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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10-17

民国二十三年的天津卫,入了秋便是一天凉似一天。我在南市开了间小小的裱糊店,

唤作“赵氏裱画”,专给人裱字画、糊顶棚。这营生虽发不了大财,倒也饿不死人。

媳妇秀兰是个胆小怕事的,平日里连杀鸡都不敢看,可偏生爱听些神神鬼鬼的闲话,

常跟隔壁王婆凑在一处,说些狐仙鬼怪的事。这日,我给英租界李公馆糊完顶棚,

正收拾家伙什儿,李老爷踱步进来,四下看了看,点点头:“铁柱啊,手艺见长。

”我忙躬身赔笑:“老爷过奖了,混口饭吃。”李老爷捋着山羊胡,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库房里有架旧梳妆台,南洋紫檀木的,结实着呢。

只是样式老了,小姐嫌土气,非要换洋式的。你要不嫌弃,拉回去给媳妇用吧。”我一听,

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紫檀木的梳妆台,搁在往常,我们这样的人家想都不敢想。

“这...这怎么好意思...”我搓着手,心里却乐开了花。李老爷摆摆手:“旧物件了,

放在库房也是占地方。你要是不嫌晦气,就拉走吧。”我当时只顾高兴,

没细想“晦气”二字的意思。雇了辆板车,我把梳妆台拉回家。秀兰见了,果然欢喜得紧,

围着转了好几圈,摸摸这儿,摸摸那儿。“当家的,这木头可真细发!

”她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光滑的台面,“你瞧这雕花,多精致!”我得意地笑道:“那是,

李公馆出来的东西,能差得了?”秀兰又凑到镜子前照了照,忽然“咦”了一声,

身子往后缩了缩。“怎么了?”我问。她指着镜子,

声音有些发颤:“这镜子里头...怎的好像有个人影?”我凑过去看,镜中除了秀兰,

确实还有个模糊的影子,像是穿着旧式衣裳的女子。我以为是窗外路人的倒影,也没在意。

“许是反光。”我拍拍她的肩,“别自己吓自己。”秀兰点点头,可眼神里还带着几分疑虑。

当夜,我睡得正香,忽然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睁眼一看,秀兰正坐在梳妆台前,

一下一下地梳着头,嘴里还哼着小曲。月光从窗棂照进来,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投在墙壁上,晃晃悠悠的。“大半夜的梳什么头?”我嘟囔了一句,

“明儿个不用早起做饭了?”秀兰也不回头,慢悠悠地说:“头发乱糟糟的,见不得人。

”我觉得她声音有些异样,不似平日那般清脆,倒像是捏着嗓子说话。正要再问,

她却已经放下梳子,回床上睡了,呼吸均匀,像是从没起来过。第二天一早,

秀兰跟没事人似的,照常生火做饭。我问她昨夜的事,她一脸茫然:“我睡得好好的,

几时起来梳头了?当家的,你莫不是做梦了?”我心里纳闷,但想着许是她梦游,

也就没再追究。我们这等穷苦人家,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

哪还有闲钱请郎中看这梦游的毛病?谁知从那以后,怪事就接二连三地来了。

先是邻居王婆偷偷告诉我:“铁柱啊,你家秀兰最近可是变了个人。昨儿个下半晌,

我见她穿着件紫缎子旗袍在院里散步,那走路的姿势,扭扭捏捏的,

活像...活像...”她欲言又止,我急得直跺脚:“活像什么?您倒是说啊!

”王婆压低声音:“活像窑姐儿!”我听了心里咯噔一下。秀兰从来都是穿粗布衣裳,

最体面的一件还是我们成亲时做的蓝布褂子,哪来的紫缎子旗袍?晚上我问秀兰,

她又是茫然不知。我留了心,夜里假装睡着,果然到了子时,她又起身坐到梳妆台前。

月光很亮,照得屋里明晃晃的。我眯着眼,

看得真切——她从抽屉里取出一件我从没见过的紫缎旗袍,那料子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光。

她对着镜子比划,嘴里哼着淫词艳曲:“小奴家二八年纪,

梳一个油头粉面...”那声音娇滴滴的,带着说不出的媚意,完全不是秀兰平日里的腔调。

我吓得汗毛倒竖,壮着胆子喊了一声:“秀兰!”她猛地回头,月光下那张脸分明是秀兰,

可眼神却陌生得很,带着三分媚意七分怨毒。“吵什么?”她冷冷地说,“没见我正梳妆吗?

