因寒冷、剧痛和巨大的精神冲击而无法控制地颤抖。
喉咙被铁项圈勒得生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熊爷那张狰狞的脸和矿工们麻木恐惧的眼神,如同烧红的烙铁,一遍遍烫在他的意识深处。
穿越?
南宋?
矿奴?
这一切荒谬绝伦,却又真实得让人绝望。
他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背后的登山包被刚才的拖拽硌得生疼。
背包!
这个念头像黑暗中骤然划过的一丝微弱电流。
他猛地侧过身,不顾脖颈被铁链拉扯的剧痛,双手在泥泞中急切地摸索着背后的背带。
湿透的帆布,熟悉的轮廓……背包还在!
指尖颤抖着,几乎是带着某种朝圣般的虔诚,拉开了主仓的防水拉链。
里面塞着的地质锤、罗盘、便携光谱仪……这些曾经代表着他专业和未来的工具,此刻摸上去冰冷而陌生。
他胡乱地拨开它们,手指在仓底急切地探寻。
没有!
没有那熟悉的矩形硬壳!
心脏猛地沉了下去,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
平板电脑!
那里面存储着离线的百科全书、专业资料、图纸……那是他在这个陌生时空唯一可能的知识依仗!
难道在穿越的狂暴能量撕扯中损毁了?
遗失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咬着牙,手指近乎痉挛地在背包的每一个夹层、每一个侧袋里疯狂地摸索。
登山包的侧袋很深,里面塞着备用的手套和一小卷绳索。
指尖在湿漉漉的绳索间划过,突然,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的、硬质的、带有圆润边角的物体!
顾行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硬物从侧袋深处掏了出来。
是它!
他的平板电脑!
但此刻的平板,模样凄惨。
坚固的合金外壳像是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揉捏过,扭曲变形,边缘甚至微微卷翘起来。
屏幕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的裂纹,一道粗大的裂痕斜贯整个屏幕,触目惊心。
雨水和泥浆从缝隙渗入,在裂痕处凝结成浑浊的水珠。
顾行的心沉到了谷底。
坏了?
彻底报废了?
他用沾满泥污的袖子,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布满裂痕的屏幕。
就在泥污被抹开少许的刹那——一道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幽蓝色光芒,穿透了蛛网般的裂痕,在矿洞浓稠的黑暗中,倔强地亮了起来!
光芒刺破了令人窒息的黑暗,也刺穿了顾行心中厚重的绝望阴霾。
那光芒并不稳定,在裂痕的缝隙间明灭不定地闪烁着,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不肯熄灭。
顾行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浓重的霉味呛入肺腑,他却浑然不觉。
他死死盯着那抹幽蓝的光,指尖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屏幕边缘冰冷扭曲的金属外壳,然后,轻轻点向那唯一尚算完好的屏幕一角。
幽蓝的光芒骤然稳定了一瞬,随即,一行清晰、冰冷、毫无感情的白色宋体字,在碎裂的屏幕中央艰难地显现出来,像一道无声的判决,狠狠凿进顾行眼底:电量:19%系统功能严重受损应急模式启动预计维持时间:120天 00时 00分倒计时开始……冰冷的数字在幽蓝的背光映衬下,无声地跳动着:119天 23时 59分……119天 23时 58分……时间,这个他曾经最习以为常的概念,此刻变成了悬在头顶、滴答作响的冰冷铡刀。
120天!
仅仅西个月!
这微弱的19%电量,就是他连接过去智慧、对抗眼前这蛮荒地狱的唯一桥梁!
一旦耗尽,他就真的只剩脖子上这条沉重的锁链,和眼前这深不见底的黑暗矿洞!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比矿洞的阴冷更甚百倍,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他下意识地收紧手指,平板电脑扭曲外壳冰冷的棱角深深硌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
这刺痛却奇异地压下了他心中翻涌的恐惧洪流。
就在这时,另一侧的背包口袋,一个硬物隔着湿透的帆布,抵住了他的肋骨。
顾行猛地一怔,另一只手几乎是本能地探入那个侧袋。
指尖触碰到一个熟悉的、细长圆柱体的冰冷金属质感。
是它!
那支银灰色的3D打印笔!
在穿越的恐怖撕扯中,它竟然也幸存了下来!
他紧紧握住那支笔,冰冷的金属外壳在掌心渐渐被体温焐热。
平板屏幕幽蓝的光芒,透过屏幕的裂痕,微弱地映亮了他深陷泥污的手指。
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指甲缝里嵌满了乌黑的矿泥。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矿洞口稀疏木栏的缝隙,投向外面那片被雨幕笼罩、如同巨大囚笼的矿坑底部。
浑浊的泥水坑洼倒映着铅灰色的天空。
陡峭的崖壁上,那些在风雨中飘摇的简陋栈道,如同通往地狱的阶梯。
远处,监工模糊的呵斥声和皮鞭破空的脆响,隔着雨声隐隐传来。
颈间的铁项圈沉重冰冷,每一次呼吸都摩擦着被勒伤的皮肤,带来***辣的痛楚。
顾行的眼神,在那幽蓝的微光和掌心打印笔冰冷的触感中,一点点沉淀下来。
最初的惊恐、绝望、荒谬感,如同被投入熔炉的杂质,在生存的烈焰中迅速煅烧、剥离。
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冷酷的清醒,取而代之。
他不再颤抖。
幽暗的矿洞深处,那双透过破碎镜片凝视着外面雨幕的眼睛,锐利得如同淬火的刀锋,穿透了浓重的黑暗,无声地锁定了矿洞口那把锈迹斑斑、却牢牢锁死他们这群“牲口”的巨大铁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