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燃着一堆篝火，松木的清香混着雪水的潮气，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
苏凝霜靠在石壁上，正低头处理左肩的伤口。
她解开白衣的系带，露出肩头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伤口边缘泛着淡淡的青黑色——黑风教的刀上淬了毒。
“这毒……” 沈彻蹲在一旁，看着那青黑色，眉头皱了起来。
他在边关见过被毒蛇咬伤的猎户，伤口也是这样的颜色。
苏凝霜从腰间的锦囊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几粒褐色的药丸，一半吞下，一半捏碎了敷在伤口上。
她咬着牙，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声音却依旧平稳：“是‘蚀骨散’，黑风教的入门毒，不算厉害，只是会让伤口愈合得慢些。”
她包扎好伤口，抬头看见沈彻正盯着篝火出神，便问道：“你那寒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你碰过黑风教的人，他们身上都结了霜，倒像是中了极寒的毒。”
沈彻沉默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里的断剑：“我身中‘寒脉’，从小就有。
老刀说，这不是毒，是一种怪病，会让内力无法凝聚。”
“那你刚才……” 苏凝霜更疑惑了。
“老刀教过我一套‘逆脉心法’，说是能暂时压制寒脉。”
沈彻看着跳动的火苗，“他说，不到万不得己，不能用。
今天……是第一次。”
苏凝霜恍然，随即想起什么，从行囊里拿出一块干粮，递给他：“还没吃东西吧？
这是我带的青稞饼，能顶饿。”
沈彻接过饼，咬了一口，粗糙的饼渣在嘴里散开，带着淡淡的麦香。
他很久没吃过这么“正经”的食物了，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你要去铸剑山庄找什么？”
苏凝霜也拿起一块饼，小口吃着，“断锋剑的碎片？
还是……和你父亲有关的事？”
提到“父亲”二字，沈彻的动作顿了顿。
他咽下嘴里的饼，声音低沉：“老刀说，我父亲叫沈惊雁。
其他的，他没来得及说。”
“沈惊雁……” 苏凝霜咀嚼着这个名字，眉头微蹙，“我好像在哪听过。
青云剑派的典籍里，记载过一些江湖前辈的名字，或许回去能查到。”
沈彻抬眼看她，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真的？”
“嗯。”
苏凝霜点头，“不过典籍里的记载都很简略，能不能找到不好说。
对了，你知道断锋剑的来历吗？”
沈彻摇头。
“百年前，有个叫叶惊鸿的剑客，凭一柄断锋剑横扫江湖，创下‘天下第一剑’的名号。”
苏凝霜望着篝火，声音里带着向往，“传说他的剑法能劈开山石，斩断流水，可他成名后没多久就突然销声匿迹了，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藏起来了。
断锋剑也跟着不见了，只留下些零碎的传说。”
她顿了顿，看向沈彻手里的断剑碎片：“我师父说，断锋剑不止是一柄剑那么简单。
叶惊鸿当年好像卷入过一场大纷争，和朝堂有关。
黑风教这次这么疯狂地找断锋剑，恐怕不只是为了剑法。”
沈彻握紧了断剑。
老刀临终说“该做的事”，难道和那场纷争有关？
“对了，你刚才说黑风教在追查断锋剑的线索？”
沈彻问道。
“嗯。”
苏凝霜点头，“我在山下小镇听到消息，说黑风教的人查到，断锋剑的另一块碎片，可能藏在附近的‘悬空寺’里。
我本想先去探探，没想到半路上被他们截住了。”
“悬空寺？”
“就在前面的断崖上，是座百年古寺，据说建在悬崖峭壁上，只有一条栈道能上去。”
苏凝霜指了指山洞外的方向，“离这里大概还有半天的路程。”
沈彻沉默了。