待会儿老爷要来,可不能怠慢了。”我连滚带爬地冲出屋子,在院里蹲了一宿。

秋夜的露水很重,打湿了我的衣裳,可比起心里的寒意,这又算得了什么?天亮了,

秀兰又恢复了常态,打着哈欠出来生火,见我在院里蹲着,吓了一跳:“当家的,

你这是在做什么?快进屋,别着了凉。”我把夜里的事一说,她吓得脸色惨白,

手里的柴火掉了一地。“当家的,莫不是...莫不是撞客了?”她声音发抖,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思来想去,觉得问题定是出在那梳妆台上。正要找人来把它抬走,

秀兰却死活不肯。“这镜子照人好看,我要留着。”她的眼神执拗得可怕,死死护在妆台前,

像是护崽的母鸡。我见她这般模样,心里更是发毛,只好暂时作罢。过了几日,

裱糊店的生意突然好了起来。不少生客上门,都说是李公馆介绍来的,夸我手艺好。

我心里感激,特意买了盒桂顺斋的点心去谢李老爷。李老爷在书房见我,听我说明来意,

神色有些古怪:“那梳妆台...用着可好?”我支吾着说还好。李老爷叹口气,

示意我坐下,压低声音:“铁柱啊,既然你已经用了这些时日,我也不瞒你了。

那物件...邪性。”我心里一紧:“老爷,这话怎么说?”李老爷捋着胡须,

眼神飘向窗外:“那妆台原是我家祖上从南洋带回来的,据说是当年一个姨太太的遗物。

那姨太太死得蹊跷,是坐在妆台前吞***死的。”我听得脊背发凉,忙问:“怎个蹊跷法?

”李老爷四下看看,声音更低了:“据说她死后,每逢月圆之夜,

妆台里就会传出梳头的声音。后来请了道士来看,说是那姨太太的魂儿附在妆台上了。

这物件在我家传了三代,每代都要出点邪乎事。前年我女儿用了它,就大病一场,

险些没了性命。”我冷汗直冒,手里的点心盒差点掉在地上。回家就要把梳妆台砸了。

谁知秀兰像是早有预感,死死护在妆台前,眼神凶狠得像要杀人。“你敢动它,

我就死给你看!”她尖声叫道,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剪刀,对着自己的喉咙。

我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摆手:“不动不动,你快把剪刀放下!”从那天起,

秀兰完全变了个人。白天萎靡不振,哈欠连天,夜里却精神百倍,对着镜子描眉画眼,

一坐就是大半宿。更可怕的是,她开始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宝娟,把胭脂拿来。

”“老爷今晚要来,可得打扮得鲜亮些。”“那死鬼婆娘,早晚要她好看!

”这些话听得我毛骨悚然。宝娟是谁?老爷又是谁?我越想越怕,秀兰这模样,

分明是被那死了的姨太太上了身!邻居们也看出了不对劲。王婆见了我直摇头:“铁柱啊,

秀兰这病得不轻,你得想个法子啊。”我何尝不想想法子?可请郎中来看了,

只说是什么癔症,开了几副安神的药,吃下去却不见效。这天夜里,我实在忍不住,

悄悄走到秀兰身后。镜中的她正描着眉,忽然手一顿,从镜子里盯着我,

嘴角慢慢勾起一抹诡异的笑。“相公...”她开口了,声音又软又糯,

完全不是秀兰的嗓音,“你来了?”我牙关打颤,强撑着说:“你...你到底是谁?

为何缠着我媳妇?”镜中的“秀兰”掩口轻笑:“妾身艳红,原是这妆台的主人。

在镜中困了三十年,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八字相合的人...”说着,

她伸出苍白的手——那分明不是秀兰的手,

指甲上还涂着鲜红的蔻丹——轻轻抚摸镜中秀兰的脸颊。而真正的秀兰眼神迷离,

像是睡着了似的。“明日月圆,正是良辰吉日。”艳红笑道,“到时我便带她走,

相公也可另娶美娇娘,岂不两全其美?”我气得浑身发抖,抄起门闩就要砸镜子。

艳红却不慌不忙,幽幽地道:“你砸了镜子,她就永远回不来了。”我的手僵在半空,

进退两难。这时,秀兰忽然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我慌忙扔下门闩去扶她,再抬头时,镜中已空无一人。我把秀兰抱到床上,

