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运来背着个鼓鼓囊囊的破布袋，腰间别着生锈柴刀，手里拎着那柄包浆桃木剑，一路招摇过市——其实也就是穿过两个寂静的小山村——朝着镇子上走去。
他那身行头引得零星几个路人侧目，主要是好奇这清风观的小道士今天怎么看起来格外……亢奋，而且装备似乎也比往常更杂了些。
“百味斋”点心铺在青牛镇上算是小有名气，铺面不大，但收拾得干净利落，此刻却门户半掩，透着股不安的气氛。
李掌柜早就等在门口，伸长脖子张望，一见郝运来，立刻像见了救星一样迎上来。
“道长！
您可算来了！”
“福生无量天尊。”
郝运来稽首，目光却飞快地扫过铺子内部。
鼻尖萦绕着刚出炉点心的甜香，但仔细闻，确实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是蜜糖放久了发霉的怪异甜腻气味。
“情况如何？”
郝运来压低声音，努力让自己显得高深莫测。
“又、又少了！”
李掌柜哭丧着脸，“早上刚出炉的一盘蜂糖糕，转眼就没了一大半！
就放在里间案板上，伙计一转身的功夫！”
郝运来点点头，迈步走进铺子。
伙计们也都紧张地聚在一起，眼神里带着恐惧和好奇打量着这位年轻得过分的道长。
他装模作样地在铺子里转了一圈，手指暗中掐了个并不熟练的感应诀，试图感知残留的异常气息。
体内那点微末法力运转得磕磕绊绊，但或许是因为与哕哕那丝联系的存在，他确实模糊地捕捉到几缕极其微弱、与灵气迥异、带着点草木腥甜和顽皮意味的能量残留。
“嗯，妖气残留尚在，确是精怪无疑。”
郝运来停下脚步，语气笃定，“而且，不止一只。”
李掌柜和伙计们的脸更白了。
郝运来根据那本不靠谱图鉴的记载和能量残留的指向，目光锁定了通往后厨的狭窄过道：“它们的老巢，或惯常出入之处，想必就在后方。
居士，取些最甜最油的点心来，要新出炉的。”
李掌柜连忙吩咐伙计去准备。
郝运来则从破布袋里掏出那包朱砂，又让伙计拿来一碗清水，假模假式地画了几张符——实际上画的都是安神符、静心符之类没啥攻击性的基础符箓，主打一个心理安慰和视觉效果。
他将几张符箓贴在过道口和厨房门窗上，然后接过伙计递来的一碟刚蒸好的、淋着浓稠糖浆的桂花糖糕。
甜腻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以此为饵，诱其现形。”
郝运来将碟子放在过道中间的地上，然后示意众人后退，屏息凝神。
他自己则悄悄握紧了别在腰后的柴刀刀柄——图鉴上说那玩意儿厌铁器，希望这民间偏方能管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厨房里只有炉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众人紧张得心跳如鼓。
突然，那碟糖糕旁边的空气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足足五个只有巴掌大小、皮肤像是覆盖着绿色苔藓或陈旧树叶、尖耳朵大眼睛、穿着破破烂烂小布片或首接用枯叶缠身的小生物，凭空闪现在碟子周围！
它们发出极其细微、如同风吹叶片般的嬉笑声，迫不及待地扑向那碟糖糕，小爪子抓起就往嘴里塞，吃得糖浆糊了满脸。
正是图鉴上描述的“皮克精”！
李掌柜和伙计们看得目瞪口呆，大气不敢出。
郝运来心中一定，就是现在！
他猛地跳出来，大喝一声：“呔！
小小精怪，安敢在此作祟！
还不束手就擒！”
同时，一把抽出背后的生锈柴刀，胡乱挥舞起来，试图用铁器气息吓唬它们。
那几只皮克精正吃得欢快，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浓郁的铁锈味惊得尖叫起来——声音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麻雀。
它们扔下点心，惊慌失措地西处乱窜，速度快得只留下几道绿色的残影。
但它们似乎真的极其厌恶铁器，不敢靠近挥舞柴刀的郝运来，反而朝着贴了符箓的过道口和窗户方向冲去。
然而，就在它们快要撞上那些符箓时，令人尴尬的事情发生了——那几张安神符静心符，别说阻挡了，连亮都没亮一下。
其中一只皮克精甚至首接撞破了一张符纸，毫发无损地钻了过去！
“呃……”郝运来的动作僵住了。
李掌柜和伙计们：“？？？”
皮克精们发现那些黄纸毫无威胁，顿时胆子大了些，不再那么惊慌，反而对着郝运来龇牙咧嘴，发出不满的“吱吱”声，甚至有一只抓起一点黏糊糊的糖浆就朝郝运来弹了过来！
啪叽。
糖浆正中郝运来的鼻尖。
“……”郝运来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尴尬和丢脸。
出师不利啊！
这跟他想象的轻松拿捏场面完全不同！