他不想管闲事，但断剑碎片的消息，让他无法置身事外。
老刀让他找铸剑山庄，或许集齐碎片，才能知道更多真相。
“你想去找？”
苏凝霜看出了他的心思。
沈彻点头：“老刀说，我手里的是‘第一截’，或许还有其他碎片。”
“可黑风教的人肯定也会去悬空寺。”
苏凝霜蹙眉，“刚才跑掉的那个刀疤脸，说不定己经去报信了。
我们现在去，等于自投罗网。”
“那怎么办？”
“等。”
苏凝霜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黑风教急功近利，今晚肯定会派人去悬空寺搜查。
我们明天一早再去，说不定能捡个便宜。
而且……” 她看了看自己的肩膀，“我的伤也需要一晚时间缓一缓。”
沈彻觉得有理，便不再说话，只是往篝火里添了些柴。
火焰噼啪作响，映着两人的脸，山洞外的风雪声似乎也远了些。
后半夜，沈彻守在洞口，寒脉又开始发作，浑身冷得像掉进了冰窖。
他悄悄运转“逆脉心法”，冰冷的气劲在体内游走，却意外地感觉到，怀里的断剑碎片似乎在微微发烫，与他的寒气相互牵引，竟让痛苦减轻了几分。
“这剑……” 沈彻拿起断剑，借着月光仔细看。
剑身的裂纹里，好像藏着极淡的纹路，像是某种符号。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雪地里的“咯吱”声被风掩盖，却瞒不过沈彻因寒脉而变得异常敏锐的听觉。
他立刻握紧断剑，低喝一声：“谁？”
苏凝霜瞬间惊醒，长剑出鞘，火光映照下，她的眼神锐利如鹰。
洞外的脚步声停了。
片刻后，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苏小娘子，沈小兄弟，别来无恙啊？”
是那个刀疤脸！
他竟然去而复返，还带了人来！
沈彻往洞外瞥了一眼，借着月光，看到雪地里站着七八条黑影，个个手持兵刃，气息沉稳，显然比白天那三个厉害得多。
“黑风教办事，识相的就把断剑碎片交出来，否则……” 刀疤脸的声音带着狞笑，“这山洞，就是你们的坟墓！”
苏凝霜低声对沈彻说：“你从后洞走，这里有我顶着！”
她早就发现这山洞有个狭窄的后出口，只能容一人爬行。
“要走一起走。”
沈彻摇头。
他不是贪生怕死的人，更何况对方是冲断剑来的。
“逞什么强！”
苏凝霜急道，“你的寒气虽厉害，但对付不了这么多人！
留得青山在……”她的话没说完，洞外突然飞来几枚透骨钉，带着风声射向篝火！
“噗”的一声，火焰被打灭，山洞瞬间陷入黑暗。
“动手！”
刀疤脸大喊一声，七八条黑影同时冲了进来。
苏凝霜的长剑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银弧，逼退最前面的两人。
沈彻则借着对山洞地形的熟悉，往侧面一闪，避开砍来的刀，同时将断剑往对方手腕上一送。
“啊！”
一声惨叫响起，那人手腕被断剑上的寒气侵入，瞬间冻僵，钢刀落地。
但更多的人涌了进来，拳脚带风，刀光霍霍。
沈彻没学过章法，只能凭着本能躲闪，偶尔用断剑的寒气偷袭，虽能伤到敌人，却无法致命。
苏凝霜的情况更糟，她左肩有伤，行动不便，还要分心护着沈彻，渐渐落入下风。
黑暗中，一把短刀绕过她的剑锋，首刺她的小腹！
“小心！”
沈彻猛地扑过去，将苏凝霜推开。
短刀没入他的后背，冰冷的痛感瞬间传来，却被他体内的寒脉之力抵消了几分。
“沈彻！”
苏凝霜惊呼，长剑怒劈，将那持刀的汉子逼退，随即转身扶住沈彻，“你怎么样？”
“没事……” 沈彻咬着牙，后背的伤口***辣地疼，却奇异地没有流血，反而结了层薄冰——寒脉的寒气竟自动护住了他的经脉。
刀疤脸见状，狞笑道：“抓住他们了！
给我上！”
就在这危急关头，洞外突然传来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施主们深夜扰寺，不怕佛祖怪罪吗？”
声音苍老而洪亮，穿透风雪，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冲进山洞的黑风教徒们动作一滞，脸上露出惊疑之色。
刀疤脸骂道：“哪来的秃驴，敢管你爷爷的事？”
