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巨大的人脸，五官却充满了猛兽的狰狞，额头正中生着一根锐角，嘴角滴淌着黏稠的唾液，那双猩红的眼睛，正贪婪地扫视着囚笼的方向！
杨小满的血液，在这一瞬间被冻成了冰碴。
这个形象……这种山崩地裂般的压迫感……《山海经·西山经》中的记载，如同一道闪电，悍然劈入他的脑海：“章莪之山……有兽焉，其状如赤豹，五尾一角，其音如击石，其名曰狰。”
书中冰冷的文字，与眼前这头散发着极致恐怖与原始饥饿感的洪荒巨兽——完美重合！
“我日！”
“《山海经》原来是国家地理频道出品的纪录片？！”
强烈的惊骇与荒谬感疯狂冲击着他的理智，几乎让大脑宕机。
然而，当恐惧抵达顶点，反而催生出了一股病态的冷静。
兽医的职业病，在生死关头，再次强行上线。
“体表特征符合文献描述……精神状态高度亢奋，表现出极强的攻击性与捕食欲望……唾液分泌过量，疑似消化系统亢进或口腔存在病变……这玩意儿……生物学上怎么分类？”
“哺乳纲？”
“食肉目？”
“这妥妥的国家特级保护动物了吧？”
“不对，现在好像是它要‘保护’我……装进它肚子里那种……”就在这时，祭祀进入了***。
两名图腾发光的壮汉狞笑着走向旁边的木笼，粗暴地拖出一个少年——正是刚才透露信息的那位。
他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肋骨根根分明，面无人色，被拖出来时己然瘫软如泥。
“就这？”
“祭品就这德性？”
那个头领壮汉不满地嘟囔了一句，破锣般的嗓音里满是嫌弃，“瘦得跟根干柴似的，狰神大人怎么会满意！”
话虽如此，他还是不耐烦地一挥手，示意手下将少年拖向那头己经开始流哈喇子的“狰神”。
狰神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低响，目光死死锁定那份“开胃菜”，五条尾巴兴奋地拍击着地面，砸出一个个浅坑。
死亡的阴影，当头罩下。
所有少年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那瘦弱的少年发出无声的尖叫，瞳孔己经彻底涣散。
杨小满的心脏擂鼓般狂跳。
理智在他的脑海里疯狂嘶吼：闭嘴！
别作死！
想活命就当个哑巴！
但有某种更深层的东西，一种几乎被刻进DNA的偏执，在这一刻，悍然压倒了求生的本能。
那是他作为一名现代兽医的职业道德，是对“生命体”进行标准化评估与管理的终极强迫症！
献祭这么严肃神圣的事情，也要讲究基本法吧？！
拿这种残次品上去，不是砸狰神的金字招牌吗？！
眼看少年即将被丢到狰神嘴边——“给老子住手！！！”
一声嘶哑却极具穿透力的咆哮，猛地从杨小满喉中炸开！
其声之大，竟在顷刻间压过了现场的喧嚣与狰神的低吼。
所有人都懵了，包括那群壮汉和那头巨兽。
无数道目光——惊愕、疑惑、看傻子一样的眼神——齐刷刷地射向杨小满所在的囚笼。
拖拽少年的动作，戛然而止。
杨小满大口喘着粗气，眼中血丝密布，他死死盯住那个头领壮汉，用尽毕生力气，吼出了那句己经在他脑海里生成了初步体检报告的专业评语：“这他妈不合流程！”
“放开他！”
“你们是眼瞎还是心瞎？！”
“这孩子体脂率绝对低于百分之七！”
“肌肉量严重流失！”
“皮下脂肪基本耗竭！”
“典型的蛋白质-能量营养不良！”
“皮肤弹性丧失、眼球凹陷，这是显著脱水特征！”
“还伴有极度的应激反应！”
“这根本达不到优质活体祭品的健康标准线！”
他吼得唾沫横飞，脖子上青筋暴起，彻底进入了工作状态。
“用这种次品、残次品、报废品来献祭？！”
“口感能好吗？”
“肉质绝对又柴又酸！”
“营养价值更是趋近于零！”
“你们的‘狰神’吃了肯定不满意！”
“会闹肚子的你们懂不懂？！”
“你们这是在渎神！”
“是对狰神大人的不敬，你们想死吗？！”
“啊？！”
整个祭坛，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唯有篝火在噼啪作响，以及狰神被打断进食后发出的不满哼哧声。
所有原始人——无论是那些壮汉，还是笼中的囚徒——全都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个突然发疯、满嘴胡言乱语的家伙。
头领壮汉脸上的狞笑彻底凝固，表情从错愕，到迷惑，最后演变成一种……难以置信的茫然。
他盯着杨小满，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块能开口说人话的石头。
他……好像只听懂了“狰神不满意”和“渎神”这几个关键词？
杨小满吼完这一通，瞬间脱力，虚弱地靠回笼壁，心脏还在疯狂跳动，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这下死定了……不知道学校能不能把我的挂科补考费给报了……”就在这片死寂连火焰爆裂声都仿佛被吞噬的刹那——祭坛边缘最高处的阴影里，一道自始至终如磐石般静默、被所有人下意识忽略的身影，极轻微地动了一下。
那是一名身披完整黑色兽皮、脸上涂满厚重彩泥的老者，看不清容貌。
唯有一双眼睛，在幽暗中缓缓睁开。
那双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没有壮汉的狂暴，也无囚徒的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宛如神明在审视蝼蚁争斗的漠然与……一丝好奇。
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精准地落进木笼，钉在了那个还在喘息、颈间青筋未平的杨小满身上。
杨小满猛然感到一阵心悸，那是一种仿佛被真正的天敌从食物链顶端凝视的、比狰的注视更刺骨的寒意。
他下意识朝那个方向望去，却只捕捉到一抹晃动的阴影。
阴影中，老者嘴角那干涸的泥彩，极轻微地向上牵起，划开一道非人的、诡异的弧度，旋即再度隐没于黑暗。
仿佛从未出现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