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刚过，城市的霓虹在雨幕里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秦毅坐在警车的驾驶座上，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方向盘，目光落在前方巷口那盏忽明忽暗的路灯上。
车载电台里正循环播放着最新的预警信息：“近期城西频发异常袭击事件，受害者均出现体温骤降、意识模糊症状，请市民尽量避免深夜外出……妖族事务管理局提醒，未经登记的妖族个体需在三日内完成备案，拒不执行者将依法采取强制措施……”秦毅烦躁地按掉了电台。
雨刷器有节奏地左右摆动，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转瞬即逝的清晰轨迹，像极了他和苏晚之间那段见不得光的关系。
“秦队，要不先回局里吧？
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副驾驶座上的新人小李打了个哈欠，“再说最近妖族那边查得紧，咱们人族警察夜里巡逻，总觉得有点……有点什么？”
秦毅的声音冷了几分，“别忘了你的职责。”
小李悻悻地闭了嘴。
秦毅知道他想说什么。
三个月前城东化工厂爆炸，官方通报是设备老化，可圈子里的人都清楚，那是赤狐族和狼族为了争夺地盘动了手。
十七名人族工人无辜丧命，从此人族和妖族之间本就紧绷的弦，彻底被拉到了临界点。
现在的城市像个巨大的火药桶，随便一点火星就能引爆。
而他这个专门负责处理“异常事件”的刑警队队长，偏偏爱上了一个连备案都没有的妖族。
雨势渐小的时候，秦毅借口去便利店买咖啡，把车停在了老城区的石板路上。
这里是城市里少数还没被钢筋水泥吞噬的角落，青石板缝隙里长出的青苔在雨后散发着潮湿的腥气，让他莫名想起苏晚身上的味道。
他没有去便利店，而是拐进了一条更窄的巷子。
巷尾的木门虚掩着，门环上挂着的风铃在风里轻轻摇晃，却没发出一点声音——那是苏晚用妖力做的障眼法，能挡住所有不怀好意的窥探。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带着暖意的香气扑面而来。
不同于外面的湿冷，这间小屋里总是维持着恰好的温度，墙上挂着的水墨画里，几条青蛇正悠闲地在竹林里游弋，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它们的鳞片每分每秒都在变换着深浅不一的碧色。
“回来了？”
苏晚的声音从厨房飘出来，带着刚出锅的甜糯气。
秦毅脱下雨衣挂在门边，看见她系着那条他送的草莓围裙，正弯腰从蒸锅里拿出一笼桂花糕。
她今天化了点淡妆，眼角的泪痣被描得更清晰了些，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颈侧，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如果忽略掉她偶尔会不自觉露出的竖瞳，任谁都会觉得这只是个温婉动人的普通姑娘。
秦毅从背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
苏晚的身体先是一僵，随即放松下来，反手握住他的手腕。
她的指尖微凉，皮肤细腻得不像真人，那是蛇族与生俱来的特征。
“今天查得严，”秦毅的声音有些沙哑，“你不该让我来的。”
“可我想你了。”
苏晚转过身，仰头看他，眼里的光芒比窗外的路灯还要亮，“秦毅，你有三天没来了。”
秦毅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他确实在刻意回避。
局里刚接到通知，要配合妖族事务管理局进行全市排查，重点清理没有登记的“野生妖族”。
苏晚的名字，就在那份需要重点关注的名单上。
她是青蛇族的遗孤，百年前族群遭逢大难，只剩下她一个。
按照规定，她必须在妖族事务管理局登记备案，接受监管，可她一首躲着，像只受惊的小兽。
“我……”秦毅想说些什么，却被苏晚踮起脚尖堵住了嘴唇。
她的吻带着桂花糕的甜香，还有一丝属于蛇族的微凉气息。
秦毅一开始还在挣扎，到后来只剩下紧紧的拥抱，仿佛要将这个随时可能消失的人揉进骨血里。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敲打着屋檐，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
屋里没有开灯，只有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们是不是要抓我了？”
苏晚的声音闷闷的，埋在秦毅的胸口。
秦毅沉默着，没有回答。
他不能撒谎，可实话又太伤人。
苏晚却像是早就知道了答案，轻轻笑了笑，声音里带着点自嘲：“我就知道。
其实我早就感觉到了，最近街上的气息不一样了，到处都是……敌意。”
她抬起头，手指轻轻划过秦毅的警徽：“你们人族，是不是都觉得我们妖族是洪水猛兽？”
“不是的。”
秦毅握住她的手，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至少我不是。”
苏晚的眼里闪过一丝动容，随即又黯淡下去：“可你是警察，秦毅。
你的职责就是……我的职责是保护无辜的人，”秦毅打断她，语气异常坚定，“而你，苏晚，你就是无辜的。”
他认识苏晚，是在一年前的雨夜。
她被几个醉酒的男人围堵在巷子里，不是因为她做了什么坏事，仅仅因为她的眼睛在黑暗里会发光——那是妖族的特征。
秦毅正好巡逻经过，喝止了那几个男人，却在看到苏晚真容的那一刻，彻底失了神。
他见过很多妖族，凶狠的，狡猾的，贪婪的，可从来没有见过像苏晚这样的。
她明明有着足以轻易杀死那几个男人的力量，却只是蜷缩在角落，像只害怕被伤害的小动物。
后来他才知道，苏晚的族人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告诉她，人族是危险的，千万不能暴露身份。
她一首小心翼翼地活着，做着一份普通的花店店员工作，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看着店里的花开了又谢。
他们的感情，就是在这样一次次小心翼翼的试探里，慢慢生根发芽的。
秦毅知道这是违反规定的，人妖殊途，更何况他还是警察，可他控制不住自己。
“秦毅，”苏晚忽然抱紧他，声音带着哭腔，“如果……如果有一天，他们真的要来抓我，你会怎么办？”
秦毅的心猛地一沉。
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每次都不敢深想。
一边是他坚守多年的职责和信仰，一边是他深爱的人，无论怎么选，都是万劫不复。
他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抱住了她。
就在这时，秦毅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尖锐的***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是局里的紧急呼叫。
秦毅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又看了看苏晚，眼神复杂。
“去吧。”
苏晚松开他，往后退了一步，脸上己经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个脆弱的人不是她，“我知道你有你的责任。”
秦毅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拿起外套：“我……我会尽快回来。”
“不用了。”
苏晚转过身，背对着他，“最近……你还是别来了。”
秦毅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他知道苏晚是为了他好，可这种明明相爱却要被迫分离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
他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月光下，苏晚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她的头发不知何时散开了，垂在身后，像一条青绿色的瀑布。
“苏晚，”秦毅的声音有些颤抖，“相信我。”
苏晚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秦毅推开门，重新走进那片湿冷的雨幕里。
警车的灯光刺破黑暗，他发动车子，透过后视镜，看到那扇木门静静地关着，风铃依旧没有发出声音。
车载电台不知何时又开了，里面传来局长严肃的声音：“各单位注意，接到线报，青蛇妖族个体苏晚在老城区一带活动，立即前往排查，务必将其带回局里接受调查……”秦毅猛地踩下刹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看着前方被雨水模糊的路，握紧了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雨还在下，像是永远不会停了。
而他和苏晚的路，似乎也走到了这样一个看不见尽头的雨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