洞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威严：“老衲悬空寺了尘。
此乃佛门清净地，施主们若再在此打斗，休怪老衲不客气了。”
黑风教徒们脸色大变。
悬空寺的了尘和尚，据说一手“大力金刚掌”练得出神入化，是方圆百里有名的高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刀疤脸眼神闪烁，显然有些忌惮。
他看了看山洞里的沈彻和苏凝霜，又看了看洞外，最终咬牙道：“撤！”
七八条黑影迅速退出山洞，很快消失在风雪里。
危机解除，苏凝霜松了口气，急忙点燃火折子。
火光再次亮起，她看到沈彻后背插着的短刀，脸色一白：“我帮你***！”
“等等。”
沈彻按住她的手，自己反手一拔，短刀带着冰屑被抽出来，伤口处竟只有一道浅浅的血痕，“你看。”
苏凝霜愣住了：“寒脉……还能疗伤？”
沈彻也不明白，只能摇了摇头。
这时，洞外传来脚步声，一个身披袈裟的老和尚走了进来。
他须发皆白，面容慈善，手里拿着一盏油灯，灯光昏黄，却照得人心头一暖。
“多谢大师出手相救。”
苏凝霜起身行礼。
了尘和尚合十还礼，目光落在沈彻身上，又看了看他手里的断剑碎片，眼神微动：“施主身上的寒气，倒是奇特。”
沈彻握紧断剑，没有说话。
“老衲观两位施主并非恶人，只是这断锋剑的是非，怕是会给你们招来无妄之灾啊。”
了尘和尚叹了口气，“今晚黑风教虽退，但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悬空寺虽有几分薄面，却也护不了你们太久。”
“大师知道断锋剑？”
沈彻忍不住问道。
了尘和尚点头：“百年前，叶惊鸿居士曾在悬空寺住过三个月。
这断锋剑的碎片……确实有一块藏在寺里。”
沈彻和苏凝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那碎片现在在哪？”
苏凝霜问道。
了尘和尚却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沈彻：“施主可知，叶惊鸿居士为何要将断剑分藏三处？”
沈彻摇头。
“因为‘断锋’不是剑，是劫。”
了尘和尚的声音低沉，“当年他创下这柄剑，本是为了守护，却引来无数杀戮。
他心灰意冷，才将剑折断，分藏各地，希望能让这场纷争平息。
可没想到……百年之后，还是有人不肯放过。”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两位若信得过老衲，今夜便随老衲回寺中暂避。
至于断剑碎片……天亮后，老衲再告诉你们答案。”
沈彻看着老和尚慈善的眼睛，又看了看苏凝霜。
苏凝霜微微点头，显然觉得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多谢大师。”
沈彻站起身，后背的伤口虽然还疼，却己无大碍。
了尘和尚微微一笑，转身道：“随老衲来吧。
悬空寺的栈道虽险，却比这山洞安全得多。”
三人走出山洞，风雪不知何时己经停了。
一轮残月挂在天上，照亮了远处的断崖。
断崖之上，隐约可见一座古寺的轮廓，飞檐翘角，在月色中宛如仙境。
通往寺庙的栈道，是在峭壁上凿出的石阶，仅容一人通过，旁边就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冷风从崖下吹上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沈彻扶着石壁，一步步往上走，怀里的断剑碎片似乎又开始微微发烫，与远处寺庙的方向遥相呼应。
他不知道，这悬空寺里藏着的，除了断剑的第二截碎片，还有一个足以颠覆他认知的秘密。
而那个秘密，将把他和苏凝霜，更深地卷入这场百年未息的纷争之中。
月色下，三人的身影沿着栈道缓缓向上，如同行走在刀尖上的孤影，前路是未知的迷雾，身后是紧追不舍的暗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