眼看这些小精怪又要分散逃窜，甚至可能躲回更隐蔽的地方，郝运来急了。
报酬不能飞了！
情急之下，他也顾不上了，体内那点微末法力下意识运转，同时脑子里拼命想着：“定住！
别跑！
赶紧给我定住！”
他左手并指如剑，朝着那群皮克精胡乱一指，几乎是吼着念出了咒诀——不是他知道的任何一种定身咒，而是情急之下瞎编的：“五方……糖糕！
听我号令！
定！”
咒语出口的瞬间，他感觉丹田一空，那点可怜的法力被抽干，同时，与他有微弱链接的、远在道观里瘫着的哕哕，核心处的混沌光芒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一股诡异的力量波动掠过。
下一刻，奇迹发生了——那几只正要西散逃窜或发起糖浆攻击的皮克精，动作猛地一滞，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但它们并没有被完全定住。
只见它们保持着各种滑稽的姿势——有的单脚跳起，有的龇着牙，有的还保持着弹射糖浆的动作——然后，极其缓慢地、一帧一帧地、如同陷入了极度粘稠的糖浆海里一般，开始……慢～动～作～移～动！
它们的小脸上充满了惊恐和困惑，似乎不明白自己的身体怎么了，努力想跑，却慢得如同龟爬，发出的“吱吱”声也被拖成了悠长而怪异的“吱～～～～”。
整个后厨，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李掌柜和伙计们张大了嘴巴，看着这超乎想象的一幕。
郝运来自己也懵了。
这什么情况？
糖糕定身咒？
时停术低配版？
还是……自己那诡异的体质和蹩脚法术又变异了？
但他反应极快，立刻抓住机会，也顾不得擦鼻尖的糖浆了，对伙计喊道：“快！
找网兜！
或者筐！
罩住它们！”
伙计这才如梦初醒，慌忙找来一个竹筐。
郝运来小心翼翼地上前，看着那些以慢动作拼命挣扎、却收效甚微的小精怪，忍着笑，用竹筐将它们一个个罩住、扣住。
它们慢悠悠的挣扎毫无威胁，甚至有点可怜又可笑。
五只皮克精，全部落网！
郝运来长舒一口气，擦了把汗，感觉身体有点发虚，像是跑完了十里地。
李掌柜激动得差点给郝运来跪下：“神乎其技！
道长真乃神人也！
刚才那招……那是何等仙法？
竟能令精怪行动如此迟缓！”
郝运来老脸一红，干咳两声：“此乃……嗯……‘凝滞咒’，乃贫道独门秘技，专克此类迅捷精怪。”
他赶紧把话题岔开，“居士，此间精怪己擒，但它们并无大恶，只是顽劣贪食，不宜伤其性命。
不如交由贫道带回山中教化，令其不再扰民，如何？”
他主要是看图鉴上说这玩意儿没啥危害，杀了也没啥好处，还不如带回去研究研究，说不定还能……帮忙试吃点心的新品（如果以后有的话）？
李掌柜自然满口答应，只要铺子安宁，怎么处理都行。
他痛快地奉上了十两银子和一大盒精品点心，千恩万谢。
郝运来揣着沉甸甸的银子，提着点心盒子，背着那个装着五只还在慢～慢～挣扎的皮克精的竹筐（上面盖了布），心满意足地踏上了回山的路。
一路上，他心情复杂。
法术又变异了，效果还如此奇葩……但这结果似乎还不赖？
回到清风观，他把竹筐放在院子里，掀开布。
那五只皮克精的“凝滞”效果似乎才开始慢慢消退，动作逐渐恢复正常，一获得自由立刻惊恐地缩在筐底，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哕哕似乎对这几个新来的小东西有点兴趣，慢吞吞地蠕动过来，在竹筐边瘫成一滩。
一只皮克精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哕哕冰凉滑腻的身体。
哕哕：“哕……”皮克精：“吱？”
郝运来看着这跨物种交流的一幕，叹了口气，掰了块点心扔进筐里。
“行了，以后就在这儿混吧。
包吃包住，但不准偷，不准搞破坏，更不准用糖浆弹我！
听见没？”
皮克精们看着点心，又看看郝运来，犹豫了一下，最终抵不住诱惑，小心翼翼地啃了起来。
郝运来坐在台阶上，吃着点心，看着院子里新来的“住户”，又摸了摸怀里的银子。
业务算是展开了，虽然过程有点丢人，结果还算美满。
但他心里清楚，这事儿没完。
皮克精、哕哕、还有之前那些掘地兽、咩咩狐……这些异界生物的出现越来越频繁。
他那块“专业范围拓展”的招牌，恐怕真不是开玩笑的。
而下一次来的，还会是这种只是偷点心的小麻烦吗？
远处山峦叠嶂，夕阳西下，将清风观的影子拉得很长。
观内，一群来自不同世界的奇异生物，正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暂时“和谐”地相处着。
郝运来嚼着桂花糕，甜腻的味道在嘴里化开，心里却泛起一丝隐隐的不安。
那本《异域魔物图鉴（疑似臆想）》，他得再好好翻翻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