守着她直到日上三竿。她醒来后,全然不记得夜里的事,只是精神越发萎靡,眼窝深陷,

面色青黄。“当家的,我这是怎么了?”她虚弱地问,“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我看着她的样子,心如刀绞。思来想去,只能再去求李老爷。李老爷听我说完,沉吟半晌,

道:“这事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带你去找个人,兴许有法子。

”他带我去了老城里的一条小巷,敲开一扇黑漆木门。开门的是个干瘦老头,

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道袍,仙风道骨的模样。“马道长,又来叨扰了。”李老爷恭敬地说。

马道长眯着眼打量我一番,缓缓道:“是为了那妆台的事吧?”我大吃一惊,

忙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马道长听罢,叹道:“那姨太太名叫艳红,原是戏子出身,

被李家祖上收做姨太太。后来被大太太毒死,怨气不散,就附在那妆台上。

这些年她一直在找替身,如今是看上你媳妇了。”我吓得魂飞魄散,

连连作揖:“求道长救命!”马道长取出三道黄符,念念有词,

然后递给我:“把这符贴在妆台镜子上,可保三日平安。三日后月圆之夜,我亲自去会会她。

”我千恩万谢,捧着符纸回家,像是捧着救命稻草。趁秀兰睡着,我把符贴在镜子上。

说也奇怪,符纸刚贴好,镜面就泛起一层水雾,隐隐传来一声女子的叹息。

秀兰果然安生睡了三天。可到了第四天夜里,我被一阵哭声惊醒。起身一看,

秀兰正对着镜子抹泪,那三道黄符不知何时已经烧成了灰烬,散落一地。

“她...她不肯走...”秀兰抽抽搭搭地说,声音又变成了那个媚人的腔调,

“她说要带我走...去一个快活地方...”我定睛一看,镜中赫然有两个影子!

一个是秀兰,另一个穿着戏服,水袖长裙,正趴在秀兰肩头,对着她耳朵窃窃私语。“秀兰!

”我猛扑过去,想把她拉开。镜中的戏服女子突然转头,对我嫣然一笑。

那笑容妩媚中带着诡异,我顿时浑身僵硬,动弹不得。“相公...”她开口了,

声音又软又糯,“何必动怒呢?妾身不过是想找个伴儿...”我牙关打颤,

强撑着说:“你...你放过秀兰...”女子掩口轻笑:“放过她?那谁来做我的替身呢?

我在镜中困了三十年,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八字相合的人...”说着,她伸出苍白的手,

轻轻抚摸秀兰的脸颊。秀兰眼神迷离,像是睡着了似的。“明日月圆,正是良辰吉日。

”女子笑道,“到时我便带她走,相公也可另娶美娇娘,岂不两全其美?”我气得浑身发抖,

却无计可施。眼看天快亮了,镜中女子渐渐淡去,秀兰也软软倒地。我把秀兰抱到床上,

守着她直到日上三竿。秀兰醒来后,全然不记得夜里的事,只是精神越发萎靡,眼窝深陷,

面色青黄,像是大病了三个月。我思来想去,只能再去求马道长。谁知到了马道长家,

却见门上贴着封条,邻居说昨天夜里来了一队兵,把马道长抓走了,说是宣传迷信,

扰乱治安。我如遭雷击,失魂落魄地往家走。秋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打湿了我的衣裳,

我却浑然不觉。路过一家洋教堂,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一个洋和尚迎上来,

用生硬的中国话问:“先生,有什么事吗?”我像抓住救命稻草,把遭遇说了一遍。

洋和尚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这是魔鬼作祟。唯有上帝能拯救你的妻子。”他给我一瓶圣水,

教我洒在梳妆台上。“记住,要虔诚地祷告。”回家后,我照着他的话做了。

圣水洒在镜面上,顿时冒起白烟,镜中传来凄厉的惨叫。秀兰也跟着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我正要高兴,却发现秀兰气息微弱,脸上浮现出诡异的青黑色,嘴唇发紫,像是中了毒。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开门一看,竟是个穿着西装的年轻人,眉清目秀,

约莫二十出头。“赵先生吗?我是马道长的徒弟,姓陈。”年轻人递上一张名片,

“师父临走前交代我,一定要来帮你。”我像见了救星,忙把他请进屋。

陈道长查看过秀兰的情况,皱眉道:“这下麻烦了。那洋和尚的圣水激怒了艳红,

她这是要鱼死网破啊!”我悔恨交加,连连跺脚:“这可如何是好?

”陈道长沉吟道:“为今之计,只有开坛作法,强行超度。不过...”“不过什么?

”“此法凶险,若是失败,尊夫人性命难保。”我看着昏迷不醒的秀兰,

把心一横:“但凭道长做主!”陈道长点点头:“今夜子时,就在这屋里开坛。

你去准备三牲祭品,再找七个属龙的汉子来护法。”我连忙出去张罗。祭品好办,

可这属龙的汉子一时半会儿上哪找去?正发愁间,忽然想起裱糊店的老主顾里,

倒有几个是属龙的。我挨家挨户去请,好说歹说,总算凑齐了七个人。大家听说要驱邪,

都有些害怕,但看在平日交情上,也都答应帮忙。是夜子时,万籁俱寂。

陈道长在院里设下法坛,香烛纸马摆了一地。七个属龙的汉子手持桃木剑,围成一圈。

我抱着秀兰坐在圈中,她依旧昏迷不醒,脸色青得吓人。陈道长披发仗剑,口中念念有词。

忽然阴风大作,吹得烛火摇曳不定,纸马乱飞。“来了!”陈道长大喝一声,剑指梳妆台。

镜面泛起涟漪,那个戏服女子缓缓浮现,面目狰狞:“臭道士,敢坏我好事!

”陈道长不答话,将一道符纸射向镜面。符纸贴在镜上,顿时燃起绿色火焰。女子惨叫一声,

秀兰也跟着抽搐起来。“按住她!”陈道长喊道。我死死抱住秀兰,七个汉子齐声念咒。

镜中女子疯狂挣扎,镜面开始龟裂,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她厉声尖叫,突然从镜中伸出苍白的手,抓向秀兰的喉咙。陈道长眼疾手快,一剑斩下。

那手应声而断,化作青烟消散。女子发出最后一声哀嚎,渐渐消失在镜中。风停了,

烛火恢复了正常。秀兰长出一口气,脸上的青黑色渐渐褪去。“成...成功了吗?

”我颤声问。陈道长抹了把汗:“暂时压住了。不过这艳红怨气太深,怕是还会卷土重来。

”果然,他话音未落,镜中又传来女子的冷笑,幽幽的,

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等着吧...月圆之夜,

我还会回来的...”我抱着虚弱的秀兰,望着那面诡异的镜子,心中一片冰凉。

自打陈道长作法后,秀兰的身子骨是一日不如一日。白日里总是病恹恹的,

到了夜里却又精神起来,对着那面破镜子描眉画眼。我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可又无计可施。这天晌午,我正在裱糊店里忙活,忽听得外头一阵喧哗。推门一看,

却见王婆领着个陌生妇人站在门口。“铁柱啊,这位是城南的张仙姑,专治邪病。

”王婆压低声音,“听说你家秀兰的事,特意过来瞧瞧。”我上下打量这妇人,

约莫四十上下,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头发梳得油光水滑,一双眼睛滴溜溜转,

透着几分精明。“仙姑有礼了。”我拱手道。张仙姑也不客气,

径直往屋里走:“带我去看看病人。”进了里屋,秀兰正昏睡着。张仙姑凑到床前,

掀开被子看了看,又伸手在秀兰额头上摸了摸,忽然“咦”了一声。“怎么了?”我忙问。

张仙姑皱眉道:“这可不是一般的撞客。你媳妇这是被镜仙缠上了。”“镜仙?

”“就是附在镜子里的精怪。”张仙姑压低声音,“这东西最是难缠,寻常符咒奈何不了它。

”我心里一沉:“那可如何是好?”张仙姑眼珠一转:“倒也不是没法子。

只是...”我明白她的意思,忙从怀里摸出几块大洋:“仙姑若能治好内人,

赵某定当重谢。”张仙姑接过钱,掂了掂,脸上露出笑容:“既然赵老板这般诚意,

老婆子我就破例一回。”她从随身带的布包里取出一面铜镜,巴掌大小,边缘刻着八卦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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