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
秦霄的手,稳稳地、带着不容置疑力道地扶住了沈掠衣递过来的手臂。
一股沛然、刻意营造得极其“温和”的灵力,如同汩汩暖流,瞬间顺着接触点渡入沈掠衣冰寒刺骨、几近枯竭的经脉。
这股灵力强大而驯服,迅速缓解着他身体的僵冷和脱力的虚浮感,带来一种近乎被温水包裹的、***舒适感。
他的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眼神专注地落在沈掠衣苍白的脸上,那目光缓缓滑过他因雨水打湿而紧贴额角的黑发,掠过那纤细得仿佛天鹅颈项、沾着水珠的脆弱线条。
“……”最终,那视线精准而短暂地,在沈掠衣心口附近那渗血的伤口位置,停留了不足十分之一息。
就在那视线停留的刹那,沈掠衣心口深处,那冰冷的异感似乎又极其微弱地、挣扎着跳动了一下。
失败了?
……秦霄的眼底深处,一抹极其隐晦、快得如同错觉的微芒掠过,随即被更深的温润覆盖。
“救人于危难,沈师弟心性纯善,很好。”
秦霄的声音温润依旧,带着十足的赞许和关怀,“只是下次,定要量力而行,不可再如此莽撞了。”
他稳稳地掌控着沈掠衣,仿佛对方是他极其重视的……所有物。
同时微微侧首,对着身后雨幕中某个方向温声道:“陆师弟,烦请将张师弟带上。”
一个气息沉稳身影无声地从阴影中走出,正是秦霄的忠实跟班陆正,上前背起昏迷的张师弟。
秦霄的目光重新锁住沈掠衣,带着看似保护实则掌控的意味,声音穿透风雨,清晰而不容抗拒:“此地凶煞之气过重,久留无益。
既己归队,随我走罢。”
在秦霄那温和而强大的灵力屏障“庇护”下,返回的路途竟显出一种诡异的死寂。
沈掠衣被秦霄半架半扶地走着,那股精纯的暖流依旧在体内流转,驱散着寒意和部分的疲惫,却如同饮鸩止渴,无法驱散他心底深处那缕因秦霄靠近而持续萦绕的冰冷异样感,以及心口伤口处若有似无的微弱悸动。
一个时辰的跋涉,眼前的景象终于有了变化。
扭曲的怪林向两侧退开,露出一条黑沉沉、流淌着河水的小溪。
溪畔一块相对平整的空地上,一堆橘黄色的篝火正噼啪燃烧着,跳跃的火光徒劳地试图驱散周遭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湿冷。
篝火旁,或坐或立着六道身影,正是他们此行的同门。
“是秦师兄!
他们回来了!”
林薇师妹率先盈盈起身,莲步轻移,快步迎了上来。
她鹅黄色的裙摆在昏暗中如同一抹亮色。
她的目光先是飞快地掠过秦霄挺拔依旧纤尘不染的身形,随即焦灼地锁定在沈掠衣那身狼狈不堪的身影之上。
秀气的眉头瞬间紧蹙,清丽的眼眸中溢满了毫不掩饰的焦灼与心疼,声音急切得破了音:“沈师弟?!
你…你怎会伤得这般重?!”
她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搀扶,指尖却在半空中猛地一缩,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烫到,旋即,她急切地、带着一丝不祥预感地越过秦霄的肩膀,望向陆正背上的身影,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张师弟呢?
张师弟他……”秦霄身形极其自然地、微微一侧,恰到好处地将林薇探询的视线与沈掠衣隔断。
他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温和歉意,声音清润悦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林师妹,是我思虑不周。
先前张师弟不慎与我等走散,我见沈师弟恰在附近,便嘱他先行一步前去寻访接应。
未曾想沈师弟如此仁义心切、奋不顾身,竟也身陷险境。
幸而天佑,我及时赶至,己将他二人安然寻回。”
陆正适时地将背上昏迷不醒、胸口微弱起伏几乎不可察的张师弟显露出来。
林薇的目光,从沈掠衣染血的衣襟,移到秦霄那张俊逸非凡、此刻写满温和自责的面容,再落到陆正背上气息奄奄的张师弟脸上。
她秀口微张,唇瓣翕动了几下,眼中那份急切担忧如同潮水般褪去,凝固成一种难以置信的苍白与茫然。
最终却只是死死咬住了下唇瓣,深深低下头去。
再抬首时,眼中情绪己被强行压下,声音低柔得近乎飘渺,带着一丝被强行吞咽下去的艰涩:“……没……没有,此事……怎能怪罪师兄……”那语气里,分明裹挟着一缕被强行折断的尾音,微弱,却倔强地不肯彻底消散。
而篝火旁的其他六人,反应则更为***地诠释了何为“视而不见”,十分…怪异。
除了林薇起身相迎,其余人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
那个身着华贵锦缎、腰佩灵玉的世家弟子正低头极其专注地慢条斯理、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自己的剑鞘,火光映着他脸上的倨傲与漠然。
还有三人围坐在篝火旁,声音不高不低地谈论着什么,话题显然是某处新发现的秘境或拍卖行的奇珍,偶尔发出几声刻意营造的轻笑,目光从未偏移半分。
剩下一个体格健硕的弟子,更是抱着双臂,背靠巨石,鼾声轻微而均匀,仿佛真的在享受这葬骨林的“安宁”。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死寂——那是彻底的无视、轻蔑,以及对“废物”最无声的驱逐。
这凝固的冷漠,像一盆污水,兜头浇在沈掠衣刚刚因脱离兽口而升起的一丝微弱暖意上。
他清晰地感受扫过自己狼狈身躯的目光,所传递的讯息:一个出身凡人农家的卑贱土包子,一个修为低微、只配做些辅助杂役的废物,一个靠着不知什么狗屎运混进队伍、如今还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的累赘……也配让他们这些天之骄子侧目?
也配成为他们